第七章 師徒倆加起來沒一句真話

從劉歲安的宿舍到宿舍區門口，大概要走三分鐘，不遠不近的距離。

劉歲安幫方騫把快遞拿回宿舍，不需要費什麼勁。

等直播一結束，方騫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快遞，把裏面那張一點五米長的海報貼在衣柜上。

餓了三天的人看見飯時，都沒他這速度。

劉歲安全程盯着方騫的動作，嘖嘖稱奇。

這就是追星族的模樣，幾十年來都如出一轍。

只不過從前的追星族掛的是真人的海報，如今的追星族掛的是二次元虛擬偶像。

說Color這個虛擬女團屬於二次元，其實不太嚴謹。

不同於經典的日漫畫風，Color這個虛擬女團的畫風更寫實，不遜色於3A遊戲大作的CG動畫，最直觀的區別是，從正臉看得到鼻子。

劉歲安不得不承認，單看緋葉的虛擬形象，確實漂亮得不像話，難怪會吸引這麼多粉絲。

要進行這種畫風的高幀數直播，光是直播畫面的渲染，都要難以想像的算力。

這意味着，Color女團的每場直播，可能會燒掉其背後公司幾十萬元。

十分誇張。

方騫貼好海報，滿意地點點頭，欣賞了一段時間后，轉頭看向劉歲安。

“怎麼說，你的項目搞定了，這下可以一起雙排了吧？”

他剛才從劉歲安口中得知，劉歲安的畢業課題已經完成，再也沒有延畢之憂。

劉歲安打開筆記本電腦，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先給我媽打個視頻電話，你先自己來一把。”

由於課題的事，他已經半個月沒和家裏聯繫了，現在課題搞定，他總算有時間和精力和家裏人打電話。

劉歲安說完，撥打了母親丁愛瑩的視頻電話。

視頻電話撥通的提示音才響了兩秒，就被另一方掛斷。

沒等劉歲安疑惑太久，微信上的家庭群就接收到消息。

——媽媽：你爸今天睡得早，不方便打電話。沒生活費了嗎，兒子？

——23歲男高中生（劉歲安）：有的（憨厚撓頭表情包）。最近課題的事搞完，一下子不忙了嘿嘿嘿。

——媽媽：那就好，我相信我兒子的能力（大拇指，大拇指）！

——23歲男高中生：家裏最近生意怎麼樣？

——媽媽：挺好的，和平常一樣。家裏這邊最近又降溫了，你穿秋褲了嗎，不要大冬天就穿個薄褲子。

——23歲男高中生：說了好多遍，南京這邊和家裏不一樣，冷的話我自己肯定會穿的。

每當丁愛瑩嘮叨時，劉歲安即使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己，也忍不住煩心。

這讓他感覺，在自己母親眼裏，自己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劉歲安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丁愛瑩聊着，一邊沖帶着耳機的方騫喊道：“騫子，遊戲進了沒，沒進拉我一下。”

雲頂之奕屬於可以不傾注全部注意力的休閒遊戲，剛好可以讓劉歲安進行遊戲和聊天的雙線程操作。

劉歲安登入遊戲，同時繼續在群里打字。

——23歲男高中生：媽，和你宣佈個事。

——媽媽：啥啊，你談戀愛了？真好。給媽看看照片，媽給你把關。

——23歲男高中生：想啥呢，我要宣佈的是，你兒子要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媽媽：就這啊（不屑的小貓表情包），媽還以為你找到對象了呢。

——23歲男高中生：……。

劉歲安熟練地打了一串省略號，而後又沖方騫喊道：“騫子，這賽季什麼陣容比較好玩？”

“那還用問，必是賞金獵人。”

“OKOK。”

見微信群里沒有新消息，劉歲安暫時把聊天擱置到一旁，全部注意力投放在遊戲的對局裏，好歹要看一下這賽季的英雄介紹。

半晌后，微信群的提示音再度響起。

——媽媽：媽先不聊了，準備洗漱睡覺嘍。

劉歲安剛準備回一個‘好嘞’，就看到父親劉滿義在群里發了個問號，又迅速撤回。

——23歲男高中生：？？？

劉歲安滿腦子疑惑，這倆人咋回事？

既然劉滿義沒睡，那為啥丁愛瑩不接電話，不會家裏出什麼變故了吧。

劉歲安記得大一時候有一次，丁愛瑩出車禍進了醫院，怕劉歲安擔心，一直沒告訴他。

那段時間丁愛瑩也是類似的情況，不接劉歲安的視頻電話。

後來劉歲安還是從鄰居口中得知這件事，好在丁愛瑩的車禍並不嚴重，沒有留下後遺症。

想着想着，劉歲安心裏湧現出不好的預感。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不明天回家一趟吧，正好最近無事一身輕，再加上這學期的國慶假期因為忙的原因，頭一次沒有回家。

念頭剛起，劉歲安就打開購票軟件，買了明天回家的車票。

不管家裏有沒有出事，回家看一趟總沒什麼問題。

……

一夜過去。

十一月四號，南京南站偌大的候車廳內，人來人往。

世事無常。

兩天前的劉歲安絕對想不到，兩天後的自己會連帶項目和論文一併搞定，並踏上回家的路。

他沒有帶藏在衣櫃中的金屬盒子，怕其通不過安檢。

反正不管距離多遠，金屬盒子都可以通過互聯網，和銀灰色耳環傳遞信息。

把行李箱立在身側，劉歲安掏出手機給張博珩發了個微信請假，以防他在實驗室找自己。

——23歲男高中生：教授，這幾天我準備去圖書館的自習室閉關寫論文，就先不去實驗室了。

——張教授：好的。這幾天校外的那個項目事情太多，不然CVPR投稿這麼大的事，我應該多指導指導你的。

——23歲男高中生：沒事，我盡量多查閱查閱資料。

——張教授：可以的（大拇指，大拇指）。先不說了，項目組經理找我諮詢點事，你有事可以問你張學姐。

——23歲男高中生：好嘞，您先忙。

劉歲安撇撇嘴，還有事問張莎莎，她能回超過3個字就不錯了。

向張博珩請好假后，他長呼一口氣，半邊屁股坐在二十六寸的行李箱上，百無聊賴地扣着手機。

此時距離載他回家的那趟車出發，還有半個小時

他向來喜歡做事從容不迫，所以來得很早。

“前面那個人好像是你的教授。”

即使在嘈雜地候車廳，白澤的聲音也能清晰地傳到劉歲安耳中。

劉歲安抬頭一看，差點眼珠子都瞪掉了。

只見張博珩穿着一身卡其色風衣，戴了頂灰色貝雷帽和墨鏡，打扮得像英倫偵探一般，風度翩翩，和平時和善的知識分子形象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很熟悉張博珩的人，根本認不出這是他。

此時他身邊是一位同樣三十多歲的女人，身着暗紅色長裙，風姿綽約，氣質溫婉。

張博珩左手幫女人提着一個粉色行李，右臂遞給女人挽着，還沒有注意到劉歲安在前面。

二人結伴走來，有說有笑，距離劉歲安不足二十米。

你這廝不是在搞項目的事嗎，這就是你校外的項目？

看到這一幕，劉歲安心臟都頓了一拍。

還看什麼，速潤。

開什麼玩笑，這種場景下，說謊去自習室閉關被發現都是次要的，不能被張博珩注意到的主要原因是，這個女人不是張博珩的老婆！

劉歲安見過張博珩的老婆，並非眼前這個女人。

雖然不能憑空假定二者有不正當關係，但是如果真的有，那自己剛說完去自習室，又出現在這裏，誰知道對方會怎麼想。

頃刻間，劉歲安拎起行李箱向一旁躲去，動作極快，慌亂中差點撞上附近的一個女孩。

“不好意思哈。”

劉歲安低聲道歉，背對張博珩的方向，緊張的低下頭，心臟劇烈跳動，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

他在心中默念：“千萬別注意到我，千萬別是這趟車，千萬別注意到我……”

漫長的半分鐘過去。

餘光瞥到張博珩二人過去后，沒有發現自己，劉歲安這才鬆了一口氣，打量起面前的女孩。

那個差點被劉歲安撞到的女孩一眼看上去，很特別。

她整個人坐在行李箱上，將兩隻手分別撐在行李箱的兩側，正在好整以暇地注視着劉歲安的窘態。

當劉歲安看到女孩的臉，剛平復下來的心臟跳得更快了。

她的上半張臉被一個碩大的墨鏡擋住，只顯露出下半張絕美的瓜子臉，粉嫩精緻的嘴唇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女孩在頭頂扎了一個丸子頭，搭配上類似蘿裙的穿搭，盡顯俏皮可愛。

由於距離很近，女孩嘴唇上極其細微的唇紋、秀美的瓊鼻在劉歲安眼中清晰可見。

他不得不嘆服，怎麼有人能把皮膚保養地這麼細膩。

在整個實驗室里，劉歲安皮膚算不錯的，沒有什麼痘印或黑頭，這是他做理工男最後的倔強。

可是和眼前的女孩比起來，如同洗腳時搓腳的石頭，和河邊光滑的鵝卵石對比，雲泥之別。

“沒關係。”

丸子頭女孩這時才微微頷首，回應了劉歲安的道歉。

說罷，丸子頭女孩低下頭划動着手機屏幕，好像在和什麼人聊天。

估計是她的男朋友吧，劉歲安暗道，心裏因為這個想法酸酸的。

作為一個顏控，丸子頭女孩完全長在了他的審美上，或者說，長在了幾乎所有人的審美上。

如果見到她的場景更從容一點，不這麼窘迫，劉歲安興許會鼓起勇氣問她要聯繫方式。

可惜不是。

當然也有可能，即使真的是更從容的邂逅，他也會找到其他理由退縮，在這個女孩面前，估計沒幾個男生不會自慚形穢。

說不定她摘了墨鏡就不好看了，劉歲安很快又找到一個借口。

列車終於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站台，然後上車，沒有其他交流。

劉歲安一直注意着丸子頭女孩的動向，可惜的是，丸子頭女孩徑直走向了一等座的車廂。

劉歲安結束了自我拉扯。

“開始今日的社會考察吧。”慫逼劉歲安決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上車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后坐下。

此時他左右位置上各有一人。

右邊是一個在玩大世界冒險手游的女學生，平平無奇，過。

左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一坐下來就抱着平板帶着耳機，觀看Color虛擬女團的直播錄像。

他不時露出痴漢般的笑容，又忍住不發出聲音，肩膀因為憋住的笑意不斷聳動。

再遠一點的地方劉歲安看得不真切，好像是幾個刷着短視頻、聲音外放的中年人和小屁孩。

“社會考察總結：除了影視作品和短視頻，現在年輕人的娛樂以遊戲、直播為主。遊戲往開放世界類型傾斜，和競技類遊戲各佔半壁江山。在百花齊放的直播內容中，虛擬偶像殺出一條血路，這多半是Color的功勞。”

劉歲安煞有其事地總結完，今日的社會考察結束。

旅途還很長。

他靠在椅子上，用耳機堵住自己的耳朵。

外放的短視頻太吵了。

就這樣，高鐵載着劉歲安，駛向他的家鄉——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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