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陳畫屏頭一次覺得宮牆紅巷是那麼長,走也走不完,彷彿沒有盡頭。
她步履匆匆,彩月跟在後面喘着氣,頭上覆著薄汗。
陳畫屏到了母后寢殿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彩月倏的頓下腳步,不解:“公主?”
陳畫屏突然有些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進屋之後,出來又是什麼樣子。
她甚至連心懷僥倖的心都不敢。
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明顯的恐懼。
陳畫屏沒有動,餘光看見有人也朝着這裏來。
那人穿着太醫院的太醫服飾。
太醫看見陳畫屏,道:“參見公主。”
“免禮。”
陳畫屏努力讓自己看不出來怎樣。
她看着太醫的藥箱道:“母后怎麼了?”
太醫道:“恭喜公主,皇後娘娘有喜了。”
陳畫屏猛的抬眼,她問:“你說什麼?”
新皇未立,趙后仍舊是皇后,所以宮內的人也不曾改了尊稱,稱呼趙氏依舊是皇后。
太醫以為公主沒有聽清,又說了一遍:“恭喜公主,皇後娘娘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了。”
陳畫屏聽完之後,整個人無亞於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腦袋嗡嗡的。
三個月
若是兩個月她還能安慰自己母后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三個月了。
三個月母後會一直不知道嗎?
母後為什麼不告訴她
陳畫屏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個半月前就發現了,只是娘娘不讓說,如今過了三個月,孩子穩了,娘娘才讓透露。”
陳畫屏此時她連強裝鎮定都裝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為了一會兒還要見母后,她甚至轉身就想走。
這幾年她覺得自己變了許多,現在卻又發現,自己沒有變。
她始終是那個懷疑自己的人。
也是那個狼狽的人
她剛才不明白母後為什麼要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為什麼要讓元池死。
如今她都明白了。
她想母後為什麼不相信自己,卻想要相信一個還沒有出生的胎兒。
陳畫屏想到了已經不在的父皇眼中的遺憾,想到了母后每次看向自己的失落。
她現在想去找元池。
想抱着她,然後拼了命的說對不起,她沒有保護好她
但是她沒有看見母后之前,沒有顏面去見元池。
陳畫屏和太醫一同進殿。
趙后看見了女兒。
她笑着說道:“畫屏來了。”
說完,又看向剛來的太醫,說道:“三個月,胎算穩了吧?這孩子可算是強健?”
負責給趙后診脈的是最擅長婦科的太醫。
此時他跪在地上給趙后診脈。
陳畫屏的眼睛盯在母后的肚子上,那是和她同父同母有着血緣關係的弟弟妹妹,可是此時她並沒有半分喜悅。
太醫請完脈,趙后又有些急不可待的道:“小皇子可算是康健?”
小皇子?
陳畫屏抬頭看向太醫。
太醫道:“娘娘月份尚淺,不能準確看出男女,只是摸着像是小皇子。娘娘近日辛勞,小殿下到不算十分康健,不過也無大礙,養上一兩個月就好了。”
太醫開了藥方,退了出去。
陳畫屏等着太醫的腳步聲沒了,才面色僵硬開口道:“恭喜母后。”
趙后臉上都是溫柔,她撫摸上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
隨後抬起頭來一臉溫和說:“畫屏,要不要摸摸你皇弟?”
陳畫屏忽略了趙后的話,她搖搖頭開門見山的問道:“宮內的傳言是不是和母後有關?”
她又說:“五皇兄是不是母后害死的。”
趙后的笑僵在了臉上。
她抬頭,依舊是美艷的樣子,不像是三十歲的婦人,說是二十四五,也是有人信的。
她說:“母后是為了你們姐弟好,你五皇兄已經死了,若是這事落到了老三和元池的頭上,那這江山就是你們姐弟的了。”
陳畫屏已經不想和母后爭論這一胎是男是女的事情了,她問:“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弟弟好?”
她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
這是趙后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將手從肚子上拿了下來。
突然聞道:“你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智了嗎?你還知不知道我是你的母后。”
三句話,什麼都沒有說,又什麼都承認了。
母女情破,不需要說多少,三句話,就讓陳畫屏知道自己和母后離了心。
她說:“母后,我不能沒有元池。”
趙妃氣急,但是又因為肚子裏的孩子,不敢動怒,她說:“你瘋了嗎,你們都是女子,女子和女子能有什麼結果。那探花郎你不喜歡就算了,天下好男兒多的是,你為什麼非要一個頂着不男不女名頭的女子?”
趙妃聲音尖利。
全然沒有平日的風彩。
趙后沒有說的是,她覺得噁心,恥辱。
她的女兒,是帝姬,是天之驕女,卻被一個女子迷的神魂顛倒
甚至做了那等見不得光的事情
天下間哪裏有這樣的事情?
陳畫屏覺得自己不認識母后了。
不,其實她一開始就沒有了解過母后,她因為母後父皇的寵愛,忽略了很多。
例如母后說的你為什麼不是個男兒?
又或者父皇說的,朕的畫屏若是個皇子。
陳畫屏不自覺的後退兩步。
彩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們公主。
陳畫屏扶住了彩月的手,她鎮定了心神。
緩慢的開口,一字一頓道:“女兒,清醒的很。”
趙妃覺得自己真的被氣死了。
她說:“你當真覺得她喜歡你嗎,你若不是公主,她又怎麼會喜歡你,你當真是被那狐狸精迷了眼。”
陳畫屏睫毛顫抖。
她不贊成母后的話,但是又知道母后不會聽自己的解釋。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女兒比誰都要清楚。
母后以為你殺的人是元池嗎?”
她又說:“母后殺的是女兒。”
/
元池覺得不好,心裏煩躁的很,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公主,她想要離開。
時安攔着,說盡了好話:“好公公,好大人,您在這等一會兒公主吧,我們公主說了,你在這裏是最安全的。”
元池道:“有大臣進宮了嗎?”
時安一愣,說:“小的不知。”
元池道:“你去傳消息給禁衛軍,就說是公主有令,宮內出了刺客,無論是誰都不能進出。”
元池要拖着朝臣,不讓人進宮,只要是沒有人進宮,那今日之事,就有的解釋。
時安不明白元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元池吩咐了,他就馬上照辦。
元池說完,又讓人去叫鄧六帶着監察院的人找她。
這幾日皇宮不安穩,監察院不少本就是太監的番子都留宿在宮內。
因此不用進宮。
元池讓人去叫人。
時安本以為按着元池吩咐做事,元池就不會提出寢殿二字了。
卻不想元池仍要出去,誰也攔不住那種。
甚至大有誰要是看着她,她就殺了誰的架勢。
她說:“我要去找公主。”
時安一個頭兩個大,他道:“公主說了,讓公公在寢殿等着。”
元池轉身抽過鄧六手中的佩劍,架在了時安脖子上,她眼神凜冽道:“我要見公主。”
劍沒有沾到時安脖頸,但是時安卻忍不住一哆嗦。
時安知道元池公公不會殺了自己,但是還是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元池想要自己的命。
於是他不敢再攔着。
看着元池帶着人走出了公主寢殿。
元池出了公主寢殿,就去了皇後宮中。
今非昔比,前些日子她在宮中橫着走,都沒有人敢攔,今日卻早到了層層阻攔。
出了門就有御馬監的人看着她。
御馬監是除了司禮監之外權利最大的。
裏面的太監,也比其它十一監要壯上了許多。
元池想到了禁衛軍,卻沒有想到第一個攔下自己的是御馬監的人。
她上次解除御馬監還是李詠祥在的時候,後來去了司禮監和監察院,就看不上御馬監了。
如今看着御馬監的人。
她冷着臉道:“哪裏來的雜碎,敢擋着咱家的路。”
全然沒了平日裏見誰都笑嘻嘻的樣子。
元池說完話,一群身強力壯的番子身後,走出來個麵皮白凈的小太監。
是熟人。
元池眯着眼睛打量着楊召。
永州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內書堂的同窗,監察院的同房。
她還以為是死了。
如今沒有想到,再見的時候,對方不僅沒死,還升了個不大不小的官。
楊召的服飾不是一般的小太監,分明是隨堂的服飾。
年紀輕輕坐上御馬監的隨堂。
宮內除了元池,怕也就是楊召了。
元池心中冷笑,她元池還真是混出頭來了。
讓人費勁心思找個勁敵不說,還一步步算計到了如此地步。
她想她可能做不成權宦了。
只能做奸宦,還是死了都被人指着脊梁骨罵的那種。
她想,沒事,她不怕。
一字之差,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