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鋒利刀刃下的鐵鏽
男子只是看着眼前的所有，不知道此刻應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像是手足無措的孩子一樣，發現了這個年齡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走啊。”女生莞爾一笑，轉身對着停留在原地的男子說到，“不好意思啊，有點寒酸，哈哈，見笑了，別嫌棄啊。”
寒酸么？男子咬了咬嘴唇，看着周圍已經破損不堪的牆壁，位於一個無人問津的地下室，這裏便是女孩的家。
甚至說不上是簡陋，應該是將就，這裏估計原本是一個地下的小倉庫，大概五六平米的樣子，周圍都是雜草，沒有人跡，在這個地方的角落裏供人存放物品，可是看這裏發霉的氣味和陰暗潮濕的環境，大概是廢棄很久了，男子心想女孩應該是觀察了這裏很久，把這裏變成了自己的住所吧。
可是連門都沒有，只是用一個木板給代替，女孩搬開了木板，躋身進入那個小小的空間，回過頭來示意男子，男子也只是愣了一下，隨後低下頭跟了進去。
兩個人就這麼擠在小小的空間裏面，雖然進來的路很骯髒，可是屋子裏面卻出奇的乾淨，也沒有異味，男子驚訝的發現這個小小的空間裏面設施很齊全，一張小床佔據了一半的地面，剩下的就是一些其他的用品，擺放的井然有序，甚至可以在頂部的位置看到一些書籍，但是在屋子的角落裏面，擺着很多快遞的盒子。
男子抬起頭來，一塊木板被人橫着插入牆壁，他看見木板上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還有旁邊牆壁上有人用筆寫出來的字。
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男子自己也看過這本書，知道這是書里的台詞，也想起了那個叫做渡邊徹的男主，知道這本書最後的結局並非理想主義，不過男子不知道女孩寫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心裏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發問的念頭。
“今天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就會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女孩把頭髮撩了起來，兩個人坐在床上吃着杯麵。
可是男子沉默不語，其實並不是高冷，而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麼，感覺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會讓兩個人之間變得尷尬，所以乾脆就閉嘴好了。
女孩抱着杯麵，來回不停的攪拌，好像是知道男人的局促一樣，同樣也抿着嘴，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多大啊？”女孩扭過頭來。
“啊，二十。”
“哦，那我比你大一歲，你現在還在念書么？上大學么？”
“嗯，在這邊讀大二。”
“那你很厲害啊，一個人打那麼多個，還什麼事情都沒有，剛才給我嚇死了都快。”
“沒什麼，我是個異人，”男子對着女孩微笑到。
“哦~，那還是要謝謝你啊，不過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只好請你來我家裏吃泡麵，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廉價，不過這是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對不起咯。”
女孩的臉越說越紅，聲音也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對不起的時候幾乎是在嘶啞出來，慢慢的低下了頭。
可是男孩像是被人抽掉了脊髓一樣，死死的看着手裏的杯麵，那是便利店裏常有的牌子，也是人們在饑寒交迫時的一份簡單慰藉，在這個時候，這兩手之間熱氣蒸騰的食物看起來是這麼的露骨，像是觸及到靈魂深處的刺一樣，在陰暗面狠狠紮根，讓心靈刺痛。
“你很喜歡看書么？我看你這裏擺了很多的.....書。
”男子指了指頭頂的位置。
“因為我不上學了，所以只好在這裏隨便看看，哈哈，沒什麼了，肯定比不上你們啊。”
“這樣很好，我也很喜歡看書......對了，那些盒子是什麼啊，你從網上買的東西么？”可是話剛說出去，男子就後悔了。
大概十幾個小盒子，堆積在屋子裏面的角落，每一個上面的都有一張卡片，上面寫着拍照好評會反現金，原來女孩在每一次買完東西后都會保留下來那些商家的卡片，會真的仔仔細細的拍照好評，為了那一兩塊錢的返現。
買的東西也很廉價，二十塊的小襯衣，三十塊的裙子，還有個位數的日常生活用品，每一個都可能是能找到的最便宜的物品了，男子也知道那個購物平台，以拼單的形式獲得最高的優惠，這樣買下來的東西會便宜很多，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男子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女孩說了很多，敞露心扉那種，自己其實也很好，大概是這種日子過了太久了吧，不過也沒關係，自己都習慣了，當初自己的成績很好，學習也很努力，不過很可惜，自己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去讀大學。
因為從小單親的緣故，自己還有一個弟弟，所以能夠得到的愛其實很少很少，不過很小的時候就會懂得這些道理了，所以也不奢求什麼，但是後來因為一些原因，父親被抓走了，無期，所以從那以後，這個家裏就由大弟弟五歲的姐姐來支撐了，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堅持下去。
不過後來也想開了啊，生活嘛，還是要繼續的啊，所以自己每天會打兩份工，也能勉強的過下去，還可以供弟弟念書，弟弟現在在學校住宿，不過等弟弟長大了，自己再攢夠一筆錢，讓弟弟去讀大學，然後自己就解脫了啊，到時候自己會去別的城市，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不過結婚生子就算了吧，誰會看得上這樣千瘡百孔的自己呢？至於自己么，也不會去禍害人家了。
男孩站在小路上，回想着剛才女孩的每一句話，然後注視着眼前的地下室口，像是深淵一樣，散發著悲哀與無奈。
看着一個陌生的男子走進去后，女孩只好請自己離開，說自己來了客人，男孩很清楚客人的‘成分’，但是也只能是這麼看着，沒有任何行動，也沒有任何作為。
像是迎來了一場審判一樣，不過審判的不是肉體，而是觀察過絕望后不堪的靈魂，那一刻，男孩就那麼站在路上，什麼也不做，像是角色互換一樣，雖然聆聽着地下室內的聲音，可是卻不忍面對着，不是女孩，而是對立的，齷齪的自己。
這樣的結果竟然是感謝么？感謝自己從人販子手中解救了她的命，感謝上天給了她新的機會，男子思考着，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問題的答案，如果是換做他自己，那就死在那裏好了，心甘情願的讓別人帶走，不管是幹什麼也好，自己總算是一個解脫，可是女孩沒有，只是感謝。
那個陌生男子走出來后看見了一直站在原地的男孩，-滿臉不悅，嘴上罵罵咧咧。
“搞什麼？下回別讓你男朋友在這獃著，我可是付了錢的！真他娘的晦氣！”隨即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男孩眉頭瞬間打成死結，手臂上青筋暴起，怒氣直接涌到心頭，可是最終還是放下了拳頭，因為另一隻手抓住了男孩的手臂，男孩回頭卻看到了搖着頭的女孩，於是便卸了氣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沒有質問，也沒有解釋，像是心照不宣，又好像是面對災難時的無能為力。
沉默了很久，男孩還是開了口。
“我叫吳果，你呢？”
“啊？哦，我叫甘敏。”女孩抬起了頭。
“感謝你的面，我很喜歡吃，如果可以，以後我每周都會來一次好么，來這裏做客，”吳果終於是想到了什麼，“啊，我的意思是我來這裏做客，就當是來餐廳一樣，來這裏吃面，然後我給你錢。”
“吳果，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還是算了吧，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世界去疼愛。”女孩竟然笑了起來。
可是在那平淡且緩慢的一句話下，吳果像是遭受到了重擊一樣，全身上下的每一處毛孔彷彿都在抗拒，不想去暴露在這極致的現實當中，吳果直接愣住了，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但是甘敏的話還沒說完。
“任憑我怎麼說，世人也只能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越是拚命爭扎，我的處境越是狼狽。”
“哪有人喜歡孤獨？我只不過是不想失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