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想起有一天，看見又一次閉關結束的高啟盛遊魂一樣出現在家裏，萎靡不振的像被盤絲洞裏的女妖精抓住，輪番連吸七天精氣。

嘖嘖嘖，感情外頭那些“高家弟弟智商是高，但似乎有點喜歡縱情聲色”的評價源頭是從這兒來的。

他不知道從哪兒又拿出了以前的黑框眼鏡戴着，穿着一件藍色橫紋花樣的起球舊套頭毛衣，往日油頭粉面、出現在人前必定油光水滑的精神小伙三件套早就消失不見，整個人一閉關完全喪失形象管理。

他嘴裏念叨着“願景使命理念”、“做好做大做強”之類的胡話，拿出厚厚一疊市場調研和分析報告，告訴高啟強“這個可以做”、“這個留給別的傻子做”、“這個一定要做”、“這個做了一年後一起喝西北風”、“這個做了全家進橘子”“這個做了大概全家一起吃木倉子”之類的。

高啟強看不下去了，給弟弟端碗老火靚湯過來：“小盛，喝點湯歇一歇，啊?”

高啟盛接過湯，看看湯麵上映照出的，毛色暗沉、臉色蒼白的自己，閉了閉眼，往肚裏咽下兩滴一生要強的苦淚：“不行，我是優秀學員代表，明天上午要去小蘭她們學校交流演講，今晚就得走。”

高啟強慈愛的拍拍好大弟：“身體要緊，睡一會兒吧，到點叫你起來，耽誤不了。”

高啟盛點點頭，一口氣噸噸噸灌完湯，遊魂一樣飄到桌邊，雙眼發綠，風捲殘雲啃光幾碟鹵鴨掌、滷雞腿、三寶腸粉、豉油蒸雞，抹抹嘴打個飽嗝，一頭倒下立刻昏迷。

叔叔！你拖過去蓋上的不是被子，是大嫂試新衣服剩下來的膠袋啊叔叔！

如此幾次之後，陳書婷對這個一開始怪聲怪氣的小叔子大為改觀，主要是高啟盛努力到陳書婷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大嫂選擇忍痛閉上雙眼，快樂出門做頭髮做美甲，再去催高啟強不要辜負弟弟的一番苦心，趕快去考察新賽道、招收新小弟、開拓新業務，做大做強，把高啟盛所學利用到百分之一萬!

好叔叔，辛苦你一個，快樂咱全家!

聰明的智商不能浪費，高氏出品最強洗衣機，智者不入愛河，卷王一路碩博!

等他念完mba，高啟強也該做大做強了，就可以安排emba。emba念完，就可以安排dba，就終於卷到讀博啦!

這一連串操作下來，我敢肯定最少六年起步，高啟盛分不出任何心思，也沒精力想七想八、搞東搞西。

孩子有精力亂搞？是作業還不夠多嗎？

另外他們在我不斷的“手機真好玩!”“真厲害手機可以發小圖片!”“好神奇為什麼他的電話是有人唱歌!”那夜以繼日、聒噪洗腦之下，試着檢驗了一下所學。

在高啟盛熬油點燈寫出一摞又一摞計劃書、行業分析報告、市場研究報告之後；在拜訪各路大拿、研究行業前景、考察工廠產能、深挖行業潛力……之後，兄弟倆決定進軍移動通訊，主要是手機和彩信彩鈴業務。

蟄伏的兄弟倆不久后就發現，照這個勢頭他倆努努力，用不了幾年就能用高家的鋼鏰砸死陳泰這條老狐狸。

想砸死趙立冬，還得再努努吃奶的力，再忍個十年八年就差不多了。

如果想要順着線砸死趙立冬再往上的大魚，那這輩子目前看來，可能還是自鯊式襲擊同歸於盡稍微靠譜點。

兄弟倆生生忍下這口氣，把怨氣變成大把大把閃着光的鋼鏰，大把大把捐給市局——不是愛當過路財神，是孟德海高升到區里了，兄弟倆主要目的是支持孟德海和安長林，給趙立冬這隻地頭王八添堵。

再說了，以高啟強和安欣的關係，哪能讓安欣天天辦案，就吃從李響那裏薅來的小麵包呢，吃不到熱騰騰的干炒牛河、鮮蝦腸粉、豬腳面也就算了，再不濟也得紅燒牛肉方便麵，捐！

你說安欣他們局辦案經費不夠?捐!

你說安欣還想搞趙立冬?都捐了!不夠用儘管說，高家兄弟還年輕，還能掙！

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敵人的敵人必須是朋友。

陳書婷過上了她一直想要的，安安穩穩的日子。高啟強溫柔細緻，和她柔情蜜意、形影不離。

就是有時候高啟強非要唱情歌給她聽，唱的非常自我沉醉，旁人痛苦。

大哥張嘴唱歌，連兄控如高啟盛都要找借口跑路。這個家裏只有我，開心的衝過去一起鬼嚎鬼叫。

最終還是我撐起了這個家！

高啟盛則是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那是他不曾理解、妄想觸碰的新世界，在哥哥和妹妹的支持下，他決定去那片世界闖一闖、看一看。

陰氣很重，心思也很重，困在過去狹小世界裏的高啟盛，他終於支棱起來了!

最近他倒是百忙之中抽空也要去白金瀚，不是抽空去搞一些違法亂紀的活動，是高啟強身在建工心在外，心思一門往外拐。試着讓他幫忙搞搞業務試試管理，用白金瀚練練手，上回我聽他倆說話，已經練到kpi和5s管理制度了。

現在去白金瀚，隨便找一位熟客拉到台前，禮賓們能面帶露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不結巴的背出“這位是趙先生，不喜歡吃巴旦木，乾果盤裏需要巴旦木換腰果，芒果過敏一定要撤掉，水果盤裏加紅提，飲料上生榨雪梨馬蹄汁，去渣去冰，茶葉上壽眉，沒有特殊要求熱點先上小份蒸蝦餃、蘿蔔糕、去骨糯米雞和艇仔粥，昨天生日，準備生日賀卡和紀念品，貴賓vip4，消費再打生日折扣。”

據說來的vip客人往往會現場嘗試一下這項特殊服務，試過之後無不稱奇，紛紛稱高啟盛為管理大牲商界奇才。

嘖嘖嘖，高啟盛這會兒笑臉迎人、落落大方，其實有在背地裏罵你們“糖公雞”、“辣雞竟想拉我偷稅漏稅”、“哥我們匿名舉報叫安欣趕快抓他吃木倉子吧”、“這五毒俱全老登怎麼還不狗帶”等等，其實心裏想的全是把你們一網打盡，叫他哥都抓起來送給安欣，等你們進了橘子好把業務都拉來呢！

我看照這麼下去，高啟盛再過幾年就能無師自通什麼okr、sop、pdca之類資本家專用折磨員工刑具大法師，成為京海商界人人談而色變、把其他人通通卷死的老登。

哎，他天天回家發瘋，罵別人老登，結果自己竟是最老登那個！

他又這麼愛鑽牛角尖，我好怕他學到發瘋，走火入魔，突然跑去白金瀚刷馬桶，然後喝一口馬桶里的水對員工說“細節!細節!精益求精！我高啟盛就算一輩子洗廁所，也要做洗廁所最出色的人!”

綜上所述，見識過新世界、學習到刮地皮掛路燈薅羊毛打雞血等操作，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十八瓣使的高啟盛，壓根沒有理由突然想不開，跑去做要命的違法亂紀抓住就嗝屁的高危生意。

大概率是被人陰了呀鼠叔!

我聽到高啟盛咬牙切齒，指天發誓:“我真沒有，我只想趕快念完書來幫哥!”

高啟盛說:“哥，打理生意這麼難，當年沒人給你出主意，你受了多少委屈！”

高啟強幹咳兩聲，目光游移，端起茶盅默默喝茶，沒接話。

比不了比不了，委屈雖然是受了點吧…高啟強孫子兵法還沒翻爛，雖然和以前相比，有了些老謀深算在身上，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商界憑直覺野蠻衝撞。

“哥，你和嫂子都說，這條路不能走，這東西不能碰，我聽進去了，真的，哥!我發誓!真碰了我不得好死!”

高啟強抬頭猛瞪弟弟:“閉嘴吧，什麼話都敢講!”又從果盤裏挑挑揀揀，翻出個橘子扒皮:“去問問你手下誰碰過，碰了的不管是誰，跟了多久，轟出去。”

高啟盛一口應下：“知道，哥，我這就去!”站起來就要拿外套往外跑。

高啟強把他喊住，遞剛扒的橘子瓤給高啟盛，說:“吃過飯再去，要搞你和我不會只有一手，後面要忙很久。”

這時候陳書婷回來，看到他們兄弟倆悶頭氣鼓鼓吃橘子，打了個招呼:“啟盛來了?”

高啟盛問完大嫂好，陳書婷轉頭吩咐:“看看劉姨煲湯沒有，來得及就換個養胃豬肚湯。”

我沒來得及跑路，陳書婷疑惑的問我:“乖寶，在這坐着幹嘛，地上多臟啊?”

猝不及防，我就這樣被揭穿。

沒有辦法，我從沙發背後探出頭，看着兩臉寫滿“卧槽”的高家兄弟，天真無邪抬起胳膊揮了揮手，試圖萌混過關:“嗨～~爸爸~~嗨～~叔叔~~”

累了，毀滅吧，男孩子在家裏不要面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