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石聽溪坐在院子裏,石桌上放了殘棋,她一手執子,一邊思索接下來應該放在哪裏。
珊瑚端了茶水過來,嘴裏勸道:“姑娘,你該歇歇了。”
石聽溪在這已經看了很久,她分神看了珊瑚一眼,便笑着接過茶盞,抿了口才道:“今日沒什麼乾的,只有看看這個打發時間了。”
碧蓮給屋子裏面的的花澆完水,就出門來到院子裏,她道:“姑娘,宋嬤嬤一會看到了就又要說你了。”
宋嬤嬤是她的奶嬤嬤,從小將她養大,對她的感情都比親生的孩子深。
石聽溪這才放下棋子,看了看天色,瞧着有些昏暗了。
碧蓮走到涼亭這邊收拾棋盤,邊收拾便道:“姑娘,一會可要去太太那邊用膳?”
石聽溪手靠在桌上,含笑看着碧蓮的動作,“今天去額娘那邊。”
她起身給碧蓮搭了把手,拿回房間,收拾妥當了就去了敏秀格格院子。
剛進門就看到了三嫂寧楚克也來了,心中就有些疑惑。
寧楚克每日都早早來嫡母這邊請安,但因着她有些怕黑,晚上很少過來,今日不知為何突然來了這裏。
石聽溪坐到她身邊,詢問道:“嫂子怎麼來了這邊了?”
寧楚克手裏拿着扇子,向她看來,“今天我收到翰林院侍讀學士王家的請帖,便想來問問。”
之前別府送來的請帖都是交到敏秀格格手裏,但自從富達禮他們娶親后,她便將這個事情分給了幾個兒媳,讓她們處理這些人情往來。
寧楚克今早從侍從手裏拿到后,頗有些驚訝。
她知道石家與王家沒什麼交情,他的妻子佟佳氏平常也是看不上別人,平白無故的找人送了請帖,倒讓她心生疑竇。
敏秀格格將手上的華容道放下,抬手從桌上拿起請帖,又看了遍,才說道:“上次我帶着珠蘭和玉琭玳去了佟老太太的壽宴,結束時曾遇到王家姑娘。”
寧楚克聽到后,便有些恍然,不過還是有些疑惑的問:“只是見了一面,這次設宴怎麼請了咱們家?”
敏秀格格將手上的請帖遞給石聽溪。
“那天結束的時候,王家姑娘還跟玉琭玳說要在下次宴會上多聊聊,說不定只是想與她認識一下。”
她又嘆道:“畢竟那孩子跟着父母自小在外長大,回京后應該也沒幾個交好的朋友。”
石聽溪瞧着紙上女子娟秀的字體,心中想到佟佳氏從不與她們家來往這麼密切,也不知道這件事裏面藏着什麼。
寧楚克仍心存疑慮,不過見敏秀格格面上的表情,便也沒再提。
她將手中的扇子打開,放在石聽溪的面前,炫耀道:“玉琭玳,你看我這幾日畫的扇面是不是不錯?”
石聽溪湊近了些,她這個嫂子家中富庶,所以用的東西無一不精。烏木扇骨,泥金紙扇面,上面繪製着山水圖。
她讚歎道:“嫂子的畫法愈發精妙了。”
寧楚克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將手中的扇子合上,塞到石聽溪懷裏。
“既然你喜歡,那便送你了。”
石聽溪將扇子拿起,想要遞迴去,但是寧楚克搖頭道:“我前幾天得了好幾個這樣的扇子,這個是我畫的第一幅,後面的做好我就給額娘還有家中的姐姐妹妹都送一個。”
敏秀格格溫柔的看着她,“那到時候就多謝你了。”
***
王家並未只給石家下了請帖,還邀請了其他家。
佟佳氏的丈夫雖然只是從四品,在這個勛爵遍地的地方官職不高。但她出自佟家,京中自然沒人小瞧她。
從馬車上下來,石聽溪就看到門口有個嬤嬤在那等着。
嬤嬤剛等到石家的馬車,就迎了上來,行禮道:“石太太,夫人在裏面等着您呢。”
石聽溪跟着敏秀格格往府里走,她在路上便看到有夫人和小姐在迴廊上賞景。
內院裏的景緻頗為素雅,頗具匠心的擺放着價值千金的樹木,石聽溪從枝丫上略過,就跟着進入了屋裏。
屋裏已經來了不少人,與佟家關係親近的勛貴女眷皆在,石聽溪瞧着,她們府是唯一與佟家不遠不近的。
敏秀格格也看出來了,但卻仍不動聲色的與身邊的夫人寒暄。
“今日天氣難得不錯,一會可與我一同出去賞景。”
佟佳氏笑吟吟的看着她們,她今日穿了身彈花暗紋錦服,頭梳兩把頭,用壓鬢簪固定,看着很文靜儒雅。
石聽溪剛才從迴廊走過時,遠遠看到一小片湖泊,岸邊種了些樹,葉子青翠,映照的環境安謐美好。
佟國綱太太回道:“你們府中環境倒是雅緻。”
佟佳氏點頭,又看向石聽溪,抬手讓她走近些。“石家小格格長得真是可人。”
石聽溪唇邊帶着笑意,目光不卑不亢,感覺佟佳氏和周圍的夫人的眼光從自己身上掃過。
佟佳氏看石聽溪面容沒有一絲緊張之色,進退有度,便又道:“這孩子比依薇性子還沉穩些。”
敏秀格格抿了嘴角,笑道:“她性子還未定呢,平常可不如現在穩重,莫再誇她了。”
王依薇坐在佟佳氏身邊,挺直了腰,打量着眼前的石聽溪,見她看向自己就露出一抹淺笑。
石聽溪見佟佳氏與身邊的夫人又聊了起來,就坐回了敏秀格格身邊。
待了會便只覺房裏悶熱,她喝了些茶水。
看佟佳氏起身帶着女眷們往湖泊走去,就落了幾步,去了趟凈房。
回來時就看到王依薇在一棵柳樹前站着,石聽溪目前沒摸透佟家的意思,並不想與她深交。
剛要去尋敏秀格格,就見王依薇回頭叫她。
只得無奈的走過去,她有品級,所以不用對王依薇行禮。
王依薇行了禮后便抬頭看向石聽溪,“我剛才看到你沒有跟着夫人們走,怕你不熟悉環境,到時候找不到她們,就留了下來等你。”
石聽溪笑了起來,“那就謝謝依薇妹妹了。”
她抬手抓了一隻柳條,那枝芽被她拉的朝她這邊來,葉子翠綠,看着很是清爽。
王依薇看着石聽溪梳着未出閣的髮髻,額角兩側有些許碎發,柳條上的葉子偶然被風吹起,落在她的衣領上。
石家傳承已久,所以石文炳的容貌倒也清俊,而敏秀格格年少時更是漂亮。石聽溪繼承了父母的精華,也自幼服用靈泉水,現在皮膚白皙清透,容色出眾。
王依薇心中有些酸澀。
她的額娘佟佳氏也是很漂亮,所以她也長得不錯,之前在父親任職的地方,一直自得於自己比其他官家小姐清麗。
回京后也很少能找到比自己更出眾的,就算比她厲害些,但是文采也不如她。
但石聽溪卻不一樣,她不僅比她漂亮,還更聰慧,家世也不比她差。她回京后曾聽官家小姐私下談到過石聽溪,說對方是內定的太子妃,就有些嫉恨。
***
王家回京時,宮中的佟貴妃曾命人來請她們進宮。
她當時跟着佟佳氏走在黃瓦紅牆間,路過身旁走過的宮人,只感覺這裏規矩森嚴。
待進入佟貴妃殿中,對方身穿流彩暗花雲錦宮裝,梳着軟翅頭,一側帶着金鑲珠石七尾側鳳簪釵,流蘇墜到肩膀,看着很是華貴。
皇上在赫舍里氏故去后,便於康熙十六年冊立了鈕祜祿氏為皇后,但她僅僅一年便去世了。
後來皇上一直未再立后,而佟氏入宮一年便從格格封為貴妃,深得皇上喜愛。
佟貴妃在宮中位份最高,太后便讓她執掌宮務,位同副后。
她雖然欣喜於表哥對自己的盛寵,但時間一長還是滋生野心,想要晉封為皇后,成為唯一站在康熙身邊的妻子。
但皇上這麼多年並未再給她晉封,連烏雅氏這個包衣都得了封號,封為四妃中的德妃。
佟貴妃看着下方恭敬行禮的佟佳氏和王依薇,眼眸暗了暗,想到從乾清宮的買通的小太監那裏得來的消息。
那年太子出痘,康熙雖然沒有懷疑佟家,但卻把提前擬好的冊立皇貴妃的聖旨廢了。
每次想到這件事,她就心中湧出怒意。
當初那事情確實是她讓佟佳氏做的,入宮多年膝下猶空,就從烏雅氏那裏抱來了四阿哥養着。有了孩子后,便對一直養在乾清宮的太子有些厭煩。
聖上頭幾個孩子都早早夭折,自得了大阿哥便格外害怕他也立不住,就將他養在宮外。
後來發現胤禔順利長大,又將三阿哥送到宮外養了幾年,大些了再接回宮。
胤禛因被統攝後宮的佟貴妃撫養,所以和太子一樣都留在了宮裏,只是一個在她宮裏,一個在皇上寢殿
康熙雖常來看她們兩人,但比不得胤礽時刻在他眼前長大的親近。
她每次去乾清宮看皇上的時候,胤礽常常也在處理奏摺的他身邊,所以注意力並不能全都放在她的身上。
而每次看到太子,她就想起赫舍里氏。
先皇后只是庶女,但因為那年赫舍里家族中沒有合適的嫡女,才得以成為從大清門抬進去的皇后。
民間傳聞“非從大清門入者,不可廢大清門入之人”。
先帝廢除博爾濟吉特氏時,與朝臣周旋了很久,最後才以自己是皇帝為由廢了她。
後來博爾濟吉特氏還尋了個機會,回了蒙古。聽說還改嫁了,但京城中人都是緘口不言。
佟佳氏想着皇上對赫舍里氏的感情,活人終究比不過死人,那人死在了康熙最喜歡她的時候,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只要看到胤礽,康熙就對赫舍里氏的感情濃厚一分,這讓深愛皇上的她怎麼不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