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澤田綱吉知道千鶴跟在自己身後，並不是因為自己真的看到了對方的身影，而是靠着自己那有些奇怪的，偶爾會出現，偶爾又完全無法發揮作用的直覺得知的，而對於這次而言更加奇怪了，那原本只是給自己報警的“直覺”在遇到千鶴之後，就像是被人戳中了開關，只要對方在自己周圍，他會立馬感受到。

而看看身邊兩個仍然在吵架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兩人的神情明明表示着完全沒有發現千鶴的存在。

雖然很奇怪，但澤田綱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直覺為他提供的千鶴在周圍的訊息，極大的提高了他的安全感，尤其是在發現千鶴似乎比雲雀恭彌更強之後。

他絕對不會害我。莫名的，澤田綱吉腦海里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讓他有些恍惚。

“蠢綱，隨隨便便就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是很危險的哦。”還不等澤田綱吉反應過來，一個比自己腦袋還要大的擴音器一下子砸在腦袋上，雖然很痛，但立馬讓他清醒過來。

是了，自己為何會對那個僅僅見過一面的人，產生如此的信任呢？

可即便是這樣，澤田綱吉嘴裏仍然辯解着：“他看起來不像壞人啊，里包恩。”

“阿綱說的是誰？”斜挎着背包的山本武伸手將澤田綱吉扶了起來，在聽到對方口中的話時，有些奇怪的問道。

另一旁的獄寺隼人則瞬間將自己單方面對山本武冷戰的情況拋在腦後，滔滔不絕的將早上發生的事情說給一臉懵圈的山本武，雖然他的言語中充滿了對千鶴的懷疑，但這個看起來像是樂天派一般的山本武卻笑了出來。

“不用這麼擔心啦，獄寺。”山本武的手直接落在獄寺隼人的肩膀，拍了拍之後接著說道，“說不定阿綱說的沒錯，他確實是朋友呢。”

“你怎麼這麼粗神經！”獄寺隼人恨鐵不成鋼的將山本武的手甩了下去，抱着胳膊口中繼續喋喋不休，“如果他敢對十代目動手，我的三倍炸彈絕對……”

這幾個人的性格倒是有趣的很。早已不在幾人身後跟着的千鶴此刻蹲在三人身旁的參天大樹上，夕陽讓本就陰暗的樹冠深處極好的隱匿了千鶴的行蹤，再加上千鶴本就幾乎無聲的行動，讓除了澤田綱吉和里包恩外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千鶴，那個山本武似乎注意到我們了。”在千鶴正向遠處眺望時，黑貓的聲音突然傳來。

“嗯？”千鶴玩味的勾起嘴角。

透過那一層一層，幾乎將所有的光線完全遮擋的樹冠看了下去，果然注意到那個原本無任何反應的山本武在幾次笑着撓後腦勺的時候，看向自己的方向。

事情似乎有趣起來了，而這幾個人也並不像外表那樣簡單。

注意到山本武眼中劃過的一絲冷峻，千鶴徹底改變了原本只是做一個悠閑保鏢的想法，那個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千鶴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起那個將四把刀幾乎玩到極致，在任務中笑着結束敵人性命的傢伙。

他是一個天生的殺手。千鶴翻身落地，饒有興趣的看着與另外兩人告別的山本武，此刻即使是那個原本吵的極凶的獄寺隼人，也向山本武揮手道別。

澤田綱吉恰到好處的調和讓他更像一個天生的領導者，而那曾經令千鶴都嘆為觀止的超直感……如果那才是真實的他的話，那麼澤田家光讓他來暗中保護澤田綱吉，也有了道理。

或許彭格列總部，在不遠的將來，會出現一場大的動亂。在想到即使自己闖入了位於彭格列總部最深處的會議廳，那傳說中的彭格列獨立暗殺部隊也從未出現，這不禁讓千鶴皺了皺眉。如果他沒記錯，那個統領獨立暗殺部隊瓦利亞的男人所擁有的，是與彭格列二世相同的能力。

大概，還會有相同的野心吧……千鶴抬起頭，看向天邊那似乎被烈火灼燒着的浮雲……那個被概括為“創造最強的彭格列家族”的野心。

澤田綱吉抵達了家門口，可這並不代表着千鶴的工作就此結束，以他曾經接到的那單高額獎金的且只有兩天的保鏢工作來看，在夜裏則應該是他最該提起注意力的時候。

而他真正能夠休息的時間，只是在澤田綱吉護送至學校之後，那裏有一個脾氣似乎不怎麼好的戰鬥狂在，千鶴並不擔心有人會真的傻到直接在並盛中學動手。

對了，說起那一次收穫頗豐的短期保鏢任務，他非常成功的完成了，然後在第二天，將前一天還是保護目標的那個小家族首領成功抹殺。

他當然完成了那為時兩天的保護工作，只是在任務結束的當晚，在剛剛過了零點的時候，他接手了另外一個家族發佈的，把對方抹除的任務。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在澤田家光決定雇傭千鶴的時候，並沒有說明任務具體的結束時間。

千鶴遠遠的站在一棟房子的屋頂，看着澤田綱吉被一隻小牛一樣裝扮的孩子撲倒，然後又被另一個圓腦袋編着小辮子的孩子扶起拉進屋裏。

不得不說，千鶴認識那隻“小牛”，那個自稱意大利中小型黑手黨波維諾家族的殺手，藍波。其實千鶴不太明白這樣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究竟怎麼被稱作殺手，甚至還被扔到了距離意大利十分遙遠的日本。

不過，也多虧了這個一直隨身攜帶“十年後火箭炮”的小傢伙，千鶴才能成功的抵達十年後那個匣兵器遍地的時代，進而從那裏得到了自己身邊的這隻黑貓。

沒錯，在千鶴還未見到澤田家光，或者說還未離開意大利的時候，他便已經遇到了即將被送往日本的藍波，那個幾乎是在鬧着玩的任務，大概也成為千鶴接到的所有任務中，讓他感覺最值的一個。

不過，非常可惜的是，那個應該被帶回的匣子卻在最後關頭碎裂了，這也導致原本可以回到匣子裏休息的黑貓只能依靠進食來補充那些損耗的能量。這也是千鶴急需錢財的原因，在那些高強度的暗殺任務后，黑貓的進食量幾乎大到可怕。

千鶴自屋頂猛的跳起，在抓住樹杈繼續借力之後，在樹冠中央坐了下來，被他撥開的樹叢剛好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個透露着溫暖光線的屋子，他並不擔心會有人發現他的存在，早已習慣的生活讓千鶴即使在樹杈上也能得到良好的休息，更何況，他還有身邊這隻能夠變成保暖外衣的貓咪。

總而言之，在這隻貓咪出現之後，千鶴的生活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玩炸彈的傢伙怎麼繞回來了？”已經變成圍巾的貓咪此刻將眼睛轉移到尾巴的尖端，自樹葉的縫隙中伸了出去，從另外的角度注視着澤田家附近的情況，而那個原本早已同澤田綱吉告別的獄寺隼人，突然闖進了它的視線。

“不會是路過吧？”千鶴直起身子，在注意到獄寺隼人手裏提着的便利店袋子之後，扯了扯嘴角。

不過顯然，對方接下來的行動徹底顛覆了千鶴的想法，只見原本還在默默向前走的獄寺隼人在經過澤田家門口的時候四處看了看，緊接着便鑽進一旁一人高的灌木叢中，看那動作，似乎這件事在他的身上早已習以為常。

“同行？”

千鶴笑着下意識的說出這樣的詞來，不怪他以為獄寺隼人也是殺手，畢竟尋找掩體這種事情在殺手界早已屢見不鮮。只不過，像對方這樣每次都鑽進同一個灌木叢，導致那個灌木叢有了明顯的缺口這件事，是正經的暗殺者做不出的。

那麼，對方就是與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了。千鶴微微後仰，倚靠着身後的大樹，看起來他似乎可以偷懶一陣子了。在獄寺隼人全方位，高警覺的保護下，在對方離開之前，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人會傻到踏入這個過於明顯的埋伏圈。

獄寺隼人今天原本不打算繼續在澤田綱吉家門口蹲點保護的，可自從他從澤田綱吉口裏得知了那個他現如今也未曾見到過的，被自家十代目形容為“強大且冷酷且白毛”的千鶴之後，獄寺隼人對這個一看就是殺手但不知因何保護十代目的傢伙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感。

本就將自己視作十代目左右手最佳人選的獄寺隼人，這下子更不敢隨隨便便離開澤田綱吉的身邊，不知為何，在今天傍晚他再次躲進那個時常光臨的灌木叢時，一抹不太友善的感覺瞬間瀰漫開來，可他偏偏找不到這抹感覺的源頭，只好自顧自的繼續守護着澤田綱吉。

千鶴再次醒來，周圍已經被黑暗徹底籠罩，除了從窗戶那裏透出的點點暖光，只剩下有些冰冷的路燈努力的照亮這片還未被黑暗吞噬的區域，而那個盡職盡責的十代目左右手，獄寺隼人，終於從灌木叢里站了起來，而同一時間，黑貓就將並沒有睡沉的千鶴叫醒。

獄寺隼人手裏那原本有些鼓的口袋已經徹底癟了下去，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在所謂埋伏起來進行保護的時刻吃進東西去的，千鶴輕笑一聲，要知道，吃東西發出的聲音，往往會成為任務失敗的導火索。

獄寺隼人離開了，可千鶴並不能離開，他偷閑的時間也徹底結束，夜晚來臨，而黑暗終究是吞噬了這一片亮光。

在二樓窗戶里最後一盞燈光熄滅之後，那閃爍着冰冷的白色光芒的路燈卻沒辦法照亮千鶴眸子深處的黑暗，血色眼瞳在夜晚是深沉的酒紅色，環境的黑暗讓本就厭惡黑暗的千鶴皺緊了眉頭。

可就像是那些從來不曾失敗的任務展露的那樣，平時的任務途中，千鶴原本是不會在意任何環境上的影響的，可這一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就像是一個強者有了弱點，在觀察澤田綱吉整整一天後，那個曾經佔據了自己所有思想的金髮身影，再次不受控制的出現，千鶴猛的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都貪戀着對方給予的溫暖。而越是這樣想，千鶴也越是厭惡着身邊的黑暗。

可任務必須繼續，而自己本身也不是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放棄的人。定了定神，千鶴微眯起眼睛，看向澤田家二樓的方向，就在剛才，二樓原本已經熄滅的燈再次亮起，與之前不同的是那更加昏暗的光線，或許對方只是點亮了一盞枱燈。

一個身影，在窗邊晃動幾下后再次俯下身去，緊接着似乎是穿衣服的動作，最後，則是被小心翼翼拉開的窗帘縫隙。

千鶴饒有興趣的坐直了身子，身後不斷晃動的貓尾微微捲起，纏繞在一旁的樹枝上玩弄着樹梢上還未徹底脫落的已經泛黃的樹葉。

“千鶴？”是澤田綱吉的聲音，不過礙於現如今的時間，對方的聲音小極了。

可那並不是小心的試探，澤田綱吉面向的方向，不偏不倚就是千鶴蹲伏的大樹。

這很正常，如果他是那傢伙的後人，或者說，擁有彭格列血統的人，都會感應到他的存在的，只不過每一代的感應效果都不相同罷了，就像那個用叉子做武器的不知道第幾代彭格列，就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千鶴站起身，在澤田綱吉的呼喚聲中一躍而下，腳尖踩到圍牆的瞬間再次用力，藉著自身優秀的彈跳力直接來到二樓的窗前。

“晚上好。”千鶴平淡的聲音傳來，夾雜在夜晚的寒風中，似乎更冷了。

“晚……晚上好！”他果然在這兒。千鶴平淡的聲音並沒有澆滅澤田綱吉的熱情，他有些欣喜的看着蹲在房檐上的千鶴，他第一次如此感謝自己直覺的幫助。

“把我喊來是？”千鶴歪了歪腦袋，他發誓，如果眼前這個傢伙只是為了看看自己在不在而喊自己名字的話，他絕對要把這個不乖的傢伙扔到屋子裏去。

“你在那裏應該會很冷吧？”澤田綱吉攏了攏身上披着的長袍睡衣，指了指千鶴身後的大樹，“真是辛苦你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你來照顧我。”

“……沒事。”千鶴眨了眨眼，眼前澤田綱吉的話倒是讓他愣在原地，他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聽到別人的關心了，“我習慣了。”

而且，千鶴突然發現，似乎眼前的澤田綱吉那非常靠譜的超直感甚至能夠準確知道自己的位置，這很奇怪，除了一世之外，還沒有任何人……千鶴一陣恍惚，一個想法忽的出現，或許眼前這個傢伙真的會成為第十代彭格列首領。

雖然感受到一抹不易察覺的酸楚從千鶴的身上傳來，澤田綱吉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一件淺咖色毛絨的，看起來就很保暖的外衣，雖然自己並不知道千鶴的尺碼，但看到對方那單薄的身子，澤田綱吉覺得這件衣服准沒錯。

“這是？”手裏被對方強制性塞入一件衣服，千鶴有些疑惑的抬起頭，“其實我不太冷？”

“好吧，多謝。”眼見澤田綱吉吞吞吐吐的聲音，千鶴也理解對方在面對自己這個不熟悉的傢伙時的緊張，點了點頭，將外衣披在身上。

確實很暖，比起自己只穿了一件的連帽衫來說。千鶴將最後一枚扣子繫上，沖澤田綱吉道了謝。轉身從房檐上跳了下去，一陣閃轉騰挪后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再次坐了下來。

而那個站在二樓窗口的身影，也在片刻之後輕輕合上了窗戶，最後一抹暖黃色的光芒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