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塊石牌坊出現在光屏之上。
“這是？”
在此刻，無數時空中的識字之人緩緩念出牌坊中央的四個字——
“熱血千秋。”
牌坊之下，一群戴着紅領巾的小孩跟在一個女人身後陸續穿過牌坊。
鏡頭跟隨他們步入一條長長的石路。
“老師，你要帶我們見誰呀？”一個小姑娘小聲問道。
氣質溫婉的女人看向道路的盡頭，輕聲道：“去見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鬱鬱蔥蔥的柏樹分立在道路兩旁，灼熱的陽光被它們擋住，為此處更添幾分靜謐肅穆。
柏樹如沉默而忠誠的守衛，守着長眠此處之人的安寧。
幾層石階之上，左右兩側立着成對的石人、石虎、石羊、石犬、石馬。
它們拱衛着一座墳墓。
墓碑上刻——
大明少保兼兵部尚書贈太傅謚忠肅於公墓。
【這裏是位於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的于謙墓，每年都有許多人不遠萬里從祖國各地飛來祭奠于謙。】
【縱使朱祁鎮等人拚命往朱祁鈺、于謙等對一心為國的人身上潑髒水又如何？他們身上所有莫須有的污點終將被一一洗凈，誰是明君賢臣，誰是昏君奸佞，大明的百姓知道，後世的華夏人更知道。】
【于謙墓前的“熱血千秋”，于謙祠前的“丹心托月”“赤手擎天”就是最好的證明。】
“老師，我知道于謙！我媽媽說于謙是大英雄！”
“老師，我會背于謙的詩。”
稚嫩而清脆的聲音穿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回蕩在各朝人的耳邊，震蕩着他們的心神。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2]
【感謝觀看，我們下期再見。】
視頻結尾，江夏列出了視頻中出現的片段來源。
【視頻片段來源於《大宋神驢》《大明天下》《華夏紀錄：走近于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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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十八歲的于謙聽見小孩念出自己曾經寫下的明志詩，心中像是有一股熱流即將噴涌而出。[1]
無論是多少歲的于謙，都不會因為自己未來會被朱祁鎮斬首而後悔選擇擁立朱祁鈺，更不會後悔在北京保衛戰中“出風頭”。
他做任何事從來不是為了哪個皇帝。
他為的只是大明和大明的百姓而已。
哪怕沒有朱祁鈺，他也會選擇擁立其他宗室子弟，因為搖搖欲墜的大明需要一個皇帝。
哪怕于謙只是一個小小的兵卒，他也會在北京保衛戰中拼盡全力，因為這事關大明的生死存亡。
于謙不後悔過去的種種，但他也是人。
少年于謙也會委屈。
殺他便罷，為何還讓他背上謀反的罪名？
滿心酸澀在看見視頻最後的畫面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世的百姓都知道我是冤枉的。
他們說，我是大英雄。
-
朱祁鎮在王振焦急的呼喊聲中悠悠醒轉，眼神迷茫一瞬，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瞬間就清醒過來。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未來會把大明帶溝里，大半個朝堂的官員都在懷疑他是不是想弄死他們。
再有就是他下令殺于謙一事。
連朱祁鎮自己看視頻時都覺得于謙冤枉，想質問未來的自己怎麼能殺于謙，更別說看視頻的其他人了。
只要朱祁鎮還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有識之士就不敢入仕、為他所用。
畢竟朱祁鎮連于謙這樣的千古忠臣都能殺，他們連于謙都比不上，說不定哪天朱祁鎮看他們不順眼想殺就殺了。
“先生，現在該怎麼辦？”朱祁鎮飽含希冀的眼睛定在王振臉上，王振在他眼裏無所不能，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儘管視頻告訴朱祁鎮土木堡之變和王振有着莫大的關係，可他也看見未來的自己給王振立了廟。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王振直到死都沒有干對不起朱祁鎮的事。
朱祁鎮不在意王振對大明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只知道王振絕對不會背叛自己，他可以信任王振。
王振見朱祁鎮醒過來，慌着的那顆心總算安穩了些。
他快速地將自己剛才想的計劃告訴朱祁鎮：“陛下，先下罪己詔，讓天下人知道你絕不會做出視頻中的事；再提拔于謙、范廣等人，殺石亨、徐珵、曹吉祥……”
說到最後一點時，王振咽了口唾沫，他鬆開扶着朱祁鎮的手，顫顫巍巍地跪在朱祁鎮面前叩首：“最後，請陛下下令斬臣於崇文門外，以向天下人表明陛下絕不會重蹈覆轍的決心。”
“先生！”聽見王振讓自己殺了他，朱祁鎮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拉着王振的雙臂，想將他扶起來，“何至於此？”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於我而言，便是我的第二個爹啊！我怎麼能殺掉自己爹呢？”王振甘願為自己赴死的話徹底讓朱祁鎮放下最後一絲猶豫，他態度堅決，“先生，你放心，我必護你周全。”
朱祁鎮決定偷偷將王振送出宮，對外便說王振因自己未來的罪行而羞愧自盡。
除了殺掉王振，朱祁鎮會按照王振的建議下罪己詔，給於謙等人陞官，再殺了石亨等人。
他急匆匆地提筆寫罪己詔，沒有注意到王振臉上得逞的微笑。
他確實一心為朱祁鎮，可他也很寶貝自己的性命。
方才那出，不過是他的苦肉計罷了。
只有這樣，才能讓朱祁鎮立刻命人暗中護送自己出宮，這樣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可惜事情並不如王振所想的那般順利，朱祁鎮的罪己詔還沒寫完，殿外便傳來喧鬧之聲。
“何人在殿外喧嘩？”朱祁鎮寫檢討的思路被打斷，皺着眉高聲詢問殿外的宮人。
宮人驚慌地推開門，無需她稟報，朱祁鎮已經看見了殿外的景象。
文武百官、勛貴侯爵、皇親國戚全都立在殿外，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冰冷。
他們躬身俯首，像是還把朱祁鎮當皇帝一般敬畏，可他們的口中卻高聲道——
“臣等請陛下退位！”
“臣等請陛下退位！”
朱祁鎮也不知自己是慌張還是憤怒，他色厲內荏地大喊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想造反嗎？”
還未寫就的罪己詔被他扔出殿外，砸到了一人腳邊。
那人撿起罪己詔，慢慢展開，逐字逐句地看着。
朱祁鎮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罪己詔，一時間臉上竟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撿到罪己詔的正是于謙，而朱祁鎮這個未來會污衊于謙謀反的人在罪己詔上用了大段篇幅來讚美于謙。
什麼“幸得於卿天縱之才赤膽忠心忠君報國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總之為了讓平息天下人的怒火，朱祁鎮化身“于謙第一吹”，瘋狂貶低自己抬高于謙。
尷尬之下，朱祁鎮口不擇言：“于謙，你可是想報朕殺你之仇？朕是大明皇帝，你這般行事何異於謀反？”
于謙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淡聲道：“陛下，你聽。”
朱祁鎮不解，聽？聽什麼？
因為于謙這句話，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殿外鴉雀無聲，只有鳥鳴與風聲。
“于謙，你到底……”想讓朕聽什麼？
“皇帝！退位！”
“奸賊王振！當斬！”
朱祁鎮想不通，他知道的官員、宗室走在此處，究竟是誰在宮外叫喊？
“陛下可知這是何人的聲音？”
朱祁鎮茫然搖頭，他不知道。
“是百姓的聲音。”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現在，這水想覆了朱祁鎮這條船，他不翻也得翻。
百姓？
朱祁鎮環顧四周，宗室、臣子、守衛皇城的兵卒、伺候他的宮人都在盯着他。
他們和宮外的百姓都在等待他說出那幾個字。
沒有這些人的支持，他還能算是個皇帝嗎？
“唔唔……”
朱祁鎮轉身，發現從前地位尊崇、連朝中大臣都得巴結的王振像是一條狼狽的落水狗，被卑微的宮人摁在地上，嘴裏還被塞進了一塊布。
不對，那不是布，那是王振的襪子。
朱祁鎮看着王振，像是看見了自己。
如果自己不肯退位，是否有一天也會有人將襪子塞到他的嘴裏？
“……朕，退位。”
正統十三年，朱祁鎮退位，群臣擁立郕王朱祁鈺為帝。
同年，奸臣王振於崇文門外受凌遲之刑。
朱祁鈺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立朱祁鎮之子朱見深為皇太子。
新鮮出爐的太上皇朱祁鎮以為他識時務主動退位就能富貴無憂地過完下半輩子，直到他被人送到了南宮。
“是不是朱祁鈺？是不是他讓你們送朕來這兒的？”朱祁鎮想掙脫侍衛的束縛，卻掙脫不開，“太后呢？朕要見太后！”
他娘也算是朱祁鈺的嫡母，朱祁鈺會聽他娘的話的。
“太後娘娘自請前往大相國寺為國祈福，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啟程了。”
朱祁鎮這才想到，他娘也參與了奪門之變，就算朱祁鈺能夠留她在宮內安享晚年，那些讓朱祁鎮退位的大臣也不會答應的！
他被守衛推進破敗的宮內，大門在他身後緊閉。
朱祁鎮認命地推開殿門，卻見幾人正在殿內等着他。
年輕的宦官捧着一壺酒，恭敬垂首：“陛下，不要讓太·祖爺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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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幹出北狩、奪門的朱祁鎮都是這種下場，其他時空的朱祁鎮就更不用說了。
正在叫門的朱祁鎮被萬箭穿心。
在瓦剌留學大半年的朱祁鎮被也先拖出精美的帳篷：“你們大明傳信跟我說你已經不是皇室的人了，讓我愛咋咋地！”
飯票換不了飯，那就是廢物，只能撕了。
被囚南宮的朱祁鎮這下想過苦日子都過不了了，因為他沒日子活，三尺白綾收了這位太上皇的性命。
朱祁鈺的妃子們聚在一處說著悄悄話。
“陛下仁慈，本來想就賜給朱祁鎮一杯毒酒，我覺着太便宜他了，偷偷讓送酒的宮人換成白綾把他勒死了，那宮人跟我說朱祁鎮的死相可難看了，還尿了褲子。”
妃嬪們掩唇輕笑，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
朱祁鎮廢殉葬之前還專程把她們先弄死，這個仇不報不是人。
沒有人問妃子是怎麼“瞞着”朱祁鈺“偷偷”把毒酒換成白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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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麻溜地廢掉太子朱祁鎮，順帶把孫氏也給貶為庶人。
他不指望孫氏和他母后張太后一樣英明果斷，但起碼不能扯後腿吧？
結果孫氏都干出些什麼事？
朱瞻基無比後悔，自己從前為什麼不聽他娘的話，執意要廢掉胡皇后，立孫氏為後。
真是豬油蒙了心。
雖然廢了太子，但朱祁鎮現在才三歲，他對着懵懂的兒子下不去手。
於是朱瞻基把朱祁鎮過繼給了襄王朱瞻墡。
朱瞻墡好幾次差點當上皇帝，可他都給拒絕了，打死他都不當皇帝！
朱瞻基覺得在朱瞻墡教養下長大的朱祁鎮以後肯定也會像他一樣，打死他都不當皇帝。
冤種朱瞻墡：哥你啥意思，讓我當代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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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播放結束，嬴政本想點擊[重看一次]的按鈕。
他想再看看視頻結尾于謙墓的片段。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視頻發佈者講夏生活的時代，也就是幾千年甚至上萬年後的華夏。
他想看看後世是什麼樣的。
結果光屏上顯示的並不是從前視頻播放結束后的界面。
以往他們大秦人發的視頻播放結束后只會出現兩個按鈕，一個是[重看一次]，一個是[返回]。
可是這次的視頻播放結束后，光屏上還出現了其他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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