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世界抽幀
“重心放低!保持平衡!”
這時,一個美裔女兵拍了拍李清都肩膀,她看出來李清都在這樣迷離的空間中稍微有些不舒服,於是將自己在部隊中學的方法教給李清都。
李清都轉身回望,但是突然眼前有無數迅速變換的圖畫,然後腦袋像是被無窮的信息撐爆了一樣。
他眼中看見的世界突然開始旋轉起來
他向這位與自己對話的那名女兵伸出手來,手背在視線中越變越小,最後搭上了那女兵的肩膀。
朦朦朧朧中,他聽見女兵說自己的名字是菲奧娜,她的肩膀是黑色的陶瓷,油光滑亮,堅固無比,她在戰爭中失去了手臂,所以才用這個代替。
菲奧娜抬起由陶瓷拼合而成的仿生手臂,對李清都露出明媚笑容。她的表情變化有所遲緩,彷彿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被分割抽離。
“您怎麼了?李先生。”
“我沒事。”李清都猛地搖頭,想讓自己從這詭異的幻覺中清醒過來。
“李清都,剛才你怎麼了?怎麼一開機就突然暈頭轉向?”林世長在他身旁輕聲說道。
“這是‘病理性幻覺’嗎?”
李清都感受到了久違的人體冷凍液浸泡的窒息感,他稍稍平復下反芻、頭暈的感覺后,向林世長他們做了短短的解釋,他以為是長期休眠后在外界引力場干擾下導致的病理性幻覺。
“該死的……凝膠……”
“不是,至少我很確定,包括我自己在內的所有特別連士兵,都沒有出現這種幻覺。”林世長搖了搖頭,在還有點頭暈的李清都眼中,似乎搖出了三個頭來。
“我們沒有經歷過休眠,但引力場改變,我們也都沒有感受到你所感受的。”
“這就是所謂的‘時空爆炸’嗎?”李清都向前邁步,眼前空寂的巴別塔向後延展,新的畫面頃刻間覆蓋了舊的畫面,卻沒能完全掩蓋住舊畫面的遺留殘影。李清都深吸一口氣,確認自己還存在於此。
菲奧娜疲憊地笑了笑,“我不懂物理學,李清都先生。”
“我現在也不懂了。”
但是原本稍稍好受點的他,突然感覺腦袋似乎又要炸裂開來,世界更加持續地抽離與缺失,如果說原本尚還算是一部略有瑕疵的二維動畫,現在已經劣化成了連續翻頁的小人書。
更讓李清都感到恐懼的是,當夏耕之盾的功率越加增大時,這種感覺便愈加強烈,他不敢想像最後會是怎樣的景緻,也難以想像。
“人呢?為什麼我看不到一個人,哪怕只是屍體。”
李清都環顧四周,剛剛項目部的所有工作人員突然消失不見,夏耕之盾高聳入雲的巴別塔突兀地被替換成各式各色的光怪陸離的景色。
取而代之的,渝州的各色燈火在他眼中遊盪,留下拖長的虹色尾跡。空中計程車伸入夜色,又從高樓後方穿梭而出,幾座古代建築含雜在現代化的高樓大廈之間,在燈光的罩染下幾乎失了真。
商場的大門敞開着,不少店面還持續放着流行歌曲,但玻璃盡碎,這些碎片灑滿略顯潮濕的水泥路面,在商鋪金色燈光的點綴下,猶如從天上隕落至此的繁星。
除了虛擬歌手飽含感情的歌聲,以及他獨自一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之外,這裏再無任何生氣。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突然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是處於幻覺還是真正因為波函數坍塌到了另一個世界。
於是,
他決定在這如夢似幻的幻境渝州中,繼續找出一條通往巫山夏耕之盾的路。
五十分鐘后,他站在城市的盡頭向遠方眺望,鐵青色模塊猶如象棋棋盤那般填滿平原,飛梭管道從市區延伸,直往城北郊野中心的白色環狀城市。
沿着泥濘的小路,四周寂靜地可怕,他甚至感受不到一點風。再往前不斷地走去,他終於能看見夏耕之盾的地基,那裏站着好多人。
他就那樣無措地走近他們身邊,那裏站着林世長、荒木亞逸以及菲奧娜,他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即使他們讓他感覺莫名的熟悉,但他一個也認不出來。
他迫使自己強行鎮定下來,仔細回顧着從夏耕之盾開機到現在的一切經歷,那些記憶雖然變得十分模糊,但是大致的經歷他還是能記憶起來。
這個詭異的世界沒有一點風,那些正在攀談的人說的每一句話,李清都都只覺得像是被消了音。
直到他突然聽見一聲極其尖銳的爆鳴聲,然後是耳膜向神經元傳齣劇烈的痛感,他迅速捂住耳朵,試圖減輕這種爆鳴聲。
但是似乎無濟於事,耳膜在這樣尖銳的噪音中突然發生破裂,汩汩鮮血湧出,疼得他撕心裂肺。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但是在這樣模糊的畫面,他似乎看見了林世長向他走來。
“喂!李清都!李清都!你怎麼了!”
着急的林世長不斷拍着他的背,他不明白剛剛緩過眩暈的李清都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怎麼又突然面露極度痛苦的表情,他只能在醫生到來之前,和菲奧娜不斷地安撫着他。
過了許久,眼神渾濁的他又突然清明起來,然後他驚恐地看着周圍的一切一切,大口喘着粗氣,來排泄剛剛的壓抑感。
驚魂甫定的他看向自己的雙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雙耳,發現完全沒有一絲血跡。
“李清都,咋了這是?”菲奧娜焦急地看着異象頻生的他,關切的問到。
“出問題了!我待會和你們解釋!”
他撐着自己的雙膝,依然在大口喘着粗氣。
過了良久,他才稍微歇息好,緩緩站起身來,解釋起了剛剛自己發生的一切。
時空的曲率通過愛因斯坦場方程和處於其中的物質及輻射的能量與動量聯繫在一起。
而突然改變的引力場,讓他在某一瞬間回到了他從未經歷過的過去,但是在原本的世界中就好像只過去了萬分之一秒,根本無從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被抽了幀。
至於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經歷了這樣的回溯,又為何如此莫名其妙地歸來,他沒有多做解釋。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稍微扭頭看向自己剛剛默默計算答案時坐着的椅子,它正以一種極其奇怪的姿態存在着。
椅子的腿扭曲着向上,而它的靠背則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