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海龍宮

走過牌坊，是一條通往龍宮的大道，兩旁每三十步遠近就立着一對鮫油長明燈，將道路附近照得透亮。大道的路面是以個頭均等的朱貝鋪就，上方的海空中漂浮着大小不一的彩霞水母，這些貝殼和水母在海燈照耀下各自泛出熠熠彩光。馬車沿着道路浮行，兩旁各色珊瑚如樹般高低挺立，在海波涌動中搖曳生姿、掩映如畫。陸壓道君向左右望去，有青蟹將帶着黃蝦兵散列附近，處處明盔亮甲；又往前後看去，見靛夜叉領着灰鯊卒巡遊周邊，個個畫戟霜刀。他不由得捋須頷首，對摩明說道：“我和你父相交多年，他曾數度邀我來東海一游，可惜老道散漫隨性，始終未能成行。今日得便來此，卻不能與他踐約同游，實為我平生憾事。”敖摩明欠身道：“家父此時位在天庭，想來也是身不由己，當年的父執之約就由小侄來作陪，定要讓伯父游遍東海各處盛景。”陸壓聽了卻連連搖頭，他透過車窗看着周遭的景緻，目光變得遲滯起來，又慢慢地透出憂鬱之色，似乎在思慮着什麼，摩明不明所以，也就不好多話。過了好一陣兒，陸壓像是回過神來，指着四周的美景奇觀說道：“若非身臨其境，誰能想到這大洋底處竟是如此花團錦簇的景象，你龍族據此寶地，那可是後福不淺吶。”摩明淺淺一笑，並不接話，抬手遙指着前方寶光閃爍處道：“伯父請看，水晶宮城就在前面，咱們快到了。”

赫赫有名的東海龍宮水晶城，前有龍德三殿，中有龍道三宮，後有龍珍御園，是天帝准許龍族仿照天宮而建成。這些宮殿館閣的外牆和頂檐采水晶為磚石，磨蜃粉作黏劑，海螺珍珠染就丹墀，白玉寶螺築起華表，流光溢彩之美難以盡言。最當面的是高大的神龍門城樓，上有天帝親賜牌匾，題着“寶光水晶宮”五個御筆大字。陸壓道君饒是見多識廣的老輩神仙，見得此等美景奇觀也不由感嘆：“真真是一座神工天巧、晶瑩璀璨的仙宮！嘖嘖！雖說天授奇境，畢竟人工難得，這偌大宮群能建得如此富麗堂皇，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難怪天界神仙都說你龍族水界稱王，氣象堪比天庭。”

敖摩明聽了，仍是淺笑不答，他恭敬地服侍着陸壓道君下了馬，招手喚過兩名殿前值班的豹鱔禁尉，將馬車交由他們帶走。他倆真炁運轉，周圍的海水都不能近身，方圓三丈都是無水的空間，摩明指着殿前西邊一些車駕對陸壓說道：“果如伯父所言，四海手足均已到齊，你看那上首的九寶海駟車，乃是東宮的王駕，以下的七寶海牛車、海豹車和海象車，是南、西、北三宮的駕乘。”摩明邊說邊帶着陸壓歷階而上，走入了龍和門。

待他們走出高大的城門洞，進入龍和殿的殿前廣場，可見整個宮群的上方都以海水為穹天，下面的廣場和道路則都用清灰色的金磚鋪成，穹頂和地面之間十分開闊，這裏不但無水，連凡塵的雜氣也是少有近無的，正是所謂的神境。龍族將龍宮設為神境，既是出於仿照天宮的初心，也有着拒阻外物的巧思。概因天外神族、封神天官和得道仙家都是真炁盈身，不用吐納雜氣，自然來去自如，而一般的水陸凡物，限於必須隨時吐納的緣故，根本無法進入神境，陸壓對此早有耳聞，今日親眼目睹，不由得連連點頭。敖摩明進入龍宮后更加慎言，領着老仙至東仁閣里安坐了，喚過綠蚌宮女來奉上茶點，然後躬身道：“請伯父在此小憩，容小侄入內先行稟告。”

隔了一小會兒，陸壓隔着窗戶遠遠看見殿前廣場上先是聚起了一群衣飾華麗的水族，

接着從內殿又步出幾個金角金須的龍神來，那些水族們或為儀仗或為侍從，伺候着那幾個龍神朝這邊過來了，小太子敖摩明也走在其中。

陸壓緩緩步出偏殿，立在廣場中央的步道上，眾水族走近之後將儀仗擺開，中間一字並肩站着四個龍族，他們頭戴玄色冕旒，身着四彩袍服，應當便是四海龍王了，此時他們都已收起龍族面目，外貌看着和神族無二。其中一個身量高大、着深青服色的緩步走來，敖摩明越眾而出，對陸壓介紹道：“老仙長，這是我的兄長敖摩昂……”他向陸壓依序通報了四海龍王的姓名，又向摩昂等介紹道：“這位老仙長正是鼎鼎大名的西星道君！”摩昂連忙領着兄弟們向陸壓道君作揖道：“星君無量壽！之前在萬仙宮曾遠瞻仙儀，奈何無緣拜見，十分遺憾！此刻仙駕降臨，敝宮蓬蓽生輝，小王兄弟等有失遠迎，告罪告罪！”陸壓道君還禮道：“諸王無量福！老道不告而來，打擾打擾！”兩邊見過禮，摩昂邀請陸壓至龍和殿內入席，那殿內已重設坐席，一群朱蚌宮女正流水般奉上果品酒饌、珍饈美餚。

四王請陸壓坐了階上主賓的尊位，摩昂親自設座作陪，其餘摩虛、摩甲和摩羅三王則和其他龍族在階下按着方位各自就座。敖摩昂舉起白玉杯，正要起身說話，這時，殿外搖搖擺擺地走進來一位金甲藍袍的海禽將，這海禽長得鳳頭金眉、赤眼尖嘴，一身的短羽黑白分明，原來是南海名禽搖擺鳥，他細聲細氣地向敖摩昂稟報：“啟稟王上，龍和門守將通報，有位陸上仙姑到訪，她自稱是發鳩山的填海道人，現在宮門外侯見。”

摩昂和眾龍王聽了，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個千年老對頭今日竟然如此地肆無忌憚，膽敢只身前來龍宮，想必是絕無善意，龍宮上下當然不會怕了她一個，但此刻上仙正巧在此，一個處置不周，怕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眾龍族水族不由都望向摩昂，等着這位新任龍君作出決定。敖摩昂沉吟片刻，對那禽官說道：“你親自去請她進來，不可怠慢失禮。”又吩咐隨侍宮女：“為來客設座，宣五相五將進殿伺候。”

陸壓呵呵一笑，對摩昂道：“常聽說大王天性豁達、器宇不凡，以今日之事觀之，正是名不虛傳。那孩子過去雖是你們的對頭，如今卻是我新收的弟子，大王只管請進，老道擔保，絕無絲毫差池。”摩昂心中一凜，卻面不改色，恭敬地回道：“老仙長之命，小王自當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