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去的高維行走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客廳內也漸漸被窗外的暮色侵蝕，完全陷入深沉而寂靜的黑夜。
顧千秋沒有去開燈，只是緘默地坐在沙發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着，似乎已經化為一座黑暗中的雕塑。
他什麼都沒有想，腦袋裏早已是一片空白。
無論是誰，忽然得知還有兩天就必死無疑，恐怕都無法接受，甚至精神崩潰都有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顧千秋忽然伸手打開了客廳的燈帶，略顯昏暗的光線讓他泛紅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他轉頭看向了茶几上的相框，相框裏是一張母子合照。
當年還在孩童時的他，穿着一身筆挺的兒童西裝，梳着母親精緻打理過的小背頭，故作優雅地單手插兜而站，只是笑容還有些僵硬，還沒能做到母親所說的矜持淺笑。
已經十年了。
凝望着這張照片許久，顧千秋忽然緩緩勾動嘴角，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優雅淺笑。
“媽。”
顧千秋看着照片中的母親，忽然輕聲開口：“我已經做的很好了吧？就算是快死了，我還是按你說的，保持住了優雅和從容，沒有哭也沒有頹廢，應該和我爸一樣優雅吧？”
客廳里安靜得針落可聞。
沒有人回答他，他依然默默保持着這樣的笑容。
過了半晌，他才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慢慢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如果我爸是你說的這種無論貧窮、失敗甚至死亡時，都能保持優雅的人，那他也太能裝了吧……你居然喜歡這樣的男人……”
空氣中又陷入了許久的沉寂。
想到即將告別現在的一切，顧千秋忽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下意識想要扯開衣領，似乎這樣就能讓他在沉重的現實中透過氣來。
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整理好了衣領，然後又站起來，一絲不苟地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
隨即，他對相框內的合照說道：“如果是以前的話，我應該會很害怕，但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人死後真的會有輪迴轉世，所以也沒那麼怕了，只是有些捨不得寧叔，也沒來得及報答他。”
“還好……我現在還有些錢。”
顧千秋轉身走到客廳角落的試衣鏡前，觀察着自己的表情，重新露出往日一樣自然的微笑時，這才走出家門，去敲了隔壁的房門。
寧叔這時候還沒睡，很快就開了門，溫暖的燈光隨即照在了漆黑冰冷的樓道里。
“小秋來了。”寧叔一如既往地露出一絲笑意。
“寧叔，我給你說個好消息。”
顧千秋也不進門，只是站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道：“前幾天我典當黃金古董的那家典當行，剛才把尾款打給我了，有十萬呢。”
“十萬？”寧叔詫然看着他，隨即微笑着點頭道：“不錯，等今年你重考過了之後，上大學的錢有了，多的還能改善一下你的生活條件。”
“我現在有十六萬存款呢，小思上學的錢也包在我上吧。”顧千秋笑着說道：“還能給她買幾件漂亮衣服，不然她老是穿校服，還穿我以前的衣服，這可不太好。”
“你還是省着點吧。”
寧叔微微搖頭，隨即忽然打量了一下顧千秋，說道：“小秋，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錢了，高興而已。”顧千秋笑容不變，“對了，寧叔，我把這筆錢交給你保管吧，不然我真怕我亂花，跟我媽一樣敗家。”
寧叔卻是沒有回答，而是收斂起了笑容，微微皺眉看着他：“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啊。”顧千秋聳聳肩。
“我從你剛出生就抱過你，已經十八年了，你有什麼心事，我還能看不出來嗎？”
寧叔微微搖頭，隨即仔細打量着顧千秋，靜謐如幽譚般的雙眸映照着他的面容，似乎試圖看穿他外表偽裝下的內心。
“寧叔，我真沒事……”
顧千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寧叔的眉頭擰了起來，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寧叔您別生氣。”顧千秋無奈地嘆了口氣，“過幾天我就告訴您，行嗎？”
寧叔卻是沒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注視着他，也不知在想什麼。
顧千秋感覺到了壓力，慢慢地低下了頭，但什麼都沒說，也說不出口。
過了半晌，寧叔緩緩地深吸一口氣，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
他微微搖頭道：“小秋，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想讓寧叔操心，但以後你如果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要來見見寧叔，好嗎？”
顧千秋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他心中則是暗自嘆了口氣：‘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寧叔伸手拍了拍顧千秋的肩膀，輕聲道：“別擔心，寧叔答應了你母親，會好好照顧你的。”
顧千秋沒有多說，只是勉強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寧叔，謝謝你。”
說完，他便轉身往樓下走去，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我有點餓了，出去吃個夜宵，寧叔你早點睡吧。”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控制不住情緒了。
而寧叔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默然站在門口，注視着空蕩蕩的樓道。
許久，樓道里緩緩響起了一聲嘆息。
……
……
戰略局，亞洲大區中部東南分局。
副局辦公室內。
副局長周柏燁坐在辦公桌后，低頭看着手中的資料，同時靜靜地聽着女下屬那愈發嚴重的煙嗓彙報工作。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通過這次電話連線，專家團那邊對顧千秋這個人新做出的分析，也在報告的最後一頁，周局您可以看看。”
周副局翻開報告的最後一頁，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挑眉：“有意思，這個顧千秋，還有小概率並非是現代行走？”
大煙嗓的女下屬當即說道：
“專家團那邊對通話語音記錄做出詳細分析，以及心理側寫之後，專家團有超過半數認為——
“以顧千秋的智商，應該會懷疑我方擁有測謊手段，而他在回答我‘現代行走還是高維行走’這個問題時，也確實有迴避正面回答的嫌疑。
“所以專家團推測，至少有兩成以上的概率，顧千秋並非是現代行走，所以他通過話術迴避了我的測謊，對此進行了隱瞞。”
周副局抬頭看了女下屬一眼，說道：“你怎麼看？”
“我又不是元芳……”
女下屬嘀咕一聲，但還是說道：“雖然我沒看出他有說謊，但這年輕人確實很冷靜理性，有一種奇怪的矜持和禮貌，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他馬上就要死了，就算是其他時代的行走，也沒那麼重要了。”
周副局沉吟了一下，說道：“其他時代潛伏在現代的行走，也不在少數，但都是潛在的威脅，還是派人盯着他吧。”
他又搖頭道：“況且，此次黃金水罐的發現，也有些蹊蹺，這件事還是多上上心，就看這個叫顧千秋的年輕人會不會因為黃金水罐而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就是我們多心了。”
“是，為了以防萬一，用於聯繫的號碼也已經註銷。”
女下屬點點頭，又問道：“雖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兩天後他還活着呢？”
周副局放下報告，說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讓人去測試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敵對陣營的行走。”
“是。”
女下屬頷首應道。
隨即，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過……周局，盜火者那邊那位鼎鼎大名的高維行走‘蝕心者’林朝，他真的死了嗎？”
周副局沉默了少許，說道：“已經確認了，聽說這位高維行走死亡之後，已經化為禁區幽靈了，否則又怎麼會驚動全世界各方陣營？”
說到這，他微微皺眉：“但有個奇怪的點，從盜火者那邊的消息來看，在多年前，這位高維行走就已是風中殘燭，早就不行了，只是一直吊著命而已，而今天這位高維行走卻主動放棄了繼續吊命，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吊著命也挺痛苦的，生無希望，放棄也正常吧？”女下屬想了想說道。
“但還是有些奇怪……算了。”
周副局微微搖頭，沉聲道：“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林朝化為禁區幽靈之後的蹤跡，這種級別的禁區幽靈，而且還是高維行走所化，所攜帶的力量和智慧太重要了，如果能通過他的全部考驗，收穫之大，簡直難以想像。”
女下屬感嘆道：“這種級別的高維行走，一旦化為禁區幽靈，考驗的難度就不說了，單單是被他選中，恐怕就得是真正的天驕才有可能吧……”
“只希望是我們現代陣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