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計劃

(十三)計劃

平心而論,嚴微一直對姜斌頗有些不以為然,大概因為對方已經多次成為自己的手下敗將,如果不是她自首,張晚和甄善的案子可能永遠都不會結案。雖然與阿成長着如此相似的臉,但姜斌可比這位過去的戰友差得多了。如果說阿成與嚴微一樣,是險惡環境、艱苦經歷塑造出來的堅韌大樹,那麼他姜斌就是一朵養在溫室里的花,整天穿得人模人樣,油頭鋥亮得可以反射太陽的光,身子骨卻柔弱得像個瘦長易折的竹竿,哪像一點能破得了案的樣子。

然而許幼怡卻有不同看法。“人是多面的,人的能力也是各有千秋。”許幼怡如是說。她認為姜斌雖然武力不濟、辦案不行,但至少人的心腸是好的,一方面嫉惡如仇,另一方面又多次為她們兩個提供了不小的幫助,尤其是在嚴微消失的那段日子裏,他多次幫助許幼怡,甚至還救了她的命——這一點倒是讓嚴微對他的印象略有改善。然而最重要的是,姜斌有一種不屈不撓的意志,他想要追查的事情,就一定會不止不休地堅持下去。“確實很堅持。”對此嚴微的回應是翻了個白眼,“堅持要把我送進監獄。”這句話把許幼怡直接噎住,半晌都講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只好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嘴撅得可以掛個油瓶。

關於如何與姜斌會面,並將他拉入計劃這件事,二人也產生了不小的分歧。嚴微的意思是直截了當地潛入警察們憩息的四合院,把他打暈拖回來就完事了。許幼怡氣得笑了,伸出手在嚴微頭上輕輕地敲了個毛栗子,說:“能不能不要老這麼暴力呀,他又不是仇敵,我去找他,跟他好好說,他自然就會來。”嚴微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很是不以為然。當天晚上果然許幼怡去找姜斌,但多了個心眼,用一條深色圍巾把自己圍了個嚴嚴實實。巧就巧在,那晚警察們外出聚餐,但姜斌說自己不勝酒力就沒有去。於是兩人順利見面,許幼怡倒是機靈,沒說已與嚴微重逢,只說找到了謝一范被殺之案的新線索,讓姜斌立刻信以為真,馬上就跟着她出了門。許幼怡帶着他在巷子裏彎彎繞繞,終於到了一處衚衕里的小屋。這是劉叔為嚴微和許幼怡二人安排的新住所。

姜斌邁進大門,第一眼就撞上嚴微一張冷臉,登時嚇得一激靈,條件反射般地立刻掏出手丨槍,對準眼前人。

但是嚴微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許幼怡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聽見姜斌“啊”地慘叫一聲,伴隨着“啪”的一聲,似乎手丨槍掉在了地上,然後眼前的景象就是嚴微已經將姜斌反手制住,而後者因為手臂的疼痛齜牙咧嘴,額上汗水岑岑。

許幼怡急道:“微微,你在幹嘛?”一邊伸手去攔。

嚴微撇了撇嘴,把姜斌放開,對許幼怡說:“你看吧,我就說要對他狠一點。”

姜斌回過神來,才感到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慢慢冷靜下來。他撿起手丨槍,說了句“抱歉”,但眼睛還警惕地望着嚴微,道:“不要怪我,畢竟你還是個在被通緝的人。”

嚴微冷道:“我沒有殺他們。”

姜斌的手臂還在疼痛,但仍不鬆口:“是不是殺了人,要證據說了算。”

許幼怡見二人情緒又劍拔弩張起來,趕緊打圓場:“好了,外面冷,進屋再說吧。”

許幼怡先是對姜斌講述了自己跟着范齊去了六國飯店之後發生的事——她很謹慎地選擇了一些事實而忽略了另一些,比如說了陳露夥同周雲沛囚禁嚴微,後來一夥不知立場的人出現要刺殺周陳,二人才藉機逃脫,但隱去了劉叔的身份以及二人此後接受的幫助。姜斌聽后大呼危險,說這種情況下既然逃出來了,就應該立刻向警察求助,才可對周陳二人展開調查,甚至是通緝。嚴微對此嗤之以鼻,小聲嘟囔:“如果警察有用,那不早破案了。”許幼怡假裝沒聽見,趕緊轉換話題,對姜斌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陳露引出來,當然,這必須要藉助姜探長的幫助。”

姜斌不假思索道:“若是需要警察局的力量,我可以明天就去找他們……”

“不。”許幼怡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說:“我們找你,不是因為你是警察,而是因為——你這張臉。”

“哈?”姜斌一臉懵,“不是吧,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小白臉……”

嚴微終於耐不住性子,便對姜斌三言兩語簡單把小紅、阿成、陳露和自己的往事講了出來。姜斌一開始聽着面色詫異,隨後便逐漸變得慘白,末了喃喃道:“難怪你手法這麼熟練,原來是職業的,不能比,不能比。”

嚴微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驕傲。

但姜斌的臉色卻逐漸暗淡下來。他嘆了口氣,說:“也許,那個阿成,並非與我毫無關係。”

許幼怡連忙問他此話何意。姜斌道:“我曾有個孿生兄弟,我們一同長到十二歲。有一天他突然失蹤,有人說他被拐賣了,有人說他偷跑出去流浪,還有人說他在外面淹死了。總之,後來我和父母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音訊。”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如果你們口中的阿成真的與我一模一樣,那麼也許他真的是我的兄弟。”說到此處,竟似眼有淚花。

許幼怡想要安慰他幾句,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倒是嚴微很自然地開口道:“他跟你有一點很像,善於觀察細節,推理事件的情況。”

姜斌抬起頭,定定地看着她。

嚴微很認真地繼續說:“如果他能和你一樣長大,也許也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官。”

許幼怡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嚴微口中說出來,她看向嚴微,發現她的表情很真誠。也是,這獃子其實不會想那麼多,她只是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而已。有的時候那話不好聽,但是真誠的。也許一般人不會從那種硬邦邦的真實當中看到嚴微內心的善良和柔軟,但是許幼怡可以。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摸摸那張總是板着的臉,告訴她,沒關係,我懂你,就夠了。

不過姜斌顯然也懂了,他的眼眶是紅的,但是臉上卻露出了笑容。“謝謝。”他很是鄭重其事地說。

而嚴微對此的回應是,很嚴肅但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倒似冰釋前嫌了。

隨後他們進入正題,開始商量,究竟應該如何處理陳露這個大麻煩。

姜斌的存在,當然是為了對陳露造成一種混淆的印象,讓她以為曾經的幽靈再度出現,一定會對她的心神造成影響,也許就可以找到克制她的機會。但是三人討論來討論去,都覺得也許阿成的形象可以讓她慌亂,但還不至於值得她暴露蹤跡。

那麼問題的關鍵其實在於,怎麼才能把她引出來。

姜斌猶猶豫豫地說:“其實我有一個想法。”然後他看向許幼怡。

“不行。”嚴微馬上看出來他的意圖,堅決否定,乾脆利落。

許幼怡腦子轉了一下,立刻也明白過來。“你是說,以我為誘餌,一定能把陳露引出來。”

姜斌點點頭,但他還沒張口,嚴微立刻搶過他的話:“做誘餌的話,不如我去。”

然而許幼怡搖了搖頭,若有所思:“不,這件事情確實只有我去才行。第一,微微你還在通緝令上,萬一被人認出來會很麻煩;第二,陳露了解你,知道你的身手,她看見你出現的話,一定不會輕易動手,而是會想很多陰險的方法,但是我卻不一樣,我在她心中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她一定會對我放鬆警惕。”

許幼怡說得很有道理,姜斌頻頻點頭。但嚴微依然一臉拒絕,只是聲音小了很多:“不行,太危險了。”

許幼怡對她笑笑,那笑容溫柔又可愛,像一隻眯起眼睛的小貓。“沒事的,你要相信我。”她的語氣有一點撒嬌的意味,那種感覺大概就是,我也很厲害的好不好,不要小瞧我。嚴微無奈,因為她的確對這種笑容和語氣毫無抵抗之力。

“好吧。”她終於鬆口,“但我必須在近處,這樣可以保護你。”

許幼怡點點頭,那笑容更加燦爛了:“好,我們真的需要好好計劃一下。”

許幼怡、嚴微、姜斌三人。一個好腦子,一個好身手,還有一張合適的臉。

一個精密的計劃漸漸成型,像是一張透明又堅韌的蛛網,靜靜地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夜晚,嚴微和許幼怡睡在一屋,姜斌睡在另一屋。

二人剛剛躺下,許幼怡感覺自己快睡著了,忽然聽見嚴微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他知道太多了,不行,等這事完了,殺了他。”

許幼怡差點笑出聲來,知道她只是嘴上不饒人,便轉過頭,笑道:“你下得去手啊?”

對方好像又在黑暗中撇了撇嘴,沒有答話,然後嘆了一聲氣。

許幼怡轉過身子,輕輕地摟住對方身體,感受到一陣溫熱,這是她熟悉的氣味,也是她熟悉的安全感。

“睡吧,微微。”她輕輕地說,“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嗯。”身邊的人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夜色漆黑,是最黑的時候,但也是距離黎明最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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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鏡二之舊夢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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