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暖味》清途R/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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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是清途也是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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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川冬天難捱,秋雨過後的氣溫就像是股票市場裏剛下場的小韭菜手裏的股一樣,直線下跌。
可氣溫再怎麼下降,這座城市的冬天都難飄一片雪。
難得天不再是灰濛濛的,不過陽光還是被隔絕在了酒店的窗帘後面,只在底部畫出一個“一”字。
品牌方贈送的高跟鞋一隻在門口一隻在床尾。
房間將香水味和夜宵的味道鎖在室內,唐寧以用三條短訊就把才入睡了四個小時的計嘉給吵醒了。
計嘉頭疼得很,從床頭柜上拿起電量見紅的手機,眯着眼睛看着由黑色像素堆積形成的中文字。
一條是兩小時前的。
【宋知禕今天生日,叫我們一起去吃飯。】
第二條是一個小時前的。
【你醒了嗎?】
第三條是剛剛發來的。
【我到時候順路去酒店接你,你收拾好了之後提前給我發信息。】
唐寧以接到計嘉已經是天快黑的時候了。
剛開到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她就在入口處看見了計嘉。她外面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大衣很長,但是把腳脖子露在了外面,腳上踩着雙紅底的細跟高跟鞋。
大衣領子立了起來,只露出半張臉在外面,眼睛成了她上半張臉絕對的視覺中心。而她的眼睛很漂亮。
唐寧以第一次見到計嘉是她陪宋知禕去逛車展,那天計嘉正在當車模兼職。唐寧以是學攝影的,見過太多漂亮的人。可計嘉所給她帶來的視覺衝擊前所未有的大了。四周都是閃爍的鎂光燈,她就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從容又張揚。
唐寧以當時腦子裏就蹦出一個成語——“不可方物”。
不僅僅是五官,還有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氛圍感。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給計嘉拍了不知道多少張照片,她也無數次從相機里注視着這張臉,可她依舊覺得計嘉是漂亮的。
男女通殺的那種漂亮。
一上車,計嘉就打了一個哈欠。
唐寧以被傳染了,跟着也打了一個:“昨天拍攝歇工不是很早嗎?”
計嘉繫上安全帶:“但是我失眠。”
這回答唐寧以不奇怪:“你總失眠。”
在唐寧以的印象里,從她認識計嘉開始,她幾乎天天都失眠。看了很多醫生都不管用,中藥、褪黑素計嘉都在吃,最後發現還是喝酒最助眠。
但這招隨着她酒量的不斷提升效果也在越來越差。
——時間寶貴,要麼用來睡覺,要麼用來賺錢。
這是計嘉的人生信條。
但她也覺得這是導致她失眠的罪魁禍首。
不賺錢的時候她總是不踏實,這種不踏實和不安全感使得她晚上會睡不着覺。可是賺錢的時候,她總是壓力很大累得沒時間睡覺,甚至疲倦累計到了一定程度,身體再倦她都無法入睡。
所以她總失眠。
她也有自己獨特的緩解壓力的辦法——打耳洞。
關於這份壓力,唐寧以直到她打了第九個耳洞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地問過她。
計嘉直言不諱,但又像是在誆她:“無父無母,還欠了一個人幾百萬。可不得努力賺錢嗎?”
從酒店開出來的時候她們不湊巧,遇上了晚高峰。她窩在副駕駛里閉目養神,偶爾手機有幾條信息進來,消息提示聲正好在車載音樂兩首歌切換的空隙之間響起,唐寧以隨口關心了一下是誰。
計嘉沒瞞着她:“我下個月要去一趟清海,那邊有一個拍攝任務。”
唐寧以有點驚訝:“不是說年關要給自己放個假嗎?”
計嘉:“上次工作室不是出了問題嗎?我動了原本過年要還別人的那筆錢,想着下個月拍攝完了,能補上。”
唐寧以哦了一聲,她是知道計嘉這幾年一直在給一個人打錢,明明她們一起開的工作室賺了不少的錢,但計嘉口袋裏一直沒有什麼存款。她好奇這個“被還錢者”是誰,畢竟這些年她都沒有在計嘉身邊見過這個人。
她問過計嘉:“這人到底是誰啊?”
計嘉說那人是她的心頭好。
堵車堵得計嘉心煩,她鮮少暈車,但可能是昨天晚上睡眠時間不夠,她在剎車油門來回工作中又開始頭疼了。乾脆將手機塞回包里,不再看了。
這會兒她無比想要回酒店。
事實證明,玄學在一定程度上有科學依據。
當你不想要做某件事情的時候就不要去做。
到酒吧的半個小時之後,宋知禕拉走了唐寧以,計嘉一個人和幾個不熟的人坐在一起喝酒。
玄學隨之得到應驗。
計嘉看見那個站在人群另一端看着她的陳清讓時,她想如果自己沒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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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整個洵川再也沒有可以開發的地方了,曾經全是田地的鄉下也被改造成了著名的經濟工業園。
大量的新興產業湧入朝海街,形成了這裏一片高濃度的科技產業園。
隨之帶來的是無數格子襯衫和植髮廣告。
物化生畢業生抱着簡歷拿着筆在各大單位里刀光劍影地比拼,班級群里攀比工資的人還是那群在念書時候比誰在細胞房裏呆得久的人。
洵川冬天的刺骨像是從棉服鑽進骨子裏一樣。
口袋裏震動的手機也不想拿出來看,大概率又是教授在發毒雞湯,頭戴式的耳機將四周所有的聲音都隔絕掉。陳清讓懶得開車,從住所步行到科研所也只需要十分鐘。比起開車然後在所門口的常年堵車的十字路口坐在車裏罵人,還不如步行。
一個實驗大數據終於做完了,他熬了好幾個通宵但依舊沒得休息,連軸轉地又要去忙實驗室的另一個新項目。
人手緊缺。
求職若渴的畢業生已經排起了長隊,但免費的研究生遠遠比得發工資的畢業生“招人喜愛”。
他有的時候覺得幾個通宵熬下來,自己的生命都快比細胞房裏的人工培育食用菌都脆弱了。
腦細胞貢獻給了偉大的科學,當然一部分也是因為塞進來的實習生拖後腿而被消耗掉的。
所以當他被對方表白追求的時候,他就納悶現在人的腦子裏在想什麼,雙重報復嗎?
陳清讓看着對方手裏的咖啡,懶懶抬眸又看見了躲在門外八卦的師兄師姐,將身上的操作服丟進回收籃里后,沒多看對方一眼:“馬上要進實驗室了,最好別喝咖啡。”
失敗者訕訕而歸,手裏的愛心咖啡最終還是在空調下變涼了,一塊變涼的還有小姑娘萌發的愛意。
等午休的時候,陳清讓路過樓梯間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裏面聊天。他可不管別人怎麼利用休閑時間,時間地點以及涉及人員都和他沒有關係,他大可以直接路過,可前提是他不是談資。
“……追他的就沒一個成功的,你不信你問你紀師姐,當初叫你紀師姐做媒的女生比院長植過的假髮都多,白富美、才貌雙全的、海歸女強人……沒一個成功的。”
“就是啊,表白失敗了也不要緊。別覺得尷尬,你千萬別退組啊,阿讓他都不會在意,你也假裝沒發生過。”
前輩用盡全力挽留勞動力。
比生命和食用菌還脆弱的,大約就是人沒用的自尊心。
坐在台階上的表白失敗者兼勞動力從傷心變成了八卦:“真沒一個成功啊?為什麼?長這麼帥不喜歡女生,難道他喜歡男的?”
話題從安慰變成八卦,只在一瞬間。
前輩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這倒不是,其實吧……陳年舊事了。”
有人接話:“說說,聽過拉倒絕不外傳。”
“他被仙人跳了。”前輩壓低了聲音,“而且被騙走了好幾千萬。”
“哈?真的假的?”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
門砸向牆壁,聲音不小,一瞬間世界安靜了,只剩下他脫口而出的聲音。
“假的。”
樓梯間裏的人紛紛望向他,一時間背後議論人比早上表白失敗還讓人覺得尷尬。
白大褂讓他身上原本就疏遠的氣質變得更生人勿進。
“沒有幾千萬。”陳清讓語氣淡淡,他望着坐在樓梯台階上侃大山的一群人,視線自上而下,“幾百萬而已。”
“而已”兩個字,自大且氣人。
插曲隨着下午實驗開始而宣佈結束,但也沒有完全結束。第一階段的數據出來之後,前輩做東帶他們一起去聚會。
為他們那天在樓梯間八卦陳清讓而道歉。
但陳清讓覺得聚會只是為了讓他們更好地八卦自己。
真心話大冒險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牢牢抓住了時代發展的腳步,到現在還是酒桌上面的經典項目。
陳清讓察覺到了“鴻門宴”的氣息,借口起身去上廁所。
晃眼的鐳射燈正好掃過眼睛,他下意識地蹙眉,瞳孔偏移,一個身影和視線不期而遇。
太久沒見了。
所以導致他一時間有點恍惚了。
她穿着棗紅色的弔帶裙子,肩頸的線條展露無疑,裙子和冬天不搭,但是和酒吧很配。配飾是珍珠,她似乎和周圍的人沒有什麼說話的慾望,一直在摸自己的耳朵。
偶爾漫不經心地回兩句旁邊的人,樣子隨意又帶着風情,她應該活在膠捲底片上。
讓佇立在原地不動的陳清讓回過神來的是對方的目光。
視線交匯,被目光鎖定的人先是錯愕,然後猛然起身,紅裙飄動,她抓起黑色的大衣朝着門口飛奔離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陳清讓追了上去。
衝出酒吧寒意撲面而來,他追出來的時候視線里只剩下一輛駛離的計程車,尾氣還留在空氣中,他望着計程車離開的方向良久之後罵了一句髒話。
計嘉回來了。
但這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欣喜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好像是前者,又好像是後者。
他絲毫沒察覺到在欣喜和憤怒之下的第三者,是失落。
失落在另外兩種情緒的重壓之下沒有被察覺,他的視線還沒有從計程車離開的方向收回來,身後高跟鞋聲音響起。
細微的笑聲不可查覺:“嘖嘖嘖。”
聲音使得陳清讓回頭。
她不知道從哪裏又冒了出來。
帶着笑容,微微歪着頭看着他,她好像不怕冷,又像是故意,身上的大衣敞開,裙子原本就是低領口的設計,身前的弧線在修身的裙下一眼可見,她一步步朝着陳清讓走過來。
他沒變。
剛剛在裏面看見他的時候計嘉就人群中一眼看見了他,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有一種讓四周的人黯然失色的本領,高中那會兒他就是“世界中心”,現在少了點年輕不羈,多了點時間贈予的成熟感。
酒吧招牌的霓虹燈炫目,可燈光照不亮他的眼睛。
他沒說話,就這麼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人。
她唇角的弧度沒下去:“追出來了?沒想到你還這麼在乎我呢。”
高跟鞋停在他鞋邊幾厘米外,計嘉身上的香水味混着寒氣鑽入鼻腔,她穿着高跟鞋還是矮了他一截,她微微仰起頭:“我的……好哥哥。”
最後三個字,她湊到了他耳邊輕聲說了出來,口鼻呼出的熱氣落在陳清讓的耳邊。視線向下,他能看見她的肩頭脖頸還有耳垂。
他親過這些地方,在上次見到她時、在她把自己睡了之後就消失的那天晚上。
他語氣帶着些恨意:“誰是你哥哥?”
她沒有任何一點難過,而是點了點頭贊成了他的說法,計嘉帶着些得逞了笑容後退一步望着他:“確實,都睡過了就不是哥哥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