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他不死心,又嘗試了幾次。

【Loading……Loading……Loading……Loading……】

【退出失敗!】

【退出失敗!】

【退出失敗!】

那鮮紅的提醒字體,像是有個人咧開嘴,無情地嘲笑着他。

系統:【已向最高伺服器發送系統錯誤報告,請您耐心等待,稍安勿躁,我們將在72小時內為您提供解決方案。請不要在遊戲中做出自殺、自殘等過激行為嘗試強行退出,會對您的身體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

‘無法逆轉的傷害’。

北條夏樹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對面的聲音很輕,帶着嘈雜的電流聲:“……喂?……”

目前他就是這樣的狀態。

聽到他的問詢,北條夏樹驟然回神,隨口答道:“哦……都可以。”

北條夏樹:“!!!”

【00:00:01】

在“無法回歸現實”的恐懼之前,和琴蛙人間體相處時的那點彆扭根本算不上什麼了。

【夏樹】:我給你一張副卡,一個月內隨便刷

【太宰治】:可惜我不是那種會為金錢折腰的人

【撥號中】的狀態持續了足足半分鐘,手機界面上的通話時長計時突然啟動。

依然是空號提醒。

“給誰打電話?”

他輸入森鷗外的手機號碼,選中【撥號】。

北條夏樹對數字敏[gǎn],電話號碼當然能過目不忘,建聯繫人名簿不過是為了方便迅速撥號。

【00:00:02】

北條夏樹忍受了兩分鐘電流音的精神攻擊,掛掉通訊,轉為發短訊。

北條夏樹靠着椅背,像條悲傷吐泡泡的魚:“報警自首,這個組織Boss我不想當了。”

【正在撥號中……】

北條夏樹盯着前方路面發獃半分鐘,在手機自動熄屏之前,不報任何希望的,撥打了太宰治的新手機號。

這個全息遊戲艙,大概附着了一些超越真實科技、屬於異能力範疇的能量,因此無法強行突破系統限制下線。北條夏樹難以揣測遊戲製作者的意圖,假如是想通過遊戲來對他下手,那麼這盤棋未免下得太久遠、太隱晦了。

【太宰治】:夏樹君,你都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太宰治】:晚上了啊,你以為現在是工作時間嗎!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下手半點不留情,疼得咬牙切齒,然而沒有半點回歸現實的跡象。

想必也會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吧。

黑澤陣問:“去哪?”

“滴——滴——”兩下后,電子女聲無波無瀾地通知他:“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檢查您的……”

接着,輸入中原中也、尾崎紅葉的號碼。

【夏樹】:這台遊戲艙可能有點問題,我被困在全息遊戲裏出不來了,你趕緊來幫我

【太宰治】:還有這種好事?

快幫忙!

【夏樹】:你在哪裏?不管你在哪裏,現在立刻去我家,把我從客廳的全息設備艙里拖出來

這峰迴路轉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他立刻雀躍地出聲:“喂?太宰?”

對方的回復也來得慢悠悠。

“不會為金錢折腰”……?

——懂了,這混蛋又對中也的卡下手了,最近不缺錢。

【夏樹】:……你這混蛋,我真的出不來啊!

【太宰治】:聽起來有點像能夠把人帶進幻想空間的異能力

【太宰治】:哪怕是我,也只能在異能力奏效之前將它免疫,可已經生效的話,夏樹君要自己找到脫離的辦法啊

【夏樹】:我在找辦法了,反正你快點來

手機的款式雖然舊一些,系統界面的排布倒是老老實實按照復刻了他的習慣,各個APP排在趁手的地方。外送軟件、推特、相機、遊戲、聯繫人……列表裏面是空的。

黑澤陣瞥他一眼。

他把虛空面板翻了個遍,發現大部分功能都處于禁用狀態,又低頭翻手機。

如果不是這懸浮於空中的遊戲面板,甚至都要懷疑自己穿越到了異世界。

北條夏樹只好實話實說。

會是誰?目的又在哪裏?

信號差得要命,電話那頭就像是一百條電鰻在跳踢踏舞,只能從噼里啪啦的不規則電流聲中,捕捉到細微的人聲,根本沒辦法分辨對方說了什麼。

居然!打通了!

黑澤陣懶得搭理他。

說實話,當一個人會把求助的希望投射到太宰身上的時候,說明此人已經無路可退、相當絕望、殊死一搏了。

【夏樹】:太宰!

【太宰治】:我在和美麗的小姐約會呢

【太宰治】:明天一定

【太宰治】:bye~要加油哦~

北條夏樹:“……”

並不意外。

類似的異能力效果,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比如愛倫·坡,異能力名為【莫格街的黑貓】,能夠將閱讀他所寫作品的讀者強行引入自己所執筆的小說世界裏,在書中世界,再強悍的異能力都會被禁用,只有滿足‘通關條件’才能出去。

目前大概也是類似的情況吧,不過還沒有具體的事件發生,無從猜測‘通關條件’是什麼。

不過,能夠聯繫上現實世界的朋友,令北條夏樹好受了許多,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求助信息成功發給太宰治了,假如一兩天後還沒出來,72小時后遊戲系統也沒有給出解決方案,那麼太宰再不靠譜也得出手幫忙,這人自己騰不出功夫,起碼會通知PortMafia。

再說了,他不上班,慌張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森先生。

壓力不會消失,只會從北條幹部身上轉移到別人身上。

這麼想着,北條夏樹越發覺得沒什麼好顧慮了,心態飛速轉變,非但不緊張,甚至有一絲度假般的享受。

——全息世界,怎麼不算一種與世隔絕呢?

現實與遊戲的時間流速是1:3,早上九點上班,那麼在遊戲中,他還有一天多的時間。

“明天上午我要去玩具廠。”他甚至開始計劃如何娛樂。

黑澤陣:“哦。”

“下午去三葉草種植園。”

黑澤:“哦。”

“你好冷漠。”

“……”

冷漠的黑澤君不予作答,專心開車。

烏雲遮天蔽日,夜色濃稠,車窗外的世界模糊。這樣的能見度,北條夏樹當然無法將街景與遊戲中的建築物聯繫起來,他好奇地看,任由黑澤開車,隨便帶他去哪裏。

黑澤陣的銀髮實在很長,幾束搭到中央置物盒上,在朦朧的光影下,有種潤澤的明亮。

隨着車身的移動,他的發尾也隨之輕輕搖蕩。北條夏樹盯着那一小截髮尾看,視線跟着它左右搖擺,像一隻不知不覺被激光筆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笨蛋貓。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再迅速收回來,嚴肅觀察黑澤陣的反應。

黑澤陣瞥他一眼,沒有斥責。

這種默許,無疑大大助長了北條夏樹的膽量。他更放肆了,勾起那一

縷銀髮,搓捻着,對着光看,放在手背上看,一截毫無生命力的發尾,他玩得很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黑澤陣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大約半小時后,保時捷駛入地下車庫,停下了。

北條夏樹下車,亦步亦趨地跟着對方走,然後在門口時,突然反應過來:蛙帶他回家了。

假如是手機遊戲,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假如是是全息……

鞋底像被人塗了膠水,粘在門口,‘邁開一步進入屋門’這麼簡單的事,都變得有些困難。

北條夏樹心想:“第一次見面,就跟去人家家裏,這不太合適吧?”

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師出無名,畢竟在2D形態中,小狗Boss早就來呱兒子家玩過幾次了,並且結局常常是被掃地出門。

黑澤回望他一眼,眼神彷彿在無聲催促。

對手單手搭上門把,在他開口之前,北條夏樹乖乖抬腿進門。

此前,他在玩家視角和狗狗Boss視角都看過琴蛙的房間,因此進門之後,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畢竟這裏和手機平面上展示的差不多,只不過是用現實表現了簡約可愛的畫風。

標準的1SLDK戶型,一室一廳,帶一間小儲物間。那儲物間,不用想也知道,放的儘是些武器裝備,也許還會有少量高熱量的速食食品。

北條夏樹換上拖鞋,簡單逛了一圈,各方面都和印象中大差不差。

然後,他在浴室盥洗鏡前,看見一枚粉色的發圈。

夏樹有些驚訝,幾秒后,卻真正輕鬆了起來。蛙留着他買的發圈,黑澤也留着,雖然究其原因肯定只是‘能用就懶得換’,但這微妙的細節,令他終於能將‘琴蛙’和黑澤陣聯繫在一起。

“Gin醬。”北條夏樹試探地喊了一聲,說,“……我餓了。”

——‘Gin醬’的發音,接近‘阿陣’。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代號,在口腔中滾了一圈,化作軟綿綿的稱呼。

對方懶洋洋地回道:“不許餓。”

夏樹:“?”

好過分!不愧是琴蛙!

“我是客人。”他理直氣壯地說,“我餓了,我想吃黃油土豆。”

黑澤:“沒有。”

“關東煮?”

“沒有。”

“我還想喝咖啡。”

“……”

“我真的餓了。”

黑澤陣被他煩到不行,終於抬眼回答:“只有便利店,吃什麼?”

北條夏樹爭分奪秒地回答:“咖啡。關東煮。雪糕。”

黑澤:“沒有雪糕。”

北條夏樹:“?”

便利店怎麼會沒有雪糕?

然而,對方看起來並不想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起身,十分利落地重新披上風衣外套,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黑澤嗓音啞沉,略帶警告地說:“在這等,別亂跑。”

北條夏樹不明所以:“?”

說完,他在出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目光觸及夏樹的側臉,才像是確認過什麼似的、抬手把門帶上。

北條夏樹有點無聊,打開電視,隨便選了個台看。

結果隨手一調,就看到了《東京達人秀》。

他來了點興趣,心想會不會看到景汪?景汪會表演什麼?

電視機里的年輕女孩表演魔術,北條夏樹準備搜一下景汪在哪一期登場。

景汪叫什麼名字來着……景光?什麼景光?呃……

他卡住了。

北條夏樹撐着下巴,開始回憶,突然看到放在玄關處的直柄黑傘。黑澤陣晚上為他打過幾次傘,因此傘面上還是濕潤

的——等等,他出門的時候沒帶上。

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追上去提醒一下,然而突然念及對方出門前叮囑的“別亂跑”,又猶豫了。

似乎已經出門一兩分鐘了,現在應該到樓下了吧?

這樣想着,北條夏樹趿拉着拖鞋,走到窗邊。

窗開了點縫,雨水清冽的味道中,浸染着桂花的淡淡香氣。

樓下的小徑最右側,亮起第一盞燈。

他看見身穿風衣的黑澤陣,踏上這條鋪着桂花的小路。

對方的腳步很輕。

光照在他的銀髮上,像是穹頂掉下來的月光。

雨絲被暖光照得分毫畢現,搖曳的樹影與透明的雨交相輝映,織出畫一般的溫柔夜色。黑澤陣像是潛行的貓科動物,迅速地穿過這條路。

北條夏樹眨了眨眼睛。

後知後覺的,他想起來了。

琴蛙沒有撐傘的習慣,多大的雨都不撐傘,很多時候,畫面里只有它一隻小呱呱在淋雨,而其他小動物打着五顏六色的傘。

在黑澤眼裏,這可能是種軟弱無用的行為,“只有蠢貨才會淋雨生病。”——他大約是這麼想着,出門從來不帶傘。

那把黑傘,本就不是為他自己準備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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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琴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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