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五(大修)
高一的下學期像流水一樣過去,唯一能讓人記住的事情就是余清音搬出宿舍開始獨居生活。
她按部就班地上課、考試,感覺眨眼又到新的假期。
八月中旬,多數學生的暑假還剩半個月,余清音就帶着大包小包離開家。
剛下過一場雨,蒸騰的熱氣冒上來。
這天氣,本來走路就夠嗆的,偏偏今天小區的電梯壞了,余清音只好爬樓梯。
她走到四樓停下來喘口氣,把雙手的東西都丟在階梯上,扶着長滿鐵鏽的欄杆。
手一碰,她就覺得上頭不止是鐵鏽,嚇得手趕緊縮回來。
無數的雞皮疙瘩前赴後繼,她只好挨着中間走,連牆都不敢靠,慢慢挪到八樓。
心海花園的房子建於世紀初,地價還沒有那麼貴。
開發商沒有分寸必爭的想法,過道建得格外寬敞,每層也只有四戶人家。
走到803的門口,余清音掏出鑰匙插進去,轉兩圈輕輕一推。
塵封一個暑假的味道撲面而來,環顧四周只看得到滿滿的家務活。
老天爺,余清音現在特別後悔拒絕讓她媽送她來,重重地嘆口氣。
她先開窗,把被子都塞進洗衣機里,順手從陽台拿掃把。
里裡外外弄一遍,半天都過去了。
余清音癱在沙發上想叫外賣,才想起來現在是2011,只能哀嚎一聲。
叫到一半,有人敲門。
她從貓眼往外看,兩個堂哥都跟個小流氓似的半蹲着。
看樣子爬樓梯給他們累得夠嗆的,余清音猛地拉開門:“帶吃的沒有?”
還說呢,余勝舟擺擺手:“先給口水喝。”
余清音剛燒的水,喝進去能把人的嘴燎破皮。
她倒出來也沒法喝,從柜子底下翻出上學期的存活:“冰紅茶行嗎?”
這紅茶也不冰啊,余勝舟摸着都覺得燙手:“過期沒有?”
裏頭都是添加劑,就是放上三年都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余清音:“大哥,咱就這條件,別挑挑揀揀的。”
確實,這屋子看着那叫一貧如洗。
余勝舟:“不是,怎麼連餐桌都沒有。”
過年的時候一家子去住剛蓋好的新房子,裏面的傢具也都是新的,在出租屋的幾件舊東西本來能湊合搬到市區來用。
可惜挪的時候桌子腿斷一條,余清音覺得用茶几吃飯也湊合,索性沒讓修,她踢一腳邊上的小凳子:“哥,坐這兒成嗎?”
余勝舟覺得自己的屁股能把它壓塌,擺擺手:“讓景洪坐。”
余景洪就是想,余清音都不讓,她指着角落裏的殘骸:“另一塊已經被他壓塌了。”
余景洪雖然愛住宿舍,三不五時還來堂妹這兒湊個熱鬧。
他心想怎麼光提壞的,說:“你那燈還是我給修的。”
拉倒吧,換個燈泡的事情,愣是把電線給燒了,還得犟嘴是線路原來就有問題。
余清音又花了五十找個電工,跟人家砍價花半小時。
想起來她都生氣,雙手叉腰:“你還好意思提!”
行行行,不提不提。
余景洪:“吃午飯,行嗎?”
怎麼不行,余清音把陽台上的被子翻個面:“等會我。”
她看着是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收尾還有兩茬子。
余景洪幫着把沙發挪到邊上,說:“住外面有什麼好的,搞衛生累死你。”
宿舍就不一樣,每天一個人值日,半個月才輪到一回。
余清音就是願意自己住:“這叫私密空間,你壓根不懂。”
那她這兒也密不了多久,余景洪:“下禮拜海林就來,能吵死你。”
當時買這房子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讓余海林上實驗中學,初一的新生要提早開學去軍訓。
余清音搖搖頭:“他最近有點話少,估計想走個冷少的路線。”
啥少?余景洪怎麼沒看出來:“不會吧,話挺多的啊。”
暑假跟他打遊戲的時候一串一串的。
那可能是什麼提前來到的青春期吧,余清音也不太清楚。
反正她看着就是弟弟就是一小孩,說:“你倆加一塊正好是一對大喇叭。”
擠兌誰呢,余景洪告狀:“大哥,看見沒,她一點都不知道啥叫尊老愛幼。”
余勝舟照例和稀泥,領着他倆去吃午飯。
他上一年大學,越來越有派頭,毫不猶豫往酒店去。
余景洪拽着堂哥:“吃這個,得多貴啊。”
哪是他們能吃的。
余勝舟:“沒事,掛我爸的賬,下回你自己來吃也能掛。”
看來大伯這生意做得是真不錯,名頭都能當信用卡使了。
可也不能真刷下去啊,余清音:“哥,我想吃炸雞。”
得,小孩子的口味。
余勝舟停住腳步:“有好的你不知道宰一頓。”
那也沒有狠狠砍下去的道理,余清音:“我們宰你又不是一頓兩頓的事情。”
這話說的,余勝舟:“誰叫我是你哥,少提什麼宰不宰的。”
明明是他自己提的話茬,余清音不與爭辯。
她躲着太陽走路,踩着樹蔭底下的那點影子,全然不知後面兩個人在推推搡搡。
余景洪推着大堂哥:“不是,你怎麼不開口啊。”
跟講好的不一樣。
余勝舟強作鎮定:“急什麼,好歹得先吃個飯。”
拖到吃飯,不得不提。
他清清嗓子:“你真打算選文科?”
什麼叫打算,余清音:“上學期交的報名表,分班應該都貼出來了,板上釘釘的事情。”
也不是這麼絕對,歷屆都有臨門一腳再改的人。
余勝舟:“我是覺得你的成績很應該選理科才對。”
即使是對高考不太了解的人,也會下意識地覺得理科更好。
更有一些“女孩子肯定是學不好數理化才去選文”的陳腐觀念,總之餘清音自己做的主,幾乎所有人都反對。
到這要開學的日子,余勝舟還受三嬸所託來讓她改變心意。
他其實也是硬着頭皮,說:“理科到時候能選的專業多,女孩子去學肯定吃香……”
乍一聽很有道理,卻又很空泛,非要他說出理科的優點,可能也列不出個五四三來。
余清音戴上塑料手套,扯下來一隻雞腿:“哥,我想考B大。”
考什麼?余勝舟下意識想摸摸她的腦袋,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你知道一中去年考上的有幾個嗎?”
理科五個,文科一個。
以余清音現在的成績,實在是很有一段距離,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可自從見過岳陽之後,她心裏好像時時有把火在燒,偶爾詰問自己:你都重生了,怎麼還是這麼沒出息。
甚至還有一點挫敗,總覺得已經咬着牙根在做了,卻仍舊沒有實現最好兩個字。
興許再來一次的機會落到甲乙丙丁頭上,都會比她更加大放異彩。
但那束聚光燈憑什麼不能打在自己身上呢?**叫她輾轉反側,卻也下定決心。
她道:“我知道很難,但是按現在的成績只有選文科,保持在年級前三我才有參加自主招生的機會,爭取降分錄取。”
理科的競爭太大,她知道揚長避短四個字怎麼寫,壓根沒惦記過。
怎麼做大家都知道,可做到着實很難,余勝舟也是才高考完沒多久的人,說:“每年文科這個名額都是浪費的。”
自主招生的入場券是一回事,想通過初選還得有競賽的名次或者省級的評優評先,兩樣的難度比考前三名都大。
余清音心裏反覆思量過:“我這學期會報英語創新賽,大概率可以獲獎。”
這個比賽倒是很有含金量,拿下的話應該能通過初選。
最好寒暑假再報個夏令營刷刷分,爭取多添點籌碼。
說真的,余景洪自己高考的時候都沒有這麼仔細過。
他的成績向來好,家裏只有一個孩子,父母不希望他去太遠的地方,從很久以前灌輸的就是去省會安亭上學的想法。
意料之中的,他十幾歲就知道將來要何去何從,對什麼保送、招生的一概不關心,沒有這個煩惱,自然知之也不多。
相比起來,堂妹已經打聽得一清二楚。
世上大概已經沒人可以勸她改變想法,余勝舟沉吟片刻:“我有幾個同學都是參加過這些的,回頭幫你問問。”
這就定了?受B大衝擊不小的余景洪回過神來:“你不是一直想考安亭大學嗎?”
余清音夾一筷子菜:“因為我本來以為那是我能夠到最好的學校。”
她上輩子就是個擦線二本,底子擺在那,重生又沒給她加智商,她惦記985已經算是膨脹了。
行吧,她想考就考,不過有件事得先問清楚。
余景洪喝一口湯:“這事你琢磨多久了?”
余清音的筷子一頓,掛着笑:“我對天發誓,你們是最先知道的。”
是嗎?余景洪斜眼看她:“我記得你分科表剛交上去的時候,你們班主任天天找你談心吧。”
談了兩回沒下文,現在想想就不對勁。
余清音一臉委屈:“他是自己猜出來,我才承認的。”
還有理了,余景洪桌子底下踢她:“幹嘛一直不說。”
余清音有點不好意思:“那萬一我沒考上,不是挺丟人?”
她不想太大張旗鼓,心想總得有個雲淡風輕的高人樣,失敗也得說是不想去念才行。
余景洪更沒好氣:“我們會笑話你嗎?”
就是就是,余勝舟難得站在堂弟這邊:“你自己想想做得對不對。”
這不就是活生生給她鋪台階嘛,余清音順坡下驢:“我有錯,我認罪,我對天發誓,以後所有事情都先跟你們商量。”
余景洪勉強滿意,眼神里還是帶殺氣。
余清音就沖他笑,像個狗腿子似的跟着。
馬後炮,余景洪推她一下:“最近還是少回家,三嬸可指望我們倆說動你呢。”
整個假期,余清音都沒少聽她媽嘀嘀咕咕,好像她選個文科人生跟前途就一起下地獄,硬生生會比誰矮一截似的,這會說:“不是我不跟她講,是前腳她知道,後腳全村都知道。”
又不是拍板了的事情,中間還會橫生枝節,到時候她沒考上,不定別人要怎麼議論。
這倒是,大人藏不住事的水平余景洪又不是不知道,他同情地順順妹妹的毛:“老天爺會保佑你的。”
兄妹的溫情,比挨一巴掌還叫人難受。
余清音咬着嘴唇不說話,垂着頭看地板。
跟小時候一樣,余勝舟無奈搖搖頭:“我會跟三嬸講的。”
他的話管用些,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大伯在老余家能做一畝三分地的主。
余清音心下鬆口氣,還給支招:“你就說女孩子學不好理科也行。”
行什麼行,余勝舟:“給你一盆髒水能叫幫你嗎?女孩子比誰缺胳膊少腿了?”
也是,余清音:“我們婦女能頂半邊天的。”
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還是藏着的為妙。
余勝舟看都不看一眼,心想還是讓做哥哥的幫她頂一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