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怎麼回事啊?”
徐恆易不傻,他了解陳清讓這個人。對每個人都很客氣疏離,也不會輕易給人難堪。徐恆易和他是發小,陳清讓對他自己認定的朋友向來很大方而且很好說話,雖然平時也會損他兩句,但從來就沒這麼夾槍帶棍過。
走出店門,陳清讓聽他這麼問隨手將喝了一半的飲料狠狠地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里,張嘴是一句髒話,然後才說:“她是我爸的私生女。”
信息量有點爆炸。
徐恆易愣了半天才來了句:“哈?”
陳清讓給他解釋,可是解釋就是要回憶一遍這些天的煩心事,越解釋越生氣。
但徐恆易還是聽明白了,雖然聽明白了但是想不明白:“你怎麼把她弄我們學校來了?不會是你媽的意思吧?”
“不算是。”陳清讓深吸了一口氣,緩過來不少,“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少點背後的小動作。”
“也是,就阿姨和你的關係加上這個遺產的分配。萬一她們兩個內外勾結暗度陳倉然後再來一招瓮中捉鱉,那你可就……”
還沒說完,旁邊的人就迷瞪了他一眼。
徐恆易發現自己措辭不太好:“不是說你是鱉的意思,就打個比喻。”
見他臉色稍稍轉好,徐恆易還是有點感慨:“怎麼突然就多了個妹妹?”
也不算多突然。
陳湛林年輕的時候風評就不好,小時候他還記得有女人找上過門。
鄧莉後來在路過一些高檔小區的時候也會告訴陳清讓:“你爸爸在這裏養了一個女人。”
她絲毫不思考這話是否應該對一個小孩說。
現在有便宜妹妹找上門倒是不太意外,更何況計嘉還有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鐲子。
鐲子啊。
想到這,陳清讓好轉的臉色上又多了幾分落寞:“那鐲子全世界大概除了我、我媽和我爸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長什麼樣子了。”
他以為獨一無二,至少是陳湛林精心準備的。結果這份他一直以為獨有的父愛到頭來說不定也是批量生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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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芳華在計嘉吃完午飯的時候打來了電話。
沒有備註的電話號碼,看尾號她就知道是計芳華。
計嘉從店裏走出去,八月夏日的日頭毒辣,她走到店與店之間庇蔭的地方,吹着穿堂風解着身上的悶熱。
計芳華大約才起來,聲音聽着懶洋洋的:“最近怎麼樣啊?”
計嘉如實說了,今天早上報道的時候她故意沒等陳清讓把他惹生氣了這件事。
計桉也在,他還沒開學,他比計嘉小了三歲,今年初三。
他在電話那頭落井下石:“我就說吧,就姐這個脾氣不行的。現在最好的結果就是她囫圇個被富貴哥哥趕出來然後灰溜溜地回來,不好的結果就是咱們初一十五逢年過節要預約女子監獄探監。”
計桉這麼不吉利的話免不了要被電話那頭的計芳華一頓臭罵。
但計嘉也沒逃過。
她現在是計芳華後半輩子生活的保障,她寄生在計嘉身上以後就不用為錢苦惱了,她比誰都希望計嘉能成功。
“不是說讓你哄着點了嗎?”
計嘉嫌棄撇了撇嘴角:“怎麼?每天拿着碗筷問他餓不餓?他也欺負我,你怎麼不說?”
“你在空手套白狼,一點虧都不肯吃啊?你稍微服服軟。”計芳華知道她是個能忍但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用哄小孩的語氣繼續勸着,“他和他媽媽關係也不好,那對他來說你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了。聽話點。”
計嘉有點勉強地嗯了一聲,電話那頭計桉又在犯賤:“別想着錢了,捲鋪蓋回來吧你。”
電話掐斷前,計嘉聽見計芳華連罵了計桉好幾聲。
掛了電話,計嘉一轉身就看見蔣晨茜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等她,就她一個人,視線越過馬路還能看見沒走遠的魏姚菲。
“走吧。”蔣晨茜看她打完電話,朝着她招手。
計嘉把通訊記錄里剛剛那通來電刪掉,有些意外她居然在等自己。
挺言而有信的一個人,之前說了吃飯要帶她去逛校園還就真的做到了。
作為一個學生最關心的無非就是學校食堂和小賣部的具體位置,中午的太陽暴晒,計嘉只站在教學樓一樓遠遠望過去,沒有走近的想法。
回到教室,班級里的人不多。高二文理分班之後,因為是理科班所以女生比男生少了不少。很多女生在高二的時候就組成了各自的小團體。
蔣晨茜雖然履行了帶計嘉逛校園的諾言,但一回到班級還是和魏姚菲玩在一起。
她們兩個人擠在蔣晨茜的座位邊聊着計嘉不感興趣的話題,也不嫌擠得慌。
魏姚菲一直待到打鈴才離開。計嘉隨手抽了本書裝模作樣,今天是自習也沒老師來盯梢,大家的心情也還沒從暑假的散漫中轉換過來。
計嘉隨手翻了兩頁書,後排的徐恆易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她旁邊陳清讓的位置還一直空着。
胡彪來的時候班級里還有點吵鬧,很明顯是靠窗那排的“哨兵”同學不夠敬業和專業。大家免不了被胡彪一頓罵,他背着手站在門口群體輸出了一分鐘之後,喊了計嘉的名字:“你過來。”
胡彪帶着計嘉去了辦公室,臨走前還不忘提醒紀律委員把說話的同學的名字都記下來。
胡彪找她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上午計嘉填寫的表格他沒仔細看就裝袋保管了,今天中午把檔案袋送到行政樓專門管理學生檔案的老師那兒,結果胡彪前腳到辦公室,後面那邊就打電話過來了,說計嘉表格漏填寫了一些重要信息。
計嘉跟着胡彪去了辦公室,教師辦公室里冷氣打足了。一個靠近空調的女教師有點怕冷,肩膀上披着一條披肩。
辦公室里擺着一張長條的桌子,大約是用於平時開一些小型的緊急的教師會議。桌邊坐着陳清讓,他面前擺了一張考卷,旁邊站這個年輕的男老師。
老師和學生的位置好像顛倒了。
計嘉進去的時候又有一個已經謝頂的男老師過去圍觀了。
謝頂的老師一臉嫌棄:“隔壁一中出的卷子叫我說一直沒有什麼營養含量,就這些題目說實話高考都不會考了。”
年輕的老師回:“這題啊……真是……哎。我會做但我都不知道怎麼講給學生聽。”
謝頂老師咋舌:“這卷子我上午做了一遍才120。”
但陳清讓臉上沒點做題的痛苦,就像是挑揀了一籃子青菜一樣輕鬆。
陳清讓中午吃完飯後因為計嘉一肚子火,結果剛上樓就被辦公室里兩個老師抓住了。兩個老師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中上學期的數學期末考卷,兩個老師挑戰了一上午之後,一個120、一個135。
他是第三個三中挑戰者。
被迫的、非自願的挑戰者。
他也注意到了計嘉跟着胡彪進了辦公室,視線不由地落在她身上。只見她拿了幾張紙和一支筆朝着他那邊走了過來。
桌邊的位置有很多,她倒是不招人嫌地坐在了距離他有點遠的地方。
他解題的手停在那邊,專註力因為她的出現被打斷,一塊兒被攪亂的還有他的解題思路。
旁邊圍觀的老師以為他是卡殼了,提醒了一句:“前面幾步對的,就這樣解下去……”
陳清讓收回四散的注意力,無視着那邊的計嘉:“我知道。”
計嘉沒停留太久,將表格重新字跡工整地填寫完之後就離開了。
她一走,陳清讓的考卷也正巧寫完了。
兩個老師拿走了他的卷子去判,陳清讓也打算離開了。
可沒走出幾步,他聽見吃驚的聲音,然後他又被叫住了。
胡彪朝着陳清讓舉起了計嘉剛剛填寫的表格:“你過來。”
陳清讓有點不明所以,他走到胡彪桌邊拿起了計嘉的表格。
雖然陳清讓討厭計嘉,但是不得不承認計嘉人如其字,字跡端正有點連筆都不影響老師閱卷判題。
視線繼續掃視着表格,看到她的一些基本信息后,他視線一頓。
表格上緊急聯繫人那一欄赫然寫着三個大字。
——陳清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