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的第十五課
密室中一片靜默。
徐瑞師兄僵直，看着飄落在地上的自己的秀髮。
“三……根……”
周玄武欲言又止，別過頭。
現在，師兄你要關注的根本不該是你的掉發數量啊！
“師姐，果然……”
趙珂然腦中豁然大亮，醍醐灌頂。
她眼中瑩亮閃爍，悲喜交加，望向林雙。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師姐的最快修仙……是不可能弱的！”
周玄武又把頭從左側轉到右側。
最快修仙？
“師妹……你贏了。”
徐瑞師兄終於從自己斷髮移開目光。
劍氣一瞬而過。
三根掉發，攔腰切斷，變為六根！
他這才露出舒服的表情。
隨之有了思考能力，目光移到林雙身上。
雖然剛才只到第三招，但已被她斷髮，他反應不及，比試已是輸了。
“你為何隱藏修為——”
徐瑞不懂，但目光一頓。
只見林雙眼尾低垂，左手按上她左側耳畔，一步步向後退去。
退一步，她身內靈氣就沉寂一分。
退一步，她雷霆氣勢就下跌一層。
待她退到密室牆邊，體內丹田潮湧，已重歸平靜。
又是弱小無助，化氣三層，小小一隻。
“……？”
“我沒有隱藏，師兄，”林雙微笑，按了按今日當值的丹田一號，“化氣三層，如假包換。”
徐瑞：“……”
周玄武：“……”
只有趙珂然驚喜拍了下額頭，“我懂了，師姐，這就是你剛說的，每一分修鍊出的靈氣都十分寶貴，不到必要時，切勿消耗，是嗎？”
“還有最快修仙之精力管理篇二說的，養成習慣，讓自己能迅速在巔峰與最低狀態間自如切換。”
“必要時，可以藉助一些習慣動作或物件，來作為喚醒與休眠身體的開關。這樣，能在平時節省精力，又能在危機時更快地爆發，超越極限。”
林雙聞言，就朝小師妹露出一個‘你終於悟了、不枉費師姐多年教導’的欣慰微笑。
而後，她放下輕觸左側耳麥的手。
在耳中高燃BGM消失的餘韻中，檢查自己身體每個角落。
很好，除今日值班的丹田一號外，位於身體左側的其餘單數丹田，全部休眠。
林雙心情十分舒暢，掐訣，回收地上尚有幾次使用次數的加固符。
“徐師兄，別忘了十年免考。麻煩與傳功堂師父們說，後日的弟子考核我不去了。”
“……”
“對了，給我的成績，可以參考去年。無需讓師父們糾結。”
“…………”
林雙悠然離去，走前不忘叮囑頓悟的小師妹。
“你與師兄過招，師姐就不留下觀看了。有什麼問題，匯總起來，後日師姐再統一閱讀。”
趙珂然連連點頭，十分認真地稱是。
眼中全是崇拜與驚艷。
比起師姐，她就是個妹妹！
她瞬息想到過去種種，觸碰師姐的罡氣反震，符籙的乙下評級……如今全明白了。
她本以為自己研讀最快修仙，已經倒背如流。
可沒想到，她根本沒掌握精髓！
“趙師妹，作為同住人，你也不知她的真實實力？”徐瑞師兄皺眉。
趙珂然的圓臉閃過一絲羞怯、懊惱，很快又理所當然，“最快修仙提到很多次養精蓄銳，哎，都怪我太愚笨，無法理解真諦。”
“……”
“也是我太弱。師姐平日在如此弱小的我面前，只需展露化氣三層的實力即可。”
“…………”
“可那日在外，林師妹抵禦凝元邪修，連續暴打，並不如今日這般節省靈氣。”
周玄武疑惑到現在，糾結半日，終於問出口。
“這是為何？”
徐瑞師兄一驚，他們果然遇到金剛錘了！
趙珂然也是聽得震撼驚訝，但轉而問了詳細，秒懂。
“哦，三日前啊，那是逢雙的日子。師姐在逢雙日做燃脂運動，嗯就是流汗日程。但今日是初九啊。”
初九，單數日。
單數日則讓身體休息，無需流汗。
因此，不全力以赴。
破案了！
徐瑞師兄薄唇僵硬，抖了半息。
周玄武則恍然大悟。
傳功堂，長老靜室。
四位傳功師父，分別傳授心法、劍訣、符籙、日常手訣。
此刻齊齊從打坐、翻看功法典籍狀態脫離，錯愕抬頭。
“你說什麼，徐瑞？你應允林雙免考十年？”
“你做外門管事已是十三載，為何做如此不規矩之事！弟子免考，何以服眾？”
徐瑞抬眼，“師父，不是十三載，是十三載零六月。”
“……”
四位師父，無言以對。
這弟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毛病。
“胡鬧！若是免考，那林雙十年外門成績，要如何評定？”
徐瑞：“……”
深吸口氣，他尊敬拱手道。
“各位師父，你們可曾與林師妹過招？”
“？？？”
*
林雙抄近路，從食堂的前後門間直接穿堂而過，走上藥田小徑，進入藏書閣後門。
“嗯？怎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摸着隱隱跳動的左眼，嘶了一聲。
“難道隔壁陳師姐說的沒錯，今年我犯了太歲，流年不利？”
她很快按住左眉，走進無人看守的藏書閣內。
外門藏書閣的角樓，位於葯地與管事處之間。
平日來往弟子不多，因為清水宗的功法典籍都在傳功堂存放，由授課長老們看守。
藏書閣收錄的，大多與修鍊無關。
此刻林雙經過角樓一層，掃了一圈門派發展史的書架，轉而上了二樓——這裏，大多都是長老生平、地方遊記與風俗的書冊。
她盤膝坐下，從芥子袋裏拿出一個黑金鐵盒。
這是今早收納整理，從那邪修金剛錘的芥子袋靈石堆中翻出來的。
鐵盒打開，就是三節猙獰的成人指骨，帶着血絲鋪在黑色綢布之上。
冷白嶙峋，透着森森涼意。
仔細感知，還有幾分靈氣。
林雙不由蹙眉，低頭撩起自己左側衣袖。
只見她左手小指處，從指腹到指根，一條隱隱貫穿的長疤。
疤色已經有些淡得看不清，但放在鐵盒邊比着，倒是與這森白指骨彷彿弧度相仿。
以前脫骨雞爪，似乎就是這樣從掌中、指間切開皮肉、筋膜，扒出完整骨節的。
林雙閉眼，“金剛錘劉霸……”
她穿來時，關於原身的記憶十分模糊。
只記得‘自己’是九十九位在郊野遇難的九歲童女之一，一劍穿心。
其他就記不清了。
醒來時，她的小指還在。
“‘我’身上並沒有錘傷。”
殺害原身以及其他九十八位童女的人，應該並非這邪修劉霸。
林雙蹙眉，拿出炭筆與日記。
【十二月初九晴
‘我’狗帶的真相，似乎有了點線索，但不多。
原本的謎題並未解開：‘我’如何知道還有其他98個狗帶的同伴？當年九歲，‘我’即將狗帶，理應慌張，為何會關注在場人數？
若不是‘我’數的，‘我’又如何知曉九十九之數。
是讓‘我’狗帶的人在當時，吐露信息？九十九，像是什麼邪惡祭祀？】
林雙寫到這行，蹙眉放下紙筆。
拿出符籙之v3降噪版，插入雙耳之中，閉目。
翻書頁般的白噪音，一瞬輕輕響起。
她掐訣，面前書架的整整三排書冊，當空飛起。
一百零八道神識，傾囊而出！
一百零八本書冊，唰唰翻動！
“不是這本。”
“這本也沒用。”
“下一本。”
“過。”
“……無用。”
“讀完，沒找到。”
一百零八道神識，飛快翻動書頁，很快又沖向另一本！
“有人在嗎？藏書閣要清掃……”
當值弟子扛着草編掃把，一上二樓，瞠目結舌。
失足滾下樓。
“妖、妖怪！”
林雙整個人已被若干書卷、竹簡淹沒。
半柱香后，她才在白噪音中睜眼。
幾本書卷，落入她手中。
‘邪修斬殺正道，吸取他人氣血，增益自身。當滅。’
‘路見不平，遇一邪修肢解凡人，疑似泄憤，可恨，吾當街斬之。’
‘傳聞該邪修斬殺大妖一十八，被通緝。’
林雙挑眉。
【十二月初九晴
外門藏書閣中，相關內容僅有三條，摘錄如下……
正道、凡人，大妖。邪修的業務範圍很廣啊。
但也不知道‘我’狗帶是否邪修所為。
哎，外門藏書還是太少。邪修的相關功法、修鍊真相全部缺失，如此，很難找到‘我’狗帶的因果，定位始作俑者。
我總不能花一生之力，去diss天下邪修。纏纏綿綿何時休？
難道真要去內門，獲得掌門真愛，成為親傳弟子，取得五階法寶回溯符找‘我’狗帶真相？
罷了，今日思考到此，還有其他事要做。
——‘狗帶真相’線索1指骨。
——‘狗帶真相’線索2摘抄。】
林雙合上記錄捲軸，輕嘆口氣。
多年至今，只有兩個線索。
她快速復原這些翻過的書冊、竹簡，下樓。
“林師姐，是你、你你……？”當值弟子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林雙微笑，“辛苦師弟清掃了。”
說罷，踏着滑雪板寬劍而去。
當值弟子滑坐在地上，按住雙目，“師姐……這是修鍊的什麼功法？要來翻書玩？”
那翻書速度，她不可能一一都看了吧？
不可能吧！
林雙從藏書閣一路直行，中途到管事處補充一階符紙與丹墨，而後領取下周當值表。
最後，順路到內門。
照常給看守的內門師姐，看了眼在做任務。
“又來送物件？”看守師姐都快認識她了。
畢竟林雙長相不俗，腳下滑雪板引人矚目。
林雙微笑點頭，繼續前行，右拐至內門狗洞邊的榮寶齋。
翻出芥子袋中新制的三階疾行符籙——一張平平無奇、比前次更嶄新的木桌，單手扛着，塞入榮寶齋的寶架間。
待完成清單
1.查狗帶資料√
2.符紙補充√
3.領取當值表√
4.榮寶齋交易√
不到半根蠟燭的時間，她就順路完成四件事。
不愧是她！
林雙給自己點贊。
【做最快修士的女子】：疾行符（變異）已發出，只有一張，老地方收件。
榮寶齋內，半靠在竹椅上的臉色蒼白男子，鳳眼半閉未閉，似有睡意。
清瘦手掌，兩三根青筋攀附，輕覆在額間，遮住日光。
當一方有些眼熟的四方木桌，飄到榮寶齋后，他睡眼惺忪間，眼瞼輕顫，嗽聲中斷。
“……”
直起身，卻沒見到人。
清瘦手掌，從眉心滑至唇邊。
似乎因為咳出了血，唇色如夾竹桃般紅艷。
“主上。”
一個白衣美少年不敢抬頭，快步走到他身後。
“劉霸的芥子袋，湮滅閣交來了。”
“可裏面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男子鳳眼倏忽睜開，映入一線天光。
墨黑瞳孔竟化為血紅，給蒼白臉龐增添了一分妖異。
“劉霸生前逃入大荒山，最後接觸的，除了湮滅閣，就是經過大荒山的孫氏商隊，以及清水宗外門兩位護送弟子……”
“周玄武、林雙。”
*
兩日後。
外門弟子考核，如火如荼地進行。
不少弟子來往傳功堂，愁眉苦臉，怨聲載道，壓力十分巨大。
唯有林雙日日老大爺般，笑眯眯揣着雙手，站在來來往往的木屋前觀看。
“喲，師妹又要去考核了啊？哦今日是劍訣考核，加油啊。”
“咦，師妹下午也考嗎？哦是符籙考核啊，那沒事了。”
“我不用去。”
嘿嘿嘿。
林雙掛着猥瑣笑容，每日上午下午，必定要親自歡送趙珂然出門，去傳功堂考核。
“師姐——！”
到連考的第二日，趙珂然簡直不能忍了。
對師姐這樣的炫耀，真是想打人。
可她只能咬牙忍。
不然怎麼辦？
她又沒學到師姐最快學的精髓，不能免考，只能去參加四項滿滿當當的年底考核啊！
連着兩日，從上午考到下午，水都喝不了……
哎。
“師姐，你再這樣，我就不去管事處替你領新的桌子了。真是的，怎麼會又沒一張呢！”
嘿嘿。
林雙現在什麼都聽不見。
她腦子裏只有免考兩個字。
這兩日，她一點沒有安排行程，完全像是偷來的時光，完全享受免考的快樂。
這簡直是吞了一整個暑假的高質量快樂！
“師妹，好好考啊，認真檢查一遍答題，晚點回來也不要緊的哦。”
“……！”
林雙快樂兩日，終於年底外門弟子的四項考核全部結束。
她還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調整心態，準備了豐盛晚膳，犒勞可憐的考試小師妹。
順便恭賀自己，今夜起回歸免考後的正常作息。
但夜間日落，就聽一道鐘聲響起。
“外門弟子考核完畢，切勿離開。”
“一炷香后，門派問心抽查，即刻進行。”
林雙一怔。
轉眼，管事師兄徐瑞匆匆而至，“師妹，免考四項已結束，不包括弟子問心。”
問心。
看修鍊之人是否道心純粹。
如今邪修猖狂，門派生怕弟子走入邪道，發現之日，為時晚矣。
林雙秒懂。
這相當於前世的思想道德考試。
哪怕語數外優異，也不一定思想過關。
她默默伸手，拉下左側衣袖，掩蓋手上淡了的傷疤。
“師兄，這項考核費時多久？”
徐瑞沉吟，“問心，啟動光陰陣。心中數年，實則眨眼之間。”
林雙呼吸微頓。
這是什麼神仙考核？
眨眼之間？
“那我第十一年起的弟子考核，能不能都在問心試煉里完成啊？四項考核，四次眨眼。”
“？？？”
師妹，你又在想屁吃！
陰着臉的徐瑞師兄，親自押送，不是，陪同林雙，御劍前往傳功堂前。
“師妹，問心當認真。你切勿與師父們玩笑。”
“嗯師兄？我從不玩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