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第二章 前路漫漫無歸期
景帝緩緩走下天壇,看着永慧和蕭思鈺的車駕越走越遠,他的步伐有些凌亂,在中午眩目的陽光中有一些眩暈,景帝的有些站立不穩,太子連忙上前去扶:“父皇,小心!”
景帝抬頭看了看太子,目光有些冰冷的將手擺開:“不必了,太子要留心的是自己的腳下,別走錯了路。”
太子一臉尷尬,低頭應道:“是,父皇,兒臣明白。”
呂紳上前攙扶住景帝,路過太子身邊微笑着點點頭,將景帝扶上御車而去。
太子看向御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身體在寒風中有些瑟瑟發抖,皇後走到太子面前,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拍拍,輕聲說道:“沉住氣,你有的時間!”
太子點點頭:“是,母后。”
寧王蕭思琊看着遠去的車隊,心中煩悶,來到太子跟前抱拳說道:“大哥,臣弟過完春節,恐怕父皇就要我去之藩了,母后以後只能靠大哥多照顧了,我還好,若母后想我,總有機會一見,不像大姐和老七,這次一走,相見不知何年了。”
寧王說到這幾乎又要哭出來
太子只好假意上前寬慰道:“老六不要為了今日的事情悲傷,大姐是去做魏國太子妃的,日後就是皇后,能照顧好老七的,你封地離建都不遠,父皇會召你回來的。”
“但願吧,臣弟先回府了。”
寧王紅着眼眶扭頭走了。
群臣也都各自散去,謝相謀划之事成了,心中也就放鬆下來,邁着輕快的步子往朝天門外緩緩走去,崔相快步趕了上去,兩個人又吵吵了起來,好像還是討論着去誰家喝酒的事情。
費相慢慢悠悠走到太子面前,拱手一禮,隨口說了一句:“殿下,今日一個和親的公主、一個做質子的親王,焚祭書、上告表,這可是皇后和太子才有的禮儀,陛下之心,難測啊。”
太子聽完心中更為煩惱,連聲說道:“費相,你可是本王家岳,何故出言相譏?”
費相也不惱怒,只是笑道:“太子殿下,臣不過是想幫殿下,只有臣才是一心一意站在殿下身後的人,陛下的心思不難猜。”
太子聽完此話,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父皇的心意不難猜嗎?猜到又如何,難道真的要那麼樣做嗎?”
突然他覺得自己這個太子也當的太窩囊。
費相又輕聲說了一句:“自古帝王儲君相忌,何果啊,太子要早做打算!”
費相說完不待太子反應過來,自己邁開步子就走了。
太子想再問兩句,費相已然走了,太子想想還是沒有追上去,只能自己嘟噥母后說的那句話:“沉住氣,我還有時間。”
也不知道這樣是否是自己安慰自己。
車隊出了朝天門,沿着朱雀大街,行走與內城之內,長達4公里的街道兩邊站着羽林衛還有送行的朝中大臣、太學士子、勛貴家眷,可以說代表了統治大梁的三個人群、官員、士子、勛貴。
浩浩蕩蕩的車隊經過的地方,所有羽林衛、送行之人皆跪呼:“恭送永慧梁國長公主千歲、恭送雍王千歲。”
聲音弘大,梁國曆來只有天子出巡才有如此場面。
蕭思鈺此刻親王車駕里坐着,他想起昨夜葉師父跟自己說起的話。
“殿下此去對外人而言是入敵國為質,實際上是脫離朝堂風險已保障自身安全,陛下為殿下做了準備,時機成熟殿下自然能返回大梁,但是明天陛下、大臣、學子、勛貴、百姓都會送行,他們都會認為殿下是為國受難,如此正是殿下收天下人心的最佳時機,你可記住為師的說辭和做法,運作得當,則殿下歸來之時,定是人心所向之時。”
蕭思鈺再仔細思考一下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情。
“剛才在天壇之上所說的話,應該可以打動父皇和朝中勛貴重臣?葉師父跟我說過。”
“殿下,內城相送的人中,重點抓住的是文人士子,他們掌握天下喉舌,要讓他們為殿下唱名,必須抓住文人之心,文人之心在於至誠、至信、至仁、至義,也就是必要的假模假式!”
蕭思鈺微微一笑,悄悄掀開帘子,只見兩個老人立在路邊,正是那日在瀟瀟樓所見的二蘇先生,自己已經行了拜師大禮,蕭思鈺鄭重的對拉車的近衛軍大喊一聲:“停車!”
近衛軍停下車來,蕭思鈺掀開車簾,雙目含淚的從車駕上走下來,幾個快步來到二蘇先生跟前,二蘇先生身後跟着的是梁國眾多文學大家和國子監的諸多書生,蕭思鈺上前連忙跪拜二蘇先生:“兩位先生,小子今日去往魏國,不能多有時間在先生跟前受教,但是先生教誨之恩,弟子永生銘記!望兩位先生保重身體,弟子在北國也會日日銘記兩位先生的教誨。”
說罷蕭思鈺三叩首再行辭師大禮,見雍王跪下,二蘇先生身後的諸多國子監學生全部陪跪:“師弟前去,切勿挂念,兩位先生我等必定用心侍奉。
二蘇先生點點頭,並未阻止,蕭思鈺與諸多國子監學生都行了跪拜大禮,此禮一成,南朝文脈大定,諸位先生皆有讚許。
蕭思鈺禮畢,大蘇先生扶起來:“雍王殿下,無論去了那裏,南朝文人的志氣不可奪、豪氣不可消、傲氣不可興、匹夫之氣不可長,謙遜待人,胸有青雲之志,就有鯤鵬展翅萬里之日。”
大蘇先生又道:“殿下還未有表字,今日為師就送你一個表字,表字正言,君子需正言明德。”
蕭思鈺點頭答道:“弟子謝恩師賜字,謹遵恩師教誨。”
蕭思鈺又對二蘇先生身後眾人躬身一拜:“諸位先生,吾今日去往魏國,實為代國為質,不是光彩之事,心念至此,羞愧難當,實在當不得諸位先生相送,然而百姓安寧、是天下蒼生之福,鈺若能不惜此身,而讓百姓數十年安定祥和,則居北而面南祈之,望諸位先生傳大道與世人,為我大梁文脈昌盛,文治興隆。
還有諸位師兄,未能與大家同堂聽恩師教誨,實乃鈺終身之憾,傳我大梁文華大盛,唯願諸位師兄了!”
“來人上酒,讓本王與兩位恩師、諸位先生、諸位師兄同飲!”
“與殿下同飲,祝願大梁文脈昌盛!”
一旁的何元朗輕輕問葉落河:“葉先生,你是殿下正師,殿下公開以二蘇先生為師,日後恐怕不好公開先生身份了。”
葉落河笑道:“寒潭之下,未必沒有真龍,何必在乎這些虛名,我本來就是個懶散的人。”
何元朗抱拳笑道:“先生真高人也!”
葉落河略微一笑,看着蕭思鈺,心中感嘆:“殿下今日做的很好,比我告訴他的都做的更好,為君王一課,今日算入門了。”
回到車駕之上,蕭思鈺命人打開車門、車窗,取下華蓋,車緩緩而行,雍王立與車上,向所有送行的人,都深深鞠躬行禮,大聲呼:“蕭思鈺慚愧,當不得諸位相送,請諸位受本王一拜。”
一路淚如雨下,感人肺腑,圍觀者無不大呼。
“公主、雍王仁義,為國受難,送公主,雍王!”
“送公主、雍王!”
人群中不斷有人呼喊,甚至有人哭泣,一步百人跪,雍王在王車之上躬身回禮,場面感人至極!
……
出了內城就是外皇城了,外城為尋常市井百姓的居所,今日公主、雍王去魏國,所有百姓都被要求出來送行,所以沿着朝陽大街,沿路有多達幾十萬百姓夾路先送,還特意每隔百丈安排一個涼亭,安排建都中的耆老為代表,坐着恭送。
百姓們只知道江北打了敗仗,朝廷用公主和親,還搭上了一個少年親王,換來了和平,百姓雖然知道打了敗仗不光彩,但是聽說以後兩國太平了,也都覺得不算壞事,今日公主和少年親王就要去魏國了,以後離家回不來了,還是心中有些覺得是為自己受了苦。
車隊過處,百姓全部跪呼:“恭送永慧梁國長公主千歲、恭送雍王千歲。”
蕭思鈺在親王車內想起今日自己說的話,做的事情,應該沒有出什麼紕漏。
“出了內城,再外城要怎麼做呢?”
蕭思鈺又開始複習葉師父交代的唱本了。
“殿下,出了內城,外城的百姓你得換一個說辭,百姓都知道殿下是為了他們去北朝受苦的,所以殿下需要動之以情,國人最為崇尚是孝道,殿下需要從這裏下功夫,演好這場戲。”
蕭思鈺大喊一聲:“停車!”
然後百姓們看到一個年少俊朗親王下車,毫無架子,滿臉笑意,親王走到幾個耆老百姓代表面前說:“老人家,年事已高,小王勞累老者相送,實不敢當,吾去魏國,必免南北兵戈再起,大家也可安心營生,和家人共享親情,此吾心愿,還希望老人家賞臉,讓本王敬幾位老人家一杯酒。”
為首老者顫巍道:“殿下仁義,老朽感激不盡,為國盡忠,為百姓消弭戰亂,殿下大仁啊!”
蕭思鈺大喊:“上酒!”
蕭思鈺一飲而盡,幾位老人頗為感動,之後蕭思鈺當這着眾人的面,從朝陽大街旁邊取土,又命人取下正陽門上一塊磚然後對眾人說道:“此去魏國,必不忘故土,不忘故國,不忘建都,不忘今日送行的父老鄉親,請諸位不必再送了。”
蕭思鈺施禮登車而去,旁邊維護秩序的羽林衛也接到雍王命令,讓百姓不必跪拜送行,照常營生,車馬經過之處只要有大梁老字號的商鋪,雍王必定命人下車買一份,多給賞錢,說要記住這大梁的風物,一時間百姓小販商人都大為感動,市井皆傳唱雍王美名。
永慧在公主鸞駕中笑了,掀開車簾看着自己的弟弟,微微笑道:“鈺兒,當真長大了!”
…
拓跋宏的護送隊伍此刻正在正陽門外等候,見時間都快到了未時末了,居然還沒有見到公主、雍望車駕。
羅克敵不耐煩的抱怨道:“公主和雍王這排場不小啊,按照這個走法今天怕是走不出十里地去,都不算出了建都地界。”
李存孝說:“三弟,別瞎說,這故國難離,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公主這出嫁,就再無歸期了。”
拓跋宏笑:“公主自然以後就是魏國的太子妃了,不過雍王嘛,我看我那皇叔的意思大概不是想着沒歸期,而應該是有歸期吧,看看雍王配備的人馬,三衛親軍,皆是精銳人馬、何元朗領兵,雍王相是才學謀算名動天下的葉落河,這等配置梁國太子的東宮都未必見得有,佩給一個不歸的皇子,說出去誰信。”
李存孝笑道:“我也不信?”
拓跋宏笑一笑:“皇叔讓我來做個免費的保鏢,就我來說太吃虧了,我得收點利息才行。”
李存孝詭異一笑:“這個靠譜。”
羅克敵又蒙了,羅克敵搖頭道:“大哥、二哥最近老打啞謎。”
拓跋宏一笑:“猜不到就算了!”
李存孝說了一聲:“來了。”
拓跋宏看着公主車駕緩緩出了正陽門
“走”
拓跋宏打馬迎了上去,兩人跟隨而去。
行到公主車駕前,拓跋宏對着公主車駕大聲說道:“大魏迎親使晉王拓跋宏,迎永慧梁國長公主,大魏太子妃歸國,迎大魏欽封雍親王歸國。”
永慧在車駕內冷冷回答:“謝晉王,請稍等。”
說完永慧撩開車簾,走了出來,與拓跋宏眼神擦過,拓跋宏並未閃開,而永慧微微低頭,不出一聲。
永慧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建都城,然後走下車來,從道邊撿了一把泥土,裝入木匣,然後緩緩上車,回頭看了一眼拓跋宏:“晉王,可以走了。”
說罷撩開車簾進入車內,拓跋宏無奈一笑,調轉馬頭,對一千騎兵大聲道:“出發!”
北魏騎兵開路,雍王三衛親兵中后側應,浩浩蕩蕩上萬人馬沿着官道北行而去,從此永慧再沒有回到梁國,回到建都,多年後永慧為魏國太后,在北魏天龍寺中建一白玉佛塔,佛塔之中除了供奉了佛骨舍利,在玉盒之中還供奉了一把泥土,一把建都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