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申飭
“母后?!”朝華大驚失色,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后。
王后卻只冷冷看她一眼便背過身去。
朝華急了,顧不得別的,立刻小跑到王後面前,雙手抓着她的胳膊,神色慌張地問她道:“母后,您說的可是真的?陳先生他在樂室養病,如何能冒犯到您?”
王后甩臂揮開她,“這關你何事?一個卑賤的琴師而已,我便是打殺了他又能如何?”
“母后!”朝華的聲音尖利起來。
母女倆僵持了一會兒,她終於不再嘴硬,哭唧唧地跟王后承認:“母后,我是對他頗有好感,可我並沒打算做什麼呀,之前跟他更是毫無半點交集,也就是昨日去了樂室想找他學首曲子,可他什麼都不知道,您何必要為難他?”
不遠處跪在地上的丹奴和另一侍女嚇得半死,尤其是丹奴,她終於明白王後為何會讓人杖責那個琴師,為何會那麼生氣地讓她將朝華公主找來,原來在昭寧和那個琴師的事情上,朝華公主竟也插了一腳。
朝華的侍女也戰戰兢兢跪在那裏,一動不動惟恐王后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所以你身為紀國嫡出的公主,竟當真心慕一個卑賤的琴師?還眼巴巴地貼上去?我這些年是這麼教導你的嗎?”
王后即便早有猜測,仍然被朝華說出的話氣得半死。
她心心念念勞神勞力想辦法為女兒解除和公子顯的婚約,女兒卻在背後偷偷摸摸喜歡上一個琴師,還被那人拿來刺激她,生生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面對王后的厲聲追問,朝華自知自己理虧,只委屈巴巴地掉着眼淚,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情理上,她當然知道母后說得都對,陳簡身份和她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但他長得那樣好看,說話那樣溫柔,她不知不覺總想着他,見到他時,目光也在他身上停駐不能移開,這是本能所使,她自己也無可奈何啊。
她過往的十幾年,從未對一個郎君有過如此感受,母后總說希望她幸福,可陳簡除了身份,完全就是她想像中的郎君模樣。
王后看到朝華怯弱低頭的模樣,猶覺心中怒火未消,她千嬌百寵養大的女兒,卻跟一個琴師扯上干係,關鍵她絲毫看不出那琴師對朝華有丁點維護之意,反而是昭寧,一聽她斥責昭寧,那人不顧身份也要站出來為其辯解,即便兩人真的沒有什麼,那琴師也絕對心慕於昭寧。
而她的朝華,在兩人中間就像小丑一樣。
王后心中既恨朝華不爭氣,又覺得她有些可憐,那陣氣勁兒過了之後,終於語氣和緩了些對她道:“你不答我,想必也知道自己行止不當,至於祝壽一事,無論是真是假,我不想聽你彈什麼祝壽曲,你只要安分待在宮裏,不要再跟那琴師有所往來便好。”
朝華心裏不願,可又擔心再連累祈簡,便懦聲應下,但轉念之間,她又想起夏檸,於是立刻抬頭對王后道:“母后,昭寧似乎也喜歡陳簡,在我之前,她便常去樂室找陳簡學琴!”
王后瞪她一眼,“你管好自己就是!”
朝華卻猶不服氣,以為母后不相信她,“母后,我說的是真的,昭寧真的常去樂室,我昨日還在陳簡那裏見到了她,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在那兒好一會兒了。”
說著,她停了一下,轉頭揮手讓丹奴和自己的侍女出去,看着兩人退出大殿,她復又開口道:“母后,您不是說趙國公子顯那邊已經知道了昭寧,且已有打算在婚約上做手腳,若您這邊不約束昭寧,讓她和陳簡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出來,這樁婚事有了變數又該如何?”
王后哪能不知道這個,她今日召夏檸過來,目的就在於此。
“這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她對朝華道,“還有,雖然公子顯那邊
已有了將婚約換人的意向,但此事還未定,你自己也要注意着些。
你說怕昭寧壞了名聲被公子顯知道,但你自己呢,別忘了,眼下和趙國的婚盟大家依然默認在你身上,你頂着公子顯未婚妻的名義也敢去接近一個琴師,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別說我這裏,就是你父王那裏,也沒你的好果子吃!
更甚者說,這事若真鬧大了,公子顯那邊大可將罪責全推到你身上,毀了你的名節后順理成章地將婚事換到昭寧身上,屆時,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朝華被王后這番話問得啞口無言,她真的沒想過這麼多,但讓她這麼放棄祈簡,她又覺得自己很難做到。
“那母后,公子顯和我的婚事,大概還有多久才能換成昭寧?”
王后蹙眉,“最快也要趙鄒之間的戰事結束,若趙軍大勝,那我們紀國的處境就不妙了。”
屆時,別說是一樁小兒女婚事,就是在更大更廣的方面,他們在趙國面前都將會喪失話語權。
朝華當然知道趙鄒之間的戰事,但她又看不出其中潛藏的危機,又問:“那這戰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王后看着女兒天真無憂的樣子,心裏嘆一口氣,這就是為何她不放心朝華遠嫁,這孩子從小被嬌慣太過,連點大事上的敏感都沒有,若是嫁給公子顯,後半生可想而知。
不過趙鄒之間的戰事,趙軍一路勢如破竹,鄒國老王病逝,年輕一輩的諸位王室公子奪權的奪權,逃亡的逃亡,從內里已經垮掉了,根本招架不住趙軍的狂亂攻擊,勝敗早已註定。
拿下鄒國全境,對趙國來說只是時間問題,而上回兒子跟她說起此事,推斷這場戰事持續時間不過半年,便能見得分曉。
不過這話她不打算跟朝華說,只道:“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你不必操心這個,只顧好你自己便是。
還有,我上次跟你說的,你的婚事也該慢慢尋摸着了,我是屬意你嫁在王城的,你說喜歡俊俏些的郎君,那我便讓陰家四下打探着,至少也要出身高貴的世卿之子,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至於那個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琴師,你心裏就不必惦記了。”
朝華撅着嘴,不敢在這節骨眼上惹母後生氣,只試探着問:“那母后,您能不能將人從內牢裏放出來?”
王后嗤笑一聲,“我方才詐你而已,不過他雖未被關進內牢,卻也挨了二十杖,這回算我心軟,便放過他了,只要你日後不去找他,我自然不會跟他一般計較。”
朝華卻是一驚,怎麼還挨了杖責?
王后沒等她發問,便一應跟她說了今早召見昭寧和祈簡的事情,並將祈簡對昭寧的維護一一說給她聽,好徹底打消她對那人的迷戀。
王后所說字字真切,由不得朝華不信,雖然她早有預感昭寧和祈簡走得太近,但也未想過他竟然為了昭寧出言頂撞母后,還為她挨了打,昭寧不就長得好看了些,她何德何能,竟讓祈簡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朝華心裏不忿又難堪,遲遲沒有言語,王后見狀又心疼起女兒。
另一邊,雲石同樣心疼自家公子,自他被安排到公子身邊伺候開始,還從沒見公子受過這樣的罪。
在越宮時,公子獨得越王和夫人寵愛,到了趙國,不論那些人背地裏如何看待公子,面上卻也對他禮遇有加,便是最狼狽的逃亡路上,公子也沒被人這樣鞭笞過,可到了這異國他鄉,卻被人如此對待,紀王后實在可恨!
雲石暗自咬牙。
祈簡的衣服被揭開,整個人面朝下躺在榻上,雲石拿着從巫醫那裏得來的藥膏,細細在他傷處上藥,不忘問他今日王後殿內到底發生了何事,他如何會突然被鞭笞一頓。
昭寧公主剛才解釋時說得籠統,他只聽了個
大概,並不知其中具體因由。
祈簡感受着身後藥膏和皮膚接觸時的陣陣刺痛,不想多提此事,便閉目裝睡。
雖他眼睛閉着,但云石看他後背肌肉因為刺痛一縮一縮的,便知他並未睡着,於是又問:“可是跟昭寧公主有關?”
祈簡依然不答。
雲石也不管他,只自顧自說著:“公子即便不說,我也知道這事定然跟昭寧公主有關,我以前可從未發現,公子竟還有英雄救美的魄力,公子以前見了趙姬,便是人家故意往您身上倒,您也裝作沒有看見,如今怎就對一個女郎這樣上心?”
還為人家挨了頓打,公子可還記得自己拿着一本《戒色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樣子?
祈簡忍着疼,心裏後悔與歡喜的感情交雜着,一會兒覺得自己不應該為了夏檸失卻了往日的理智權衡,一會兒又覺得夏檸擔心地為自己擦汗的樣子甚美,他心裏煩躁着,雲石卻還逕自說個不停,於是便斥了一聲。
“你閉嘴!吵嚷得我頭疼,跟你說了,今日的事跟昭寧無關,王后不知從哪兒聽了些不實的消息信以為真,便拿我出了頓氣,跟昭寧無甚關係!”
那為何昭寧公主看您時會是那副愧疚心疼的表情?雲石心裏想問,但又不想再氣着自家公子,便歇了聲音。
而且結合公主方才所說,公子分明是為了她才會觸怒王后,招致這頓鞭笞,雲石心裏既喜又憂,喜的是公子終於有了上心的女郎,憂的是這女郎對公子影響太大的話,便稱不上是件好事。
祈簡不想他再糾纏此事,便讓他拿來後宮線人之前所繪的宮殿分佈圖,他躺在榻上,一一比對着今日跟在宮人身後走過的路徑,讓雲石拿筆劃掉了幾處地方。
首當其衝便是王后的章華宮,他很確定,自己並未在那兒感受到任何神令之力,還有一路經過的其他幾處宮殿,也全部一一劃掉,這麼一來,這張圖上五分之一的地方几乎都被劃掉,祈簡心裏一嘲,至少今日這頓打倒是沒有白挨。
好歹還算有些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