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複診
滿是消毒水氣味的昏暗走廊里，李啟明獃獃地坐在空蕩的長椅上，望着掛在對面，用於醫生叫號的液晶屏幕。
今天是星期二，是上次給李啟明開藥的那位醫生當班的日子。
“王榮缺……”
李啟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個奇怪的名字，盤算起了一會進去之後要說的話。
“直接質問他？還是先打探一下他的口風？”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徹底解決身上的隱患，但此刻到了診療室的門前，李啟明的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畢竟，錢三口中的模因種種，實在是玄之又玄，倘若對方真的只是個不知情、意外給出藥物的普通人，自己十有八九會被當成神經病趕出去。
或者……當作病人被收治。
“畢竟，這裏是神經內科啊。”側頭瞥了一眼掛在診療室外的名牌，李啟明苦笑了一聲。
其實，仔細一想，即使真的確認了對方是那個不懷好意、誘導自己身上惡意模因變異的罪魁禍首，李啟明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畢竟，警察局也不會處理這種奇怪的案子。
“不過，他們應該會管吧？”三個身影浮現在了李啟明的心中，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這些奇怪的傢伙終歸是救了他的命。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自然直。”看着坐在自己身後的病人走進了診療室，李啟明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反正，他只需要確認對方對自己的遭遇知不知情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專業人士就好。
搞不好，自己又被錢三在腦子裏種了個模因也說不定。畢竟，不是他出言提醒，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會再跑到這家醫院裏來。
“下一個應該就是我了。”
下定決心后的李啟明不再東張西望，專心把視線放回面前液晶屏上碩大的“李啟明”三個字上。只要等到上一個病人出來之後，他就可以進去一探究竟了。
“下一位：李啟明。請到7號診療室。下一位：李啟明，請到七號診療室。”
機械的電子女音響起，李啟明連忙從長椅上起身，走到了仍關着的診療室門前。然而，雖然系統提示他及時就診，但上一個病人卻遲遲沒有從裏面出來。
“這是在搞什麼？”
眼見已經站上了兩三分鐘，裏面的病人還沒有出來，李啟明開始變得有些急躁起來。耳邊，廣播的聲音仍在單調地重複着，引得偶爾路過的醫生病人都微微側目。
“既然上一個還沒看完，發廣播讓我過來幹嘛？”
又等了兩分多鐘，診療室的門還是沒有打開，煩躁的李啟明決定直接敲門。然而，還沒等他的手放到門上，一道溫和的聲音就從裏面傳了出來。
“直接進來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李啟明一愣，不過稍加猶豫后，他便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診療室里的樣子和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沒有什麼變化，除了進門后就能看到的，醫生端坐於其後的辦公桌之外，屋子裏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東西。
但怎麼感覺診療室比上次要小了一點呢？李啟明環視四周，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坐吧。”相比起拘謹的李啟明，對面戴着黑框眼鏡、脫髮嚴重的中年醫生倒是笑呵呵的，伸手示意讓李啟明坐在辦公桌的對面。見李啟明坐下后仍然打量着四周，他又笑着補充道：
“剛剛那個病人遇到了一點問題，所以花的時間長了一點，希望你不要在意。”
“沒事沒事。
”面前醫生的客氣讓李啟明有些猝不及防，雖然這張臉和他記憶中的模糊面容勉強對上了，但是他實在沒法把眼前這個幾乎可以說是畢恭畢敬的人與一個月前那個面無表情的醫生聯繫起來。
還是說，他一直都是這個風格，是我記錯了？連續不斷的噩夢讓李啟明的精神狀況非常糟糕，所以如果有人告訴他是他記錯了，他也絕不會感到驚訝。
“嗯……”醫生操作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電腦，接著說道：“哦，你是來複診的是吧。上次就診時間是……一個月前？最近感覺怎麼樣？”
一陣惡寒從李啟明的頭皮上掠過，看着眼前醫生的笑臉，難以言喻的不和諧感時終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但他一時半會卻也說不出是哪裏不對。當下，李啟明只能硬着頭皮，勉強應付道：
“嗯，最近感覺好多了。”
“……尤其是，在吃了您給開的葯之後。”見醫生沒什麼反應，李啟明咬着牙又補充了一句。
“哦？”帶着紋絲不動的笑容，醫生毛骨悚然地將臉從電腦轉回了李啟明：“那個葯起作用了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啟明忽然明白那種怪異的感覺來自於哪裏了。
在面前的這個“醫生”說話的時候，他的嘴巴完全沒有開合，而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詭異弧度！
瞬間，冷汗浸濕了李啟明的衣領。
“既然這樣的話，那這次再給你開點？”“醫生”收回目光，打開了自己桌子上的抽屜，埋頭翻找起來。在嘩啦啦的響動之中，“醫生”的聲音顯得無比遙遠，似乎不是從面前的這個“人”身上所發出來的。
在哪裏？自從在手術台上醒來之後，李啟明便感到自己的五感變得更加敏銳了一些，當下更是拚命地分辨起了那聲音的真正源頭。然而，在“醫生“嘩啦啦的翻找聲中，他那逐漸低沉、逐漸模糊的聲音並不是那麼容易聽清。
“你怎麼了？“翻找聲驟然停止，因過於專註而閉上了眼睛的李啟明被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發現對面的中年男子已經摘下了眼鏡，正用一雙黃幽幽的瞳孔盯着自己。
“吱。“
極其短促的怪聲在李啟明的右耳邊響起。
李啟明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了那面縱向貫穿了整個診療室，將屋子隔成了兩半的白色幕布。
正是由於這個幕布的存在，他才會在進門時覺得這間診療室比記憶中來的更小。
而此時，白色幕布位於李啟明身邊的那一部分，已經被某種鮮紅色的液體徹底浸透。順着粗質的纖維，那鮮紅的東西正滴滴答答地朝着地上滴落，匯成了深色的小河。
而他，李啟明，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幕布的另一邊，是什麼？李啟明感到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幾乎就要炸開。他媽的，算上夢境，自己已經在這個地方栽了三次了！
“你好像不是很舒服？“幕布的另一邊，傳來了醫生和顏悅色的溫柔嗓音。
“快過來吧。“李啟明跌跌撞撞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面的醫生仍然板正地坐在那裏，滿臉掛着和藹的笑容，直勾勾地望着他，”進入診療室的病人，必須要得到合理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