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暗的根源

或許在外人看來，江奕寒平時總是一副沉默寡言不驚不瀾的模樣。但只有跟他同為一體的慕北池才知道，他平靜表面下內心的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就像慕北池說的那樣，成天想些有的沒的。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不公，有很多悲傷的事情在發生，以前人們信息封閉的同時也自顧不暇，除了小部分人，大都不會去了解他人的絕望與痛苦。

但是科技發展起來了，人民也富裕起來了，人們在精神方面得到娛樂的同時，越來越多人開始注意到那些仍處於黑暗中的苦苦掙扎的普通人。江奕寒有時候自己都會想，或許是他太閑了，所以才會想那麼多。

他心中的黑暗過於複雜，複雜到每次一旦他想的稍微深入點，身體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看到有人為了謀取利益，把人當成畜生來養；他看到有人為禍一方，草芥人命；他看到有人走投無路，最後悲慘逝去。

他也曾看到路邊停了一輛后蓋或因年久失修而掉了的電動三輪車，車上運的是一筐筐要送往別處的生雞蛋，卻因蓋子掉了而隨之翻掉，年邁的阿姨沉默的從滿地的蛋黃蛋清中挑出幾個沒摔破的雞蛋放回車上，雖然它們已經變得黏糊糊的。她的身後車來車往，可就算她的電動車在路中央停了好一會，人們也沒有開口斥責，而是不約而同的繞開了她。

摔破了的是雞蛋，但也是她好幾天賣雞蛋的收入，也是她對生活希望的又一次破滅。

但生活還得繼續下去不是嗎？她的家中可能還有一個幼小的女孩，每當想起小女孩乖巧懂事的模樣，她便又燃起生活的希望，嘴角也掛上了一絲幸福的笑容。她知道，世界還是很溫柔的，就像現在儘管她違反了交通秩序，也沒人來打擾她一樣。

可這不代表人們心中的沉重會簡單的散去，就像你被人一個巴掌扇在臉上只會疼一會，但會記很久。

如若僅是這些還好，這些僅能讓江奕寒感受到人類的一些醜惡、痛苦和悲哀，在發生這些的同時，世界上也在發生一些喜悅的幸福的事情，就算悲傷帶來的絕望遠超過喜悅所得到的歡愉，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其實也還好。

可他眼中的生命不止人類。

這顆星球，這片土地、這片天空和海洋，以及在這其中的動植物們，全都是赤裸裸的生命。他並不是對人們吃動物等抱有意見，畢竟世界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也不是認為人們不應該伐木毀林，畢竟人們需要火炭，需要木頭。

但是人類做的太過了。

為了一己私慾，全然不顧地球的哀嚎。大片的森林變成黃沙，臭氧層遭到破壞，全球溫度變暖，海平面上升，冰川加速融化，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而這還只是環境。隨着環境的變化，北極熊和企鵝等北極生物的或許會隨着北極的融化一起逝去，海底的嚴重污染造成的赤潮害的成千上萬的魚類被迫停止呼吸，而高樓聳立更是讓陸地上的生物以及活動空間大幅減小。

可人類也沒有什麼錯，人類只是希望能活得更好一點。

江奕寒想不通，好像誰都沒有錯，又好像誰都錯了，還是說莫非世界上的悲傷是憑空出現的？

沒人能告訴他答案，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於是他決定不去思考這些問題。

小矛盾如果積壓着不解決，最後很容易形成一個大矛盾。儘管告訴自己不去思考那些問題，可在每次看到相關的內容或是偶爾無聊發獃的時候，以前的那些思緒就會被牽引出現，混亂而又繁雜的出現。

最終一個畸形的世界觀形成了，在連江奕寒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滲入了他的腦海。它告訴江奕寒混亂和瘋狂才是世界的本質，人類的本質就是惡的，最多在身上披了一件名為善良的外衣，否則無法解釋最初的惡從何而來；它告訴江奕寒人類的慾望是萬惡之源：對金錢的慾望、對權力的慾望和對色的慾望，人類的野心則是無窮無盡的；它告訴江奕寒其實世上從來都只有天堂和地獄，並沒有人間，而這裏也明顯不會是天堂；它告訴江奕寒，神並非不願賜下神的恩惠，只是惡魔們不配得到神的憐憫；它最後告訴江奕寒，世人皆有罪，你也終將成為惡魔中的一員。

那是高考結束后的那個夏天，磅礴的雷雨聲淹沒了江奕寒神經質般病態的笑聲，漆黑的房間裏劇烈顫抖的身影緊緊地抱着頭。屋外的夜空中劃過一道熾熱的閃電，同時映出了屋內高高翹起的嘴角上的那雙充斥着瘋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