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TA們為心上人搖旗吶喊,哪怕並不參與到那些陌生的競技當中,卻一定要做最好的觀眾,然後親眼目睹那個人榮耀加身。那些自願的忘我和犧牲即使在此刻不被認可、不被看到,也絲毫不影響TA們的狂熱。
——摘自傅春野《暗戀觀察報告》
周向遠見了她就像看見鬼,“你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身體不舒服啊?”
她是在趕去體育館的路上遇到他的。他正跨坐在自己那輛拉風的山地車上,運動背包斜跨在胸前,叉着兩腿在二教後面的台階處擺弄手機,像是在等人。
他身側有很大一樹金桂,正當花期,金色細小的花瓣隨風飄落,教學樓外的窗台上一層,地面上一層,還有星星點點落在他車上和頭髮中間,盈滿甜香。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家鄉青州,那條馬路上栽滿藍花楹,也是花期正盛的時節,藍紫色的花瓣落了滿地。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還問她,你怎麼才來啊。
要說她喜歡周向遠什麼,大概就是喜歡他身上那種毫不做作的少年感吧。
兩人媽媽是同學,原本聯繫不多,得知孩子都考的是明大,就又聊上了,非讓他們結伴從老家青州一起坐高鐵來學校報到。
說是結伴同行,路上有個照應,他是男生可以保護女生,但實際盛小羽比他還大一歲,復讀了一年才考上明大的。
他明明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遠門,什麼都不懂,還要試圖處處表現出世故老練。盛小羽在高鐵上買的盒飯被人拿錯了,本來想將錯就錯吃完算了,但他不肯讓她吃這個虧,風風火火去找人理論,硬是把她買的貴的那一盒給換了回來。
就……還挺可愛的。
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動了心吧。
“我沒事,可能就是太熱了。”她用手扇着風,吃了葯之後不再疼得冒冷汗了,現在身上全是貨真價實曬出的一身汗。
“是不是中暑了?你今天還去後勤組啊,身體不舒服就別去了唄!”
她不知道自己臉色白得像他高數課上用掉的那些草稿紙嗎,白得晃眼,一點血色都沒有。
盛小羽搖頭,昨天的“男更衣室事件”現在是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劍,今天不去的話,傅春野肯定覺得她是故意偷懶耍滑。
況且這集訓的兩個月她沒能真為周向遠做點什麼,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今天要上場比賽的吧?”
“是啊,接力最後一棒嘛,一定會贏的,你別忘給我們加油。”
“那還用說!你可一定要跑快點兒,我去搬磚了,保證你們比賽前後都能有吃有喝!”
周向遠感覺到了她的虛弱,也感覺到了她的積極。
而且,多多少少能意會到這份積極跟他有關。
“你不去操場嗎?”盛小羽又問他,“你們比賽前是不是還要做一下準備活動的?”
“唔。”
他答得有些含糊,回頭看了一眼教學樓黑洞洞的樓道口。
本來是可以順道跟她一起過去的,但說好了要等人,而他等的人還沒從教學樓出來。
“那我先去趟教育超市啊,為你們訂購的物資應該到了。”
小羽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信息,有點着急,轉頭要走。
“哎。”
周向遠在身後叫她,是那種欲言又止的語氣。
她回過頭,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
“今天的比賽如果贏了,我有話跟你說。”
…
盛小羽飄了。
飄着飄着就飄到了教育超市門口,她甚至想不起自己這一路是怎麼走過來的,大概只能是憑藉平日裏無數次往來於宿舍樓和教超之間買零食的機械記憶,自動自發走過來。
有點像她爸老盛喝高了的時候,都喝斷片了,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吐也要吐在自己家門口。
今天的比賽如果贏了,我有話跟你說。
好中二的台詞啊,充滿了周向遠的個人風格。
但不知怎麼的,就像一點星火,一下子就把她整個人都點燃了。
她是怎麼回復的來着?
噢,她好像說了三個字——我也是。
表白嘛是不是,互訴衷腸,現在有個流行的詞兒管這個叫雙向暗戀。
原來我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我。
感覺還不賴。
不,不是不賴,簡直是太好了。
兩情相悅還是驚世良方,比散利痛都管用,她這會兒腰也不酸了,肚子也不疼了,感覺老虎都能打死兩隻。
直到她看見擺在教超地上的那一大堆飲料、能量棒和濕巾。
“不會吧,這全是我們的?”
教超老闆已經忙成了哪吒,頭髮都翹起來了,實在沒空搭理她。每年校運會,都是學校超市生意最好的時候,光臨的都是大客戶,但他不可能給每個學院和社團都親自送貨上門。
盛小羽只能自己想辦法把這些東西搬到操場去。
然而別說動手搬了,她現在下蹲都挺困難。
吃了葯肚子不疼,血還是在流的。
何況她也沒有可以運送的工具。
身旁來來往往的同學有很多拖着那種露營用的小車,她忽然想起寢室里好像也出現過這麼個車,應該是丁芮茜從家裏帶來的。只不過平時不放在宿舍,大概是被她藏在練舞室之類的地方了。
江湖救急,她趕緊給丁芮茜打了個電話。
丁芮茜很快就拖着她的小車來了,另一隻手裏握着個小風扇。
小羽沖她揮手:“小餅,這裏這裏!”
超市裏人太多,為了不擋道,貨品已經被挪到門外屋檐下的陰涼處等。
“熱死了,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丁芮茜五歲就開始學拉丁舞,一身弔帶束腰長紗裙,婷婷裊裊的,即使不穿舞鞋也能一眼看出是個舞者。
她名字裏那個芮字在大學接新第一天就被“文盲學長”讀成了“丙”,大家乾脆將錯就錯叫她小丙,她為了維護丁姓的尊嚴,自己在字面上改成了餅乾的餅。
說起來,她也是後勤保障組的成員,動機很單純的,就是為了看帥哥,為將來的男朋友物色人選。後來選上了校學生會的文體部幹事,必須積極給校運會做貢獻,為了不被抓去跑步、跨欄、丟鉛球,參加後勤組就是最好的保護色。
可惜她跟後勤組的組長學姐不對付,覺得大家都隔空看看男人還搞什麼勾心鬥角那一套簡直喪心病狂,乾脆就不出現了,今天拉着露營車來幫忙,完全是看在同寢室友的情分上。
露營車是厚帆布的車筐,盛小羽得以把那些整箱的飲料零食拆包放進去,總算不用像碼頭搬運工似的又搬又抬。
丁芮茜吹着小風扇,抱手在一旁看她忙活。
“我說,那個周向遠到底知不知道你為了他這麼拼啊?”
盛小羽的暗戀在她們寢室內部不是什麼秘密,她只是不太理解搞暗戀的人啦,明明長得也可可愛愛,怎麼能為了喜歡的男人洗衣服、刷球鞋,還頂着烈日在這兒苦哈哈的搞什麼後勤保障?
要是她知道這兩個月衣服球鞋都白刷了,估計更不理解了。
盛小羽平時也常受到她們這樣靈魂拷問,一般呵呵一笑就帶過了,今天卻猛然停下手,直起身問她:“小餅,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丁芮茜看她眼睛裏泛着油油的綠光,不知發生什麼事,怪害怕的,“什……什麼問題?”
“你說,男生和女生互相表白之後應該做點什麼?”
在經歷了大一整年的考察之後,丁芮茜已經收割到男朋友一個,這種問題她應該有經驗。
果然,她聽完問題就倒吸一口氣。
“周向遠跟你表白了?”
“噓噓!”盛小羽連忙把食指壓在唇上,示意她聲音小點,“還沒有還沒有,我只是問問。”
“呵呵,你看那麼多言情小說,要不是實戰會來問我?”
盛小羽羞赧不已,臉上浮起紅暈,“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快說。”我保證只告訴我想告訴的人。
盛小羽就把跟周向遠的賽后約定和盤托出了。
丁芮茜聽完,轉身進了超市,出來的時候遞給她一個亮閃閃的小紙盒。
“這啥,炫邁口香糖?”
“你再好好看看呢,老師。”
盛小羽終於在“超爽、超涼”的大字下面看到了安、全、套三個小字。
她差點就在33度的明大校園裏當眾自燃。
“不至於……我們不會……”
“怎麼不會?”丁芮茜自信滿滿,“那個周向遠一看就長了張重欲的臉,加上剛比完賽,萬一又再贏了,腎上腺素狂飆,正是興奮到不行的時候,小樹林不能滿足就會去酒店的,你可千萬保護好自己。”
小樹林?
酒店?
超出認知範圍的事物果然連想像都十分費勁。
丁芮茜看她一臉不開竅的表情,覺得她一定是刷鞋把人都刷傻了。
這會兒還在幫人干體力活呢!
她嘖了一聲,又折回超市,不一會兒超市老闆就跟在她身後出來,頭髮翹得更厲害了,看了看那一車物資說:“體育館是吧,行行行,我幫你拖過去。”
see?適當的時候,施展一下女性魅力,多麼重要!
不過這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教會的,丁芮茜覺得自己只能幫她到這兒了。
她把手裏的小風扇也塞給盛小羽,又從隨身的包包里摸出一把精緻無比的小摺扇,一路扇着風走了。
盛小羽攥着那個小紙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真要用上這個嗎?她今天還大姨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