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讀書了
生無愧於心,死無愧於天地
“哈哈哈哈哈”一種慘然的笑聲從婦人口中傳出,婦人低着頭,兩肩顫抖,眼淚流下。
看着婦人慘笑落魄而又癲狂的模樣,蘇墨的腦海之中緩緩想起那一日的畫面。
那日,蘇墨與丫頭入京城之前遇到了幾個疾苦的流民,蘇墨心中不忍,便將身上的銀兩都分給了他們,自己只留了一點,在入皇城時又與流寇,在逃跑之時丟了僅剩的銀兩。
帶着丫頭入皇城之時身上已經身無分文
那日,蘇墨和丫頭苦兮兮的蹲在皇城一角,一輛華貴的馬車從前而過,卻在兩人的面前停了下來。
從馬車上下來的之人便是面前的這個大嬸,她悄悄的給了蘇墨一些銀兩,然後一句話未說便回到馬車之上離開了。
丫頭感其恩惠,將其寫在了手記之上
那日的高貴夫人,再見時已然成了這副模樣
“那日,你幫了我。若無大嬸那日相助,我和丫頭還在街頭流浪呢”蘇墨低沉的說道。
“僅僅是一面之緣和一個隨手為之的施捨罷了,你又何須記在心上?”婦人看着蘇墨的眼睛,低聲問道。
“因為我見過……很多如你一樣的人,他們也幫過我,否則我也早已死了”蘇墨看向婦人懷中的襁褓,襁褓之中安安靜靜……這年已經走過的大雪,並不全是寒冷……
“你可知,為何這茫茫街頭除你之外無人出來?”婦人慘笑一聲。
蘇墨環顧四周,偌大的街頭空空蕩蕩,心中瞭然神情苦澀,這裏終究不是前世的街頭。
“他們只是害怕罷了……”蘇墨神色落寞……
“你難道就不害怕嗎”婦人看出了蘇墨的善意,更不想害他。
“我輩儒生,可見墨不可見黑……”蘇墨許是受了這具身軀中儒生的意氣所影響,此刻竟然顯得有些迂腐……
“你可知我若隨你上了船上,會讓你面臨什麼嗎?快走吧……趁着他們還沒追來!”婦人流下了血淚,這入春的寒風大雨涼的讓她有些顫抖。
蘇墨搖頭他只知道,他想站出來。若在前世,這會兒站在街頭的絕不只他一人
“你再不走……會讓你萬劫不復的!”婦人聲音凜然,她想讓眼前這個善良的讀書人快些離開本就萍水相逢,與他何干。
蘇墨看着婦人的眼睛,凌亂的頭髮遮住了婦人的面龐,只露出了兩隻眼睛。
那眼神之中的絕望,痛苦,凄婉,悲痛,還有婦人懷中那安靜的襁褓讓蘇墨挪不開腳步。
“我……”蘇墨沉默難語……
“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婦人低沉又癲狂般的說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我之禍事,又與你何干?”
“而你卻想要報一點點施捨之情,致自己於險境?為了什麼?”
為什麼?
蘇墨沉默
他來這世界數月,一路走到京城,看遍了這世界的殘酷
有流民互相廝殺,只為爭奪半個染着血的饅頭。
有修仙之人談笑間斬殺一個凡人女孩,只為女孩漂亮的眼睛。
有官吏為掩蓋自己的罪責,反而將受害訴訟者全家入獄害死。
有紳豪縱狗撕咬行乞的小孩,只為取樂。
這個世界沒有公道!
蘇墨一路走,一路看只把自己當作一個看客。
可他終歸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來自一個富強民主的可愛地方。
那個地方,人們講究規則,視人命為天。
那個地方,做錯事情的人會受到審判懲罰。
那個地方,人雖有窮富,卻各有所樂。
那個地方,並不完美,卻在不斷的進步。
那個地方的人憐憫,富有同情。雖然不能修鍊,卻依舊可以十分強大。
他成長在那個環境,受那個大環境的規則保護着。
對於這個世界的規則,看不懂,見不慣,不敢做聲,不敢介入。
壓抑着,壓抑着
終於在婦人染血跪地仰天長嘯的姿態下,蘇墨壓制不住的爆發。
他還是那個世界的人,憐憫且富有同情
他也是那個被人以命救下之人
為什麼?
因為,見不慣所以,意難平!
同樣身為小心謹慎活着的普通人,不過就是感同身受罷了。
意難平,所以想要反抗。
以微不足道的意志,反抗這片天地的規則
這狗屎一樣的世界
“為了平我意!”蘇墨說。
婦人重新抬起頭,看着蘇墨。
“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和我們不一樣”婦人喃喃低語,站起身來。
婦人轉身
蘇墨宛若雷擊,渾身顫抖。
蘇墨看到有一支箭羽刺在婦人後心,透過胸膛,直直穿入襁褓中的嬰兒!
襁褓之中的嬰兒早已死去。
暗紅的血在婦人和懷中襁褓之間流出,被雨水沖刷着在地上散開,變淡
婦人早已是強弩之末
“你幫不了我,回去吧回去吧”婦人邁開步伐,一步一步向街頭走去。
她要離蘇墨遠一點,她不想牽連到這個與世人不同的,善良而迂腐,青澀且稚嫩的讀書人,“你還太弱小了,弱不經風。”
“等你強大了,若還記得今天的事情,若還是意難平可去城西林外紅牆白瓦的獨棟院落看看”
婦人抱着懷中早已毫無生機的襁褓,踉踉蹌蹌,一步一步向街頭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腳印,又迅速被雨水衝去。
蘇墨渾身僵硬,神情木然。雨水拍打着臉龐,流入嘴裏,竟有些咸苦
婦人跨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蘇墨這幅身軀中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上。
他幫不了她,什麼都做不了!
如同還未出征,就戰敗了一樣。
那剛剛燃起的反抗之火,如同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寒冰刺骨,痛徹心扉。
婦人拖着殘破的身軀,走向街頭,拐入街角,消失不見
蘇墨恍然若夢
過了許久,一行黑袍人出現,手持刀劍,四下搜尋,最終從街角拖出一大一小兩具屍體。
兩具死而不僵的屍體,像是在控訴着這個世界的毫無人道。
黑袍人一行,拖着兩具屍體離開,像是不想在這街頭停留太久。
從始至終,從未看過蘇墨一眼。
就如同根本看不到蘇墨一般……
風雨更大了,拍打着蘇墨並不強壯的身軀。
船樓之上,洛音站在窗前,風雨打進了窗戶,打濕了洛音的衣裙。
身後的丫鬟,着急的勸說著讓她離開窗檯。
而她卻神色迷茫的看着街上那個頂着風雨瘦弱的身影。
婦人抱着嬰孩走上街頭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婦人已經無法活下去。那隻箭羽穿透了婦人和懷中襁褓。
嬰兒早已沒了生機,而那婦人不過是強弩之末,沒人救得了她。
世事紛雜,她沒有理由也無法出手。
而蘇墨的出現和話語讓她有了些迷茫。
從始至終,蘇墨就沒說幾句話。世人都在觀望的時候,只有他走出來了。
那個婦人說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他與我們不一樣
他心中似乎有和我們不一樣的東西,他並不寬闊的胸懷下,竟然裝着生民!
我們權衡利弊,他卻想要平意!
那曲笛音,那捲字畫,這幅心懷。
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洛音眼中的迷茫久久不散。
望月山頂,觀月台上。
院長負手看京城,神情平靜,不知所想。
一幅畫卷靜靜地躺在身後的石桌之上。
風雨刮進觀月台,吹淋着院長的白色長袍,卻不沾分毫。
“院長,你在看什麼啊?”紅衣顧雨不明所以,有些無奈地問道。
拿回字畫之後,院長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偌大的京城。望月山很高,高到可以看到整個京城。
只是院長看到的,她看不到。
過了良久,院長抬頭遙望天穹,好像能看穿雲雨,直透寰宇。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您在算天機?”院長的動作讓顧雨一愣,院長已經好久沒有占卜天機了。
“這天機亂了,看不遠了。”院長一嘆,回過頭,看了一眼石桌上靜躺着的字畫。
“啥?”顧雨不懂老銀筆,說話神神叨叨的。
“我給你們找一個小師弟如何?”院長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忽然開口問道。
顧雨眼睛一亮,但是馬上就暗淡下去,院長收徒的眼光一向不好,找的都是怪胎。
“能找個正常人給我們做師弟嗎?”顧雨有些懷疑的問道。
院長繼續轉頭看向山下的京城:“這個小師弟,你們會喜歡的。”
“什麼時候?”顧雨開心不已。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蘇墨要是小蘇蘇做師弟就好了,天天讓他給吹笛子,作畫可惜他是個普通人。
“你明日夜裏子時去一趟城西之外的林中,把他帶回來就是了。記住!我們在局外,插手便入了對方的棋局!所以除了帶他回來,別再插手其他的事情!”
院長說完,一回頭就看到顧雨紅衣飄飄,頂着雨正在着急的往山下跑。
院長無奈一揮手,一股無形之力把衝動的顧雨拘了回來。
“我說了,明日子時去!”
“哦!”顧雨垂頭喪氣,轉身往一旁的書院閣樓走去,去找其他幾個師兄弟了。
院長回過頭看向靜躺在石桌上的畫卷,喃喃輕語。
“這世間皆是局,方才的,將來的你插手便是入局了!”
風雨無情,拍打着蘇墨,寒風凜冽,涼雨刺骨。
蘇墨在風雨中,沉默着醞釀著一股熊熊烈火在心中燃起。
這狗屎一樣的世界
小丫頭不知何時來到了蘇墨的身旁。
雨中小丫頭抓住了蘇墨顫抖不止的手,靜靜地獃著。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狂風暴雨中顯得弱小無助。
就那麼站着站了良久
“丫頭”蘇墨輕輕的喊道,聲音哽咽。
“嗯?”小丫頭抬頭看着蘇墨,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蘇墨。
“我不想讀書了!”蘇墨仰頭說道。
“嗯!”小丫頭唯蘇墨是從。
“春闈之後,我們就離開吧!”
“好!”
“在那之前”蘇墨看向城西的方向,“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想去城西看看,就看看這恩人的性命,就在蘇墨眼前近距離的逝去。
蘇墨想知道這個修仙世界與前世中所描述的到底有多少出入!
那大嬸凄婉絕望的仰天長嘯卻讓蘇墨別多管閑事!
等強大起來嗎?
可我不喜歡等
種花家的男人,不修鍊也可以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