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
溫敘隨意地掃了一眼屋內的裝潢,簡單評價道:“這套房的採光和地理位置都很不錯,從小區走到學校門口只需要五分鐘,挺方便的。”
他看了看嶄新的家電跟沒有留下任何使用痕迹的沙發,開口就問道。
“這房子是最近重新裝修過?”
段忱意低頭,從柜子裏抽出了出租合同。
“不是,去年剛買的新房。放着沒人住,所以就決定出租了。”
說著,他就指了指門口對面的那套房。
“因為我喜歡安靜,所以把整層樓都買下來了。我平時就住隔壁702房,你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
聽完了段忱意的回答,溫敘微微地楞了一下。
剛買的,兩套…?
庭竹苑不算是新小區,但坐落於市中心的竹大旁邊,而且還是一梯兩戶的設計。再加上a市這幾年不斷攀升的房價,這一套房下來少說也要個幾百萬才能拿下。
溫敘暗自地在心裏估算了一下自己現在正在站着的一塊地磚值多少錢之後,抱着準備好錢包大出血的心態就開口問。
“那請問一下,這套房子的租金是怎麼算的?”
段忱意那邊手速飛快地就在租房合同上填好了乙方的信息,順勢把合同跟筆一塊遞到了溫敘的面前。
“水電費都按正常的民居標準來就好,我不需要你付押金。另外…房租的話。”
他抬眼看了溫敘一眼,“就按竹大附近的平均租房標準價格來算?”
溫敘頓了頓,“行,那我在標準的基礎上再給你加五百塊錢。”
溫敘心裏很清楚,按照這套房的市值和精裝修的風格,正常出租肯定是不止平均價格那個數的。
他不知道段忱意是看在他們兩個短暫的舍友情上,還是對錢沒什麼概念。所以才提出既不收押金。又不正常出價的收費標準。
但不論是出於有心還是無意,溫敘覺得就按照該付的價格來就好了。
他不想在單純的金錢交易上付出什麼別的情緒。
不管對誰都一樣。
段忱意咽住了笑,也沒再跟他爭論什麼。
“好,那就按你說的價格來。”
溫敘點點頭,然後就接過段忱意手裏的合同。在確認所有的條款都無誤之後,他開口對着段忱意說:“大致的條款我都了解,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那就現在簽合同?”說著,段忱意就把合同再次往溫敘那邊推了推。
溫敘猶豫了一下,“待會吧。”
“我準備先去找輔導員提交外宿申請之後,再簽合同。”
段忱意應了聲好,然後把兩份合同都給了溫敘,“我要寫的部分已經簽好了,等你簽完了之後順便給我就行。”
說著,段忱意就掏出自己的手機。
“加個微信?這樣之後聯繫也方便。”
雖然他們在明面上看是同一個宿舍的舍友,但聯繫方式就只有一個當初四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面對面建群加上的宿舍群。
所以很自然的,他在大學裏除了輔導員跟班委的微信之外,再也沒加過其他人的微信。
溫敘一開始就認為,舍友不過就是每天晚上會在同一間房間睡覺的人而已。
不太喜歡社交的他,所付諸的行動也確實是這樣的。
每天都是早起離開宿舍,有課的時候就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去圖書館待着。
但偶爾來打擾他的人也有,但每一個都會把持住自己的分寸,在溫敘表達不滿之前主動離開。
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安安穩穩地度過大學四年,直到陸源對他開啟了熱烈的追求。
可溫敘一點都不想要熱烈的大學生活。
陸源是個意外,段忱意同樣也是。
搬出去渡過陸源這段時間的猛烈追求應該就好了,溫敘想。
就這樣想着,他打開手機掃描了段忱意的微信二維碼。
段忱意的微信頭像是只小狗,臉上有黑白黃相間的三種顏色。很可愛,溫敘看着眼熟,但沒認出來那是什麼品種的狗。
不過溫敘也沒那麼多好奇心,等到段忱意那邊通過了自己的好友申請之後,他打完了備註就準備離開。
“文學院的輔導員周五下午要開會不在辦公室,我趕時間,先走了。”
說著,溫敘還沒來得及邁開前腳,一個配送電話就打了過來。
“您好,請問是溫先生嗎?”
溫敘看了段忱意一眼,默默背過身去回答,“嗯,是我。”
“是這樣的,您昨天晚上預約的鮮花配送現在已經到了。我正在竹大門口,麻煩您儘快來取一下。”
“…這麼快?”溫敘微微皺眉,然後看向手機上的時間。
“我昨天不是預定的下午3點配送嗎?”
昨天晚上,因為陸源強行塞進溫敘懷裏的那把玫瑰花,讓他覺得怎麼處理都不合適。
溫敘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才終於想到一個相對合理的方法。
他不是那種喜歡虧欠別人東西的人,再加上為了拒絕。所以溫敘決定,陸源送了他什麼,他就再送一個同價值的東西過去。
他還特地挑選了一把帶有拒絕意味的黃色康乃馨。
“是這樣嗎?可是溫先生,我們這邊顯示的是您預約了今天上午11點的配送。”
溫敘嘆了口氣,打開訂單才發現確實是自己昨天晚上預約的時間搞錯了。
他總不能拿着花去找輔導員外宿手續吧…
就在溫敘糾結之時,在一旁安靜了許久的段忱意開口問道:“怎麼了?”
溫敘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手機的麥克風,眼神複雜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段忱意,你…待會有空嗎?”
段忱意點頭,“我今天沒課,有空。”
溫敘舒了口氣,對着電話那頭說明了幾句之後就掛斷。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裏帶着點不好意思的情緒。
“我有件事想稍微麻煩你一下,具體細節我們邊走邊說。”
這一路上,段忱意的眼神從溫敘說出“要給陸源送花”之後,就一直在慢慢變沉。直到兩個人走到校門口接到那把黃色的康乃馨之後,情況才開始有了好轉。
他抱着那把黃色康乃馨,對溫敘笑了笑。
“送給陸源就好了?需要我幫你帶什麼話嗎?”
溫敘看着那把花猶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麻煩跟陸源說一下黃色康乃馨是拒絕的意思就好。”
“知道了。”段忱意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明亮了起來。
但溫敘完全沒注意到他在這段時間的情緒起伏,只在猶豫之後對段忱意說了一句,“謝謝,為了表達感謝,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段忱意神色輕鬆,“不用麻煩你破費,就當你欠我個人情就好。”
溫敘思考了片刻,也沒拒絕段忱意。
在簡單地交代過段忱意把花拿回去宿舍給陸源之後,溫敘就放心地走向輔導員的辦公室。
他的輔導員姓趙,是個剛來的女老師。脾氣和性格都算不錯,所以溫敘也覺得外宿的事情是十拿九穩了。
直到趙老師掏出一份家長知情同意書給溫敘,並且要求附帶家長的身份證複印件時。他才反應過來,得到這個“十拿九穩”的難度好像有點高。
溫敘拿着家長知情同意書直犯頭疼,“老師,家長的身份證複印件是一定要交的嗎?”
趙老師看了溫敘一眼之後就繼續敲鍵盤,“是的,這個的外宿手續的硬性要求。”
她大概是感覺到了溫敘的猶豫,便開口道:“咱們學校外宿是必須要提前申請的,學生私下去外面住被發現可能會有處分。”
溫敘安靜地站了幾秒之後,就拿着資料對着老師道謝。
“嗯,我知道了,趙老師您辛苦了。”
從輔導員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溫敘看着手裏的那張家長知情同意書。
他猶豫地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然後摸出手機,在做了五分鐘的心裏建設之後,他撥通了自己通訊錄里最上面那個聯繫人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間有點慢,但溫敘還是耐着自己的情緒等待。
等到電話的等待音快要結束的前一秒,那頭才慢慢地接通了電話。
另一邊傳來一個帶着笑意既親切又和藹的老人聲,“是溫溫嗎?怎麼中午給我打電話?出了什麼事情嗎?”
聽到這聲音,溫敘那張同意書的力度微微收緊。紙張互相摩擦的聲音落在他耳朵里,莫名地有點刺耳。
他深吸一口氣,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跟以前一樣正常。
“外婆,中午好。吃飯了嗎?”
外婆那頭很快就回答道:“還沒有哦,等鍋里的菜燒完了就可以吃了。溫溫你吃飯了嗎?”
溫敘隱住自己的情緒,寒暄了好一會都沒把自己要退宿的事情和自己的外婆說。
最後兩個人繞繞彎彎一圈,還是外婆主動提起,“對啦?突然中午找我有什麼事嗎?”
溫敘扯了扯嘴角,“沒事,就是我最近的稿費到了。待會我往你的卡里打點錢,你給自己多買點好吃的和漂亮衣服。”
外婆那頭哎呦幾聲,說著:“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買什麼呀?溫溫你自己留着吧。”話是這麼說,但她語氣中的自豪和高興卻怎麼都沒能掩住。
掛掉電話的時候,溫敘垂眼看着手上的那張紙,有點煩躁。
溫敘的父母在他初中畢業的時候就離婚了,每個月除了給溫敘打點生活費之外就沒有多餘的交流。
他之前從親戚們閑聊中的只言片語裏,拼湊過自己父母的現狀。
兩個人都組建起了自己的新家庭,而溫敘和他們的新孩子比起來,顯得更的微不足道。
在這之後,溫敘一直都是由着自己的外婆帶大的。
關於退宿的事情,溫敘不知道怎麼和外婆開口。
他害怕讓外婆知道自己在學校里過得不好,也害怕外婆那麼大年紀了還老操心自己。
一生要強的外婆好不容易熬過了糟心女兒那一關,作為外孫,溫敘總得讓她少點煩心事。
就這樣想着,溫敘把手裏的同意書稍微對摺了一下,然後丟進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垃圾桶。
陸源那邊他想想辦法,大不了熬過這段時間,總會過去的。
而段忱意那邊…反正合同還沒簽,現在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也沒關係。
溫敘嘆了口氣,帶着愧疚的情緒就點開了和段忱意的微信聊天框。
而下一秒,段忱意那邊正好發來一段錄音。
他順手點開錄音,裏面是陸源和段忱意說話的聲音。
“這花,真的是溫敘讓我給你的。”
“你放屁,段忱意你他媽就是帶着花故意來羞辱我的,我才不會信你的鬼話。”
“你愛信不信。”
“……”
“就算是溫敘送的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不知道黃色康乃馨是拒絕的意思?等他什麼時候送我玫瑰花我才會接受。”
錄音的下一秒,伴隨的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有人出宿舍關門的動靜。
播放結束,溫敘看到了段忱意新發過來的三條消息。
[那把黃色康乃馨被丟進宿舍垃圾桶.jpg]
“我好心給陸源送花,但是他一點都不領情,還把你給他送的花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愛護花草…如果收到花的人是我,我肯定會好好珍惜的。”
看完了段忱意發過來的消息,溫敘看着他的頭像沉默了兩秒,突然想起臉上有着黑白黃相間的三種顏色的小狗是什麼品種了。
那是有着“伯醫生”美譽的伯恩山,該品種因為性格和長相都很治癒,所以很適合被人培養作為治療犬,專門用來陪伴病人。
溫敘的目光停留在了段忱意發來的那句:“我肯定會好好珍惜的”上。
他的嘴角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微乎其微地彎了彎。
“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