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酒廠的某一天（下）
一雙水綠色的眼睛輕輕移向他,眼睛的主人嘴角勾起笑意，也向他舉了舉杯，“晚上好,男孩。”
“看起來早有準備啊，還真是嚇了我一跳。不算個蠢蛋。”她笑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清原晟凜手裏端着的酒杯。
“畢竟是大明星啊，所以就擅自猜測了一下。也不算早有準備，對吧？”
“而且，你才是讓我嚇了一跳呢,”清原晟凜側過臉，一臉輕佻笑容,“美麗的克麗絲·溫亞德小姐，很榮幸見到你。”
嘴角的弧度無可挑剔,藍灰色的眼裏黯淡無光。
“輕浮的男人可不招人喜歡——不過，你看上去還挺不錯。”
“哈哈，哪有哪有。”
“客套話我也不和你多說，喝過一杯酒就走吧,如何？”貝爾摩德一手撐着下巴,慵懶至極地輕晃着酒杯。
“……不了，還是正事要緊,對吧？”清原晟凜摩挲着杯沿。
他選的是百加得。本來沒打算喝的。做個樣子而已。
清原晟凜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貝爾摩德手裏的酒，發現對方拿的是吉普森。琴酒和干味美思混合搖勻的雞尾酒。度數自不必說。
“看樣子你不擅長喝酒啊，這可不行。”貝爾摩德上下打量了一番清原晟凜，笑容異常溫柔美麗。
這就是和雪莉交往甚密的少年？看着並不讓人喜歡啊。不過,和雪莉關係密切的人,她也不會喜歡到哪裏去就是了。
“這可是任務呢。”貝爾摩德飲了一口杯里的酒液,再次向他舉杯示意。
“……”他不信會有這樣的任務。
清原晟凜笑,“別打趣我了，溫亞德前輩。雖然很樂意和美麗的小姐來一次浪漫的邂逅，不過此時還是先把這事放一放。”
“溫亞德前輩這麼優秀出色，每天的事大概都堆積如山，可不像我這個閑人成天渾渾噩噩。時間寶貴，還是正事要緊。”
貝爾摩德卻似乎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她笑着，“男孩，秘密就在酒液里哦。”
清原晟凜捏緊酒杯。
“還是說，男孩，你是害怕喝醉嗎？”貝爾摩德笑。
“……不過是酒精過敏而已。或者，您不介意我在酒里加點東西的話，我們可以共飲此杯。”
他惡意地笑道，向美麗的金髮女郎舉起了酒杯，曖昧地湊近了些，唇角的微笑迷人，但像塞壬女妖，她一旦沉醉就會踏入深淵。
貝爾摩德狀似遺憾，放下酒杯，“啊啊，那真是可惜了。琴酒可沒告訴我接頭人不能喝酒。他應該對你做過身體檢查了吧？”
“琴酒這人，有時候也有些不靠譜呢，你說是吧，男孩？”
“負責人先生向來思慮周到。”
“或者，你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嗎？就隱藏在迷醉的面紗之後？”貝爾摩德似笑非笑，美麗的眼睛裏帶着惡意。
該說是女人的第六感，還是身為行走於黑暗中的人的直覺？
“當然沒有。我的全身心可是奉獻給您和您身後的人。”清原晟凜微笑着，心裏微微一嘆，然後舉起酒杯，象徵性喝了幾口。
這麼點量，應該不會醉。
“很不錯嘛，勇氣可嘉。”貝爾摩德隨口誇了一句，也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後噙着笑看着清原晟凜。
怎麼，要讓他也全部喝完嗎？
清原晟凜盡量維持着平時的笑容和歡快的語氣，“怎麼啦溫亞德前輩，我可是喝過了，您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當然。碰杯后要一口喝完，你覺得呢，男孩？”
“我不這麼覺得。”清原晟凜不急，但他也不想在這裏和貝爾摩德繼續拉扯下去。他就不明白了，這個“千面魔女”到底為什麼這麼執着於讓他把酒喝完。
“溫亞德前輩，還請直言吧。關於今天的……”清原晟凜稍稍壓低聲音，“任務。任務完成之後，我不介意陪前輩多喝幾杯——當然，我來調。務必讓您滿意。”
“不是什麼大事，本來也只是一點小小的懷疑而已。”貝爾摩德審視着他，半晌后又移開眼睛。
“關於你的，之後某個任務會接觸到的人。”她展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明亮的藍色貓眼特別顯眼。
本堂瑛海，水無憐奈。
“這只是個隨便一個外圍成員都能完成的任務，可別讓我們失望，男孩。”她笑道。
“給她安上發信器，或者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再給她安上竊聽器。”
這件事本來和她毫無瓜葛。只是接受任務的人她有點在意而已。只是偶然聽琴酒說，雪莉要求他照顧某個人。
所以她主動要了這個任務。還看到了琴酒的黑臉。
天使從來不會對她展露笑顏，她一度這麼認為。但是，上次那個lovelyboy，那是她唯一一次感受到被別人保護——或者說，被受害者保護——的感覺。有機會的話，她很想問問，問問那個男孩，為什麼會保護她。
她承認，這漫長的時間裏，她第一次，看到了天使。可愛而笨拙，張牙舞爪，嘴硬心軟。
所以她聽到消息的時候在想，雪莉，是不是也運氣好到讓人嫉妒，得到了天使的眷顧。
但這個少年，和她的天使不一樣。他是惡魔。貝爾摩德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他不是上帝耶和華派往人間的救贖，而是惡魔撒旦引人沉淪的魔種。
傑弗里很愛笑，但他的笑容會給別人帶去痛苦。他生來黑暗。
貝爾摩德站起身，瀟洒離去。
清原晟凜摸索着貝爾摩德留下來的那張照片，笑得很開心，但是臉有些紅。不知是酒吧里溫度太高還是什麼原因。
“咳、咳咳。原來是她啊。”這該死的世界意識終於放棄了嗎？畢竟按原劇情發展，這個節點可是要再過兩年左右的。
不，還不能就此鬆懈。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
清原晟凜笑着把照片收進口袋，理了理衣服的褶皺，也轉身離去。
桌上只喝了一口的百加得就那麼放在那兒。
……
走在路上，清原晟凜感覺臉有些熱，視線也有些模糊。
“……”他還是不該喝酒的。
“宿主先生，您還好嗎？”
“還好吧。我也不知道。”清原晟凜相當敷衍，慢慢地走回那間小公寓樓。服用精神藥物期間本來是應當盡量避免飲酒。酒精會抑製藥物的治療作用，還會增加藥物的副作用，甚至一定條件下會產生有害物質。
他只喝了一口，但他確實已經感覺到不舒服了。大概是百加得度數有點高。也可能是他體質有點弱。
清原晟凜大腦有些暈暈乎乎，在大街上晃晃悠悠。
叮。手機來郵件了。
清原晟凜看了一眼，是琴酒發來的。是下一個任務。
他把手機揣回口袋。
……
咔。剛一開門，就聞到一股香味，好像是玉米濃湯。
清原晟凜聽到了廚房裏傳來的案板和菜刀接觸的“咚咚咚”的聲響。
聽到清原晟凜開門的聲音，廚房裏也沒有人出來看一眼，大概是被爐灶的聲音蓋住了，沒聽到。
清原晟凜也沒特意跑廚房打個招呼，而是轉頭去了客廳，窩在沙發上小憩。聽着廚房充滿煙火氣的聲音，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然後他是被搖醒的，睜眼就是野野村陽太放大的臉。空氣中飯菜的香味也愈發濃郁。
“傑弗里君，傑弗里君！起來了，吃飯了！要睡的話也別躺在沙發上。回自己房間去睡。”
清原晟凜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只是等坐起身來后，他才像剛睡醒一樣，又看了他一眼。
野野村陽太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怎麼了？”
“也不怎麼。我只在想，你應該沒機會吃這頓飯了。”清原晟凜伸了個懶腰，左手伸進口袋，然後又往後躺倒，半躺半倚在沙發里。
“……什麼意思？”野野村陽太後退幾步，藉著身形的掩飾拿起了旁邊桌上放着的前幾天清原晟凜才用來削過蘋果的水果刀。
“你要撕毀我們之間的協定？”
“什麼協定？我們之間有過這種東西嗎？我怎麼不知道？”清原晟凜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卻沒有聚焦。
不過相比清原晟凜的慵懶隨意，野野村陽太就像一隻受了驚的野貓，弓起身子，渾身警惕。
清原晟凜懶懶地窩在沙發里，手指勾着柯.爾.特，百無聊賴似的轉起了手木倉。別說，還挺帥氣。
“不是說只要我幫你做好後勤，你就給我提供庇護嗎？”野野村陽太握着刀，背在身後。
清原晟凜停下手裏的動作，輕飄飄不帶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哦？原來你把那件事當真了？不過是我當時興緻勃勃，一時興起而已。”
“你什麼都不會，只知道拖後腿，以後的任務會越來越難，你壓根幫不上忙。後勤誰做都可以，並不非得是你。在這裏待了這麼多天，連這點常識都沒學到嗎？”
“所以說，垃圾還是滾回垃圾桶吧。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你打算讓我走？”野野村陽太試探道。
“當然。”清原晟凜嘴角噙着笑，然後抬起木倉對準他的眉心。
“我打算讓你永遠離開這。再也回不來——而且哪兒也去不了。”
水果刀一點用場也沒派上。在野野村陽太因為驚懼而放大的瞳仁里，清原晟凜輕鬆地扣下了扳機，沒有一點猶豫。
猩紅的血液在地板上蔓延開來。噁心的鐵鏽味和飯菜的香味混在一起，讓人胃裏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真難聞。”清原晟凜捏了捏鼻子，皺皺眉頭，抬腳直接從倒在地上的屍體上跨過去，離開了這棟屋子。
該去做任務了。至於這片狼藉……酒廠會派人來清理的，用不着他費心。大不了換一個地方住。
清原晟凜腳步不停，臉還有些紅，徑直往下一個任務地點趕去。
深夜十二點。
當清原晟凜第二次扣下扳機的時候，漫長的一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