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約會邀請
“treau,麻煩來一杯瑪格麗特咯。”
遠遠傳來開門聲,宋公子將手中阿斯頓馬丁的鑰匙揣進口袋,然後脫下外套,隨手甩給侍者,擠眉弄眼道:“還是老調法,你懂的。”
這是一間隱藏在京都舊宅院裏的酒吧,外頭的院牆還維持着本味,裏面的裝修卻全扒過了,影壁做成了簇擁着後現代設計的酒櫃,調酒台是德國進口的藍金砂大理石,整個酒吧透着大隱隱於市的味道,往來者非富即貴,宋公子也是其中之一。
被稱為treau的調酒師是個俊美的年輕男人,他半撐在大理石枱面上,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看誰都是溫柔深情的樣子:“還是要加倍的檸檬汁?”
“對。”宋公子頭疼的理了理半場不長的頭髮:“我喝了那麼多杯瑪格麗特,還是你這裏的夠味兒,前些日子一直在法國,那邊的調酒師調出來有股怪味,像往酒里加了拖把水,比你的手法差遠了。”
treau保持着微笑,熟練地往雞尾酒碟上抹鹽霜,兩分鐘后,他推來一杯冰川藍色的酒液:“嘗嘗。”
宋公子端起來抿了一口,豎起大拇指:“還得是你。”
他家住在城西,特意來城南的酒吧點酒,但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邊,手指挪了挪,覆上了treau的手。
調酒師的手骨節修長,在酒吧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泛着潤澤的光芒。
treau不動聲色的抽回來,笑到:“方才忘記給您加檸檬片了,我現在鉗一塊。”
宋公子略略失望。
但他很快恢復了正常,treau是圈內炙手可熱的人物,漂亮又討喜,會調酒,據說廚藝也不錯,可惜他陪着聊天喝酒歸聊天喝酒,照顧人也周到體貼,但是從來不考慮出台,圈中有老闆花大價錢包他,他也不樂意。
簡而言之,這個吃軟飯的調酒師陪吃陪喝陪玩,關鍵的事情根本不奉陪。
他抽回手,換了個話題:“treau,在車庫裏看見你換車了,911啊,豪氣。”
treau笑:“上次陪王老闆出席酒會,幫他給商業夥伴調酒,調的不錯,對方很喜歡,當場簽了合同,王老闆就把車送我了。”
宋公子點點頭:“你今晚開車回去?”
treau道:“是,今兒我就不喝酒了,斟壺茶慶賀您回國。”
他說著,往高腳酒杯里倒了金黃色的茶水,然後一飲而盡,喉結微微滾動,勾的宋公子眼睛都直了。
他咳嗽一身,起身端走了瑪格麗特:“我也約了朋友,那treau,回見?”
treau彬彬有禮:“回見。”
等treau從酒吧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一點了。
營業狀態下的treau和非營業狀態下的treau很不一樣,營業時他嘴角一直掛着微笑,彷彿時時刻刻都是那副深情專註的模樣,非營業狀態下卻顯得有些冷,他個高腿長的,面無表情的往那兒一杵,有點生人勿進的意味。
treau點燃引擎,劃開手機:“導航倒城西古悅榕庄。”
電子女聲回復:“好的,已為您導航到古悅……”
機械音還沒響完,便被一陣尖銳的鈴聲打斷了,treau看了眼來電顯示,隨時劃開,將手機丟到了前方的駕駛台上,手機殼biu的一下撞到前玻璃,又彈了回來。
“說吧。”他扶住方向盤,緩緩開出了地下車庫:“什麼事兒?”
“小修啊,是爸爸。”電話里,男人瑟縮的聲音傳來,他的喉嚨發緊,聽上去很緊張:“那個……你工作還順利嗎?”
這話突兀的轉了個折,一聽就知道不是原來的意思,treau嗤笑一聲:“順利啊,不就是在酒桌後面笑一笑,偶爾應付一下老男人的揩油,有什麼不順利的。”
“那……”男人慾言又止。
“又來找你了是不是?”treau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最晚期限是什麼時候。”
“半個月後。”男人吞了口唾沫:“他們說,如果不還錢,就打斷我和你弟弟的腿。”
楚修一腳踩上剎車,古悅榕庄在城西郊區,要路過一片盤山公里,現在911就開在半山腰上。
他劃了下古悅榕庄老闆的消息,保時捷911算是前幾年的熱門車型,現在豪車越出越多,911也不太能排上號了,他這輛又開過一段時間,賣不出什麼好價。
“知道了。”楚修覆上手機:“我手上有輛車,我先賣了,剩下的再想辦法。”
“誒……”唯唯諾諾的聲音傳來:“小修,我保證——”他陡然提高音調,又很快萎頓下去,用近乎嘟囔的聲音說:“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沒有一個賭鬼的誓言是值得相信的,即使是父親也一樣,楚修冷着一張臉,表情嘲諷到了極致,嘴裏吐出來的話卻是:“知道了。”
“哎,哎。”男人聽見這回復,歡天喜地的應了。
楚修按下關閉鍵,將手機重重砸到了車座上。
他不信,可是不信又能怎麼樣?這個男人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甚至是唯一叫他本名的人,楚修大學沒讀完就輟學調酒,周旋於各路人馬之間,除了這個男人,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treau,有桃花眼,溫柔體貼,時時刻刻都微笑着的treau,treau不會冷臉,不會皺眉,不會發脾氣,至於楚修,那是誰?
只有這個男人,還會叫他小修。
失去了這個男人,他就失去了和真實世界唯一的聯繫。
楚修深吸一口氣,重新發動引擎。
其實要搞錢,做個不溫不火的調酒師不是最快的方法,做公關才是,一夜抵調酒師不知道多久,尤其是treau這種盛名在外的,多的是人想要和他春風一度。
但是楚修不行,他有潔癖。
陪逛街可以,陪吃飯可以,陪酒也可以,但陪到最後,他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treau很擅長收斂情緒,他只握着方向盤調整了片刻,便從新發動引擎,然而雲淡風輕的表面下,楚修暴躁的情緒絲毫沒有收斂,他咬牙切齒的想:“他媽的,來顆隕石撞死我算了。”
旋即,一到絢爛的光劃過天幕,衝著盤山公路疾馳而來。
五個小時后,地方電台新聞頻道:“本台記者訊,今日凌晨2:35分,城西盤山公路出現一起隕石墜落事件,隕石在穿越大氣層的途中瓦解,掉落的碎片不慎擊中一輛行駛中的小汽車,車主當場身亡……”
而此時,遙遠星際之外,蟲族,帝國中央醫院的高級特護病房中。
生命監控儀發出嗶的輕響,醫護人員轉頭看過來,露出了微笑:“閣下,您醒了。”
楚修面無表情。
說被隕石撞,真被隕石撞了?他說發財的時候怎麼沒那麼好的運氣呢?
醫護遞來一個手錶樣的小盒子,示意他戴上:“閣下,您的光腦,方才要做生命體征檢測,我們就把您的光腦摘下來了。”
楚修點頭,下意識露出微笑,然而抬手的瞬間,他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這隻手……不是他的?
楚修是調酒師,他的手和鋼琴家的手一樣昂貴,不少客人千里迢迢趕來,就為了看酒液在這樣一雙賞心悅目的手中排列組合,調出奇妙繽紛的色彩,常光顧的客人中也有不少手控,他保養這雙手比保養臉更甚,各種名貴的護膚品不要錢似的往上面擦,他的手骨節分明,觸感細膩,但現在這雙手……
這雙手骨節勻稱,但還沒長開,看上去稍微有點肉的,像是高中生的手。
他冷靜的說:“給我面鏡子。”
等鏡子捧來的瞬間,楚修就沒法冷靜了。
這張臉和他有八分相似,也是桃花眼,眉目看着溫柔多情,只是年紀小一些,卻依稀可以瞥見treau的影子,然而……他有一頭彩虹色的頭髮。
雄蟲的審美智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楚修這頭髮比殺馬特還要殺馬特,奼紫嫣紅的頭髮一撮一撮,錐子一樣杵在頭頂,還遮住了半邊眼睛,像一顆五顏六色的爆炸海膽,硬生生將他襯托的無比庸俗。
楚修深吸了一口氣。
作為酒吧里的高級調酒師,道上有名的軟飯,楚修的職業素養絕對過硬,什麼都可以爛,審美和髮型不能爛,他實在沒辦法忍受這頭爆炸頭了,打算問醫護附近有沒有理髮店。
然而一抬頭,房間裏空空蕩蕩,醫護已經全部出去了。
剛醒來的雄蟲一般脾氣不會太好,頭上有傷的尤甚,醫護們將楚修當成了定時炸彈,都不願意在他房間裏多呆。
楚修只能低頭擺弄手中的光腦。
這玩意看着有點高科技,手指一碰上去,裏面的內容便彈出來,在面前展開一塊熒藍色的光幕,他用手指點了點,最先點開一大截賬單。
“帝國中央醫院:腦神經修補術——2560000星幣”
“帝國中央醫院:icu基礎護理費用——125800星幣”
“帝國中央醫院:藥物支出——56230星幣”
楚修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
他點開個人賬戶,餘額:1380星幣。
未成年雄蟲的支出都是走父母的卡,楚修還沒有二次覺醒,他個人賬戶確實沒有錢,也不需要有錢。
然而楚修不知道,他以為他就是個窮光蛋。
他未曾想到在人族就背負巨債,一朝穿越,在蟲族還是背負巨債,這世界可真是操蛋。
楚修之前一直沒有正經工作,為了還債,選了條不怎麼光彩的道路,技能點全點在了調酒和察言觀色上,如今再次負債,楚修的第一反應就是找個的酒吧幹活。
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光腦,這是前世摸索酒瓶的習慣。
雄蟲的光腦是帝國特別設置過的,為了提高生育率,匹配網站的連結被放在了所有雄蟲的主頁,他這麼一劃,便劃開了。
楚修低頭,看見了網站上數不清的照片。
他再一看,網站右上角有篩選條件,楚修拉開,最上頭就是財富排名,對一個周旋於各路大佬間的軟飯男而言,對此類排名的敏感度極高,他下意識的一點,界面刷新。
最上面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楚修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比楚修年紀大一些,眼角隱有細紋,卻不顯蒼老,而是帶着歷經風波過後的平穩雍容,他架着一副金絲眼鏡,對着鏡頭得體的微笑,看上去斯文又儒雅。
完美打中楚修的好球區。
楚修下拉,發現這個男人名叫伊西斯,是個名叫群星的集團的掌權者,他的財富後面跟着無數的零,他甚至數不清,但只需要一眼就知道,這是他調一輩子酒也換不來的財富。
楚修關上界面。
這種一方巨擘級別的大佬,和他這種蝦米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調酒師要察言觀色,更要有自知之明,什麼級別的大佬可以攀附,什麼級別只能遠觀,他心中門兒清楚。
然而退出的途中,楚修手指一碰,便不小心按到了發送。
瞬間,一條邀請信息發了出去。
他慌忙想去點撤回,然而找了半天,硬生生沒看見撤回鍵,楚修嘖了一聲,心道:“算了。”
這種大佬每天無數邀約,應該看不見他這種小蝦米發的信息……的吧?
於此同時,伊西斯正在群星開季度會議。
他這幾天加班加點,每日工作到半夜,胃病複發也毫不在乎,好像要將下半輩子的班也一起上完,執行董事們也陪着開會,個個眼下烏青,頂着碩大的黑眼圈。
而就在他開季度會議的時候,光腦叮的一聲,彈出一條消息。
“雄蟲楚修(未二次覺醒,等級不明),向您發出約會邀請,同意or拒絕?”
伊西斯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他盯着那個名字看了半響,渾身血液倒流,最終閉了閉眼,化成一聲無奈的苦笑。
身邊的林秘書抬頭:“老闆?”
伊西斯道:“季度會議暫緩,各位請回吧。”
董事們丈二和三摸不着頭腦,但上司下令,他們便收拾文件夾退出去,最終,會議室中空空蕩蕩,只剩下林秘書和伊西斯兩個人。
林秘書不解:“老闆,季度會議會決定下季度的投資方向,財政報表您還沒有過目,為什麼不看了?”
伊西斯點亮屏幕,用手背推給他:“來看”
“約會邀請?反正沒有人的級別比您高,推了就好了呀。”林秘書俯下身子,疑惑的看了看光腦上的文字,看清邀請者名字的瞬間,也不由臉色大變,失聲道:“楚修?怎麼會是楚修?”
他倉皇抬頭:“醫生不是說還要半個月才醒嗎?怎麼他就醒了?”
伊西斯搖頭:“看樣子醫生的判斷出了差錯,那位閣下提早清醒了。”
林秘書臉色難看:“那接下來怎麼安排,我們恐怕沒法在他追究前將所有事情處理完。”
伊西斯並不回答,他推了推眼鏡,合上鋼筆,而後半披上西裝外套,站起來背對林秘書,半響沒說話。
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林秘書難過的說不出話。
他抬頭,伊西斯站在群星總部巨大的落地窗前,注視城市的霓虹燈影和車水馬龍,心中千般滋味,最終化成一聲無奈的嘆息。
“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