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英台
日映西牆,松風輕拂。
陳若澄看着張貼在書院外牆上的考試成績。他這才知道,原來昨日考試的不都是參加書院入學試的學子。也有一些是已經在書院讀了一陣的。只是昨天大家混在幾個考場一起考的。
他是前者,許仕林則是後者。
今天張榜就將兩部分人給分開了。分開的理由很簡單,已在書院的人考好考壞,本質上只是排名。而參加入學試的人只有前五十人可以進入書院。
沉睡的陳若澄在外榜上排名第九。若是不睡的陳若澄大約能排一百七十二。一共一百七十四參考,一個白卷,一個作弊。
雖然他覺得自己其實也算是作弊的一種。開掛就是作弊,哪怕這個掛是自己做的。
第九對於他來說和第五十區別不大,只要能混進書院就好,畢竟他不是來讀書的。
一則他不是什麼考科舉的材料。他一套入夢都沒能說考一個第一,能強到哪裏去。
二來他對考科舉也沒興趣。之前就沒興趣,現在發現自己搞不好有仙人之姿以後,更是對這種凡俗的玩意看不上眼了。
他想要進入書院唯一的目的就是保住祝英台。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這是他自己告訴他的。他可以不信其他任何人,可他不能不信自己啊。哪怕他一直自覺平平無奇。
想到這裏,他微微一怔,這個算不算普通卻自信?不覺心虛了幾分。
在外榜上沒有看到熟人的名字,轉向內榜。抬頭第一位就毫無懸念的是許仕林。日後會高中狀元的文曲星嘛,實力當然是不錯的。
然後是第十七名,馬文才。二十二名,祝英台。二十四名,梁山伯。
微微一愣神,陳若澄才發現梁祝三人組居然都在第一集團,而且以馬文才為第一,這倒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過考慮到現在是唐朝,科舉還不算真正平民崛起的手段。世家子弟還在科舉上大肆屠榜的年代。馬文才家族顯赫,自然家學淵博,成績高一點,也是合理的。
只是對於馬梁二位,他也並不太關心。還是先認識一下自己的目標吧。
目標?陳若澄想到這個詞的時候,總覺得充滿了歧義。再加上另一個自己頗為紳士地告訴他只需要保住祝英台。該不會這個保住和他想的保住不一樣吧?
莫非……是要和祝英台發生一段……詭異的接觸。
對了,祝英台不會是他那位娘子的娘吧?那麼救娘子的娘就是救祝英台。之所以不提梁山伯,是因為這個娃不是梁山伯的啊,是祝英台來書院之前未婚先孕的。
這麼說一切就合理了。
那麼……陳若澄撓撓頭,這個娃現在應該多大?換一個問題,他現在應該是判腰斬還是凌遲?流放三千里起步?
不對,說不通,應該是想岔了。
他進入書院,便看到許仕林正在協助書院學長接待新生。此學長非彼學長,是指某學科教職的意思,大約就是指老師。
許仕林其實也就是相當於學生會幹部,也不排除是助教。他今天倒是忘了昨日想起親生爹娘時的傷感,笑吟吟地招呼陳若澄去他那裏辦手續。
末了,他又交代:“陳兄,書院的寢室都是兩人一間。你若有相熟的同窗,可以與他一道住。若沒有,也可以直接去這間,等下一個報名的同窗來就是。”說著,他拿起一把鑰匙,讀出了房號。
陳若澄哪有熟人,當然是接過鑰匙,並簽下自己的名字。許仕林看着他的簽名微微一怔,剋制住自己的皺眉。
在許仕林看來,他的書法明明挺好,可是為什麼寫自己名字的時候卻又如此一言難盡。
若是陳若澄看懂了許仕林的表情,大概會分析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其實平平無奇的書法是這副身體本尊留下的,只有那俊逸的館閣體才是他現在的魂魄練就的。可惜只能在夢中寫出來。
陳若澄按照許仕林的提示,找到了宿舍,推門進去,先將行裝放好。他四下打量着。說起來,這房子並不大,比他前世的寢室好不到哪去。
梁山伯與祝英台在這麼密閉的房中同吃同住,那不比同租室友來得曖昧。所以日久生情,本來也是自然而然的。
說起來,今上武皇是位女帝,結果書院還是不許女人讀書。說來她還是女性,也別開生面的任用了一些女官女史,最出名的就是那位母親夢中稱量天下的女相上官婉兒。
可事實上呢,普通女性在她治下可比大部分漢人男皇帝悲慘多了。無他,她算是極少數不關心酷吏強搶人妻的皇帝了。男皇帝在這件事上面好歹要臉。唯獨她一點臉都不要,只要能為她殺她想要殺的人,幹什麼都行。這個“什麼”包括除她皇族以外所有的女人。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本來就對皇權沒有任何好感。現在他還發現吾好夢中殺人之後,更是不裝了,攤牌了。
正當他腹誹之際,又一位學子走進了宿舍。
這位學子身高僅略遜於在本次考試中拔尖的陳若澄。面容白皙,宛若梨花。一雙眼眸好似湖面倒映星光流轉。
來人也不放下行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陳若澄,然後嘴角慢慢散出笑意:“你就是陳若澄。”
聲音軟糯,觸及到陳若澄心尖也不禁讓他心神一顫。
陳若澄微微一定神,然後差點拍一下自己的大腿。
這麼拙劣的女扮男裝,這眉目,這紅唇。關鍵是這胸也束得太敷衍了,難道旁人會都以為這如此浮誇的是胸肌嗎?而且聲音不但絲毫不加掩飾,還有一種勾魂的意味在裏面。
萬松書院裏男裝女學子會是誰呢?答案不是明擺着的嗎?就是祝英台。
這樣的祝英台若說書院內沒人識破,那真是見鬼了。所以這是所有人一起陪祝英台過家家的遊戲?這麼看來這個梁山伯也並沒有這麼老實嘛?
但無論如何,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不過,這好像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祝英台不和梁山伯同居,跑來和他住一間屋子算是幾個意思?
難道說,這也是被自己算計到了的嗎?怎麼感覺自己明明一個平平無奇摸魚王,怎麼忽然就有了一種算無遺策的陰謀策劃者的感覺。
而且這麼神神秘秘的,有沒有可能他自己才是反派?畢竟動不動就說“你媽不對勁”的人確實不太像什麼好人。
這一沉吟就顯得久了一點。面前的女子可不是夜裏的人工智能,所以有些不快起來:“我以為你會站起來幫我提行李。”
陳若澄一怔。兩世以來,從沒有女人這麼給他說過話。他甚至無法分辨,這是一個頤指氣使的小公舉,還是在勾引他。默念了一遍人生三大錯覺以後,他覺得還是第一個的可能性大一些。
於是,他斂容說:“祝英台祝同窗,我覺得我們的關係沒有這麼好。”
女人一愣,繼而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笑容明明清澈無比,卻仍引得陳若澄心中一盪。她似乎沒有生氣,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行李搬了進來。
沒有收撿這些行李的意思,也沒有理皺着眉盯着她的陳若澄,女人背着手打量了一陣她接下來的寢室。
在度過安靜而又尷尬的數十息以後,她才跪坐到了陳若澄的對面,與他四目相對。
女人柔聲說:“我可不叫祝英台。我的名字是姜子妍哦,陳若澄。”
原本正對這個有些傲慢的女人有些不爽的陳若澄,眼睛頓時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