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綠洲的光
這麼嚴重的嗎?
陸商十分訝異,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淺色的眼眸里是滿滿的關心:“是在遊戲中發生什麼了嗎?你還好嗎?”
經過一頓輸出后,裴環這時已經冷靜多了,她蹙起眉頭,拚命地思索着。
首先,命運不會和她開玩笑,她的確對某些東西產生了感應。其次,裴環確定自己不是個花心的人,她從沒有想要N+1個心靈之友的想法。
好吧,裴環承認自己有時候的確有點遺憾陸商不是個女孩子,不能陪她一起逛街,吃甜品,穿着裙子打小怪獸之類的。
但按照這個邏輯來看,上天給她發的新心靈之友應該是個女孩子才對啊。
陸商看着少女鼓起臉頰,嚴肅地思來想去。有些忍不住地想:裴環,怎麼連安靜思考的時候都看起來生機勃勃的。哪怕不說話,也存在感十足。
他心底一片柔軟,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唯一性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裴環想來想去,決定要再進入一次遊戲,她要親自驗證一下,到底是不是她的問題。
說不定,是土包子環環第一次登錄高科技遊戲被數據流沖昏了頭腦,才產生了這要命的錯覺呢!
“摯友!”裴環的眼中冒出熊熊的火焰,像是託孤一般,孤注一擲道:“請務必要來我的房間,我有一件關乎道德榮辱的事情要拜託你!”
陸商看着她鄭重其事的表情,點頭同意道:“好。”
結果這件關乎裴環道德榮辱的事情就是看着她玩遊戲。
順便要拉住她的手。
裴環在帶上頭盔后,用力地握緊了陸商的手抖了抖,再三確認道:“不可以鬆開哦。”
陸商好脾氣地保證,“不會鬆手的。”
裴環這才放心地沖他笑了笑,進入了【綠洲】的遊戲空間內。
語音嚮導浮了出來,“檢測到玩家上局臨時中斷遊戲,是否選擇讀檔重來?”
裴環虛空握了握自己的右手,那裏什麼都沒有,她卻覺得暖暖的,如同握住了一團日光。
她心中湧出巨大的勇氣,下定了決心:“選擇讀檔重來。”
她的語音剛落,下一秒,裴環就出現在了熟悉的街道中,
她又變成了那個衣衫破舊,黑髮黑眼的送牛奶的小女工。
雖然她的手中連牛奶都沒有了。
背後是兩個混混孜孜不倦地靠在城牆上打劫,“喂,摘草莓的小女孩!快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一切照舊,唯獨那神秘出現的少年卻不見了,連帶着她的兩罐牛奶。
街道空闊,遠方的白色教堂安靜地矗立着。
裴環轉了轉眼珠,回頭又跑到混混們的面前,問道:“你們知道剛剛那個男生去哪了嗎?”
混混一號愣了愣,還是回答道:“剛剛和你一起下線了。你下線后,他就原地消失了。”
混混二號趁機提出了耿耿於懷的疑問:“你打的那條線是聖殿騎士的隱藏路線嗎?觸發條件是什麼?”
聖殿騎士嗎?
裴環眨了眨眼睛,猶豫道:“不畏強權,勇於反抗?”
觸發條件就是要英勇無畏地和底層惡勢力對抗?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送奶女工也要有掃黑除惡的精神?
雖然聽起來很扯淡,但混混們還是詭異地相信了。
混混一號對二號點頭道:“有點道理,下次換你來打劫我試試,我絕對勇於反抗。”
得不到答案的裴環再次踏上了選聖女的道路。
她繞過城牆,謊稱是來取牛奶罐子的女工,從教堂后廚后側髒兮兮的小門內混了進去。
人高馬
大的幫傭把兩個罐子往她胸口一懟,推得她腳下一個趔趄,幫傭吩咐道:“從後門出去,可千萬別在大廳衝撞了高貴的聖騎士大人們,那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裴環點頭如搗蒜,轉身就蹲下,從桌底下避開傭人們的眼線,偷偷地溜進了大廳內。
日光透過琺琅的彩繪案例在地面上投下斑斕的圖像,羅馬柱冷漠地撐起了純白的大廳。
裴環沒走兩步,就迎頭撞見了列着隊走來的聖騎士們。一小隊穿着銀甲與長靴的騎士從拐角處走了進來,他們腰側佩戴着印着神聖徽章的聖劍。
走在隊伍最前側的正是裴環熟悉的那個少年。
金髮碧眼,腰身挺拔,眼神凜冽。
剪裁妥帖的騎士服完美地包裹着他的身體,金色的紐扣蜿蜒到最上方,直至精準地卡在他的喉結處。
那騷包的項圈和銀鏈,以及大敞着的雪白胸口統統不見蹤影了。
裴環悄悄縮回頭,她倚在羅馬柱後方,閉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她握了握自己什麼也沒有的右手,得出了答案:
沒有反應,不是心靈之友。
太好了,她不是個花心的魔法少女!
她對得起摯友!
可就在她心神大定的時候,裴環的耳邊又第三次傳來了花開的聲音。
怎麼又來了……
剛放鬆下的心情,頓時又擰巴起來,裴環深吸了口氣,認命地睜開了眼睛。
但這次卻不是那雙碧綠的貓眼了,裴環對上了一雙紅色的眼眸。
一個黑髮紅眼的女孩正沖她微笑,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顯得格外繾綣而溫柔。
她一襲緊身的黑裙,一字肩的領口將她精緻的鎖骨與細膩的皮膚呈現了出來,而上方纖細的脖頸處則緊緊帶着一根黑色的項圈,項圈下方照舊是閃閃發光的銀鏈,墜在銀鏈下端的那顆星星此時正半遮半掩地卡在女孩柔軟的,呼之欲出的弧度中。
裴環低着頭,眼也不眨地看着女孩的胸口,一副失了智的模樣。
第、第三個心靈之友?!
是女孩子!
那女生竟也原地不動地任她看,嘴角的笑意一分未減。
“就是你嗎?”
她說了和金髮騎士一模一樣的台詞,但語氣卻格外地溫柔。
裴環問她:“你是誰?”
“我嗎?”女孩歪了歪頭,緊接着像是背人物設定一樣自我介紹道:“我是杜麗,大祭司的小女兒,也是此屆內定的聖女人選,不過我的黑髮紅眼也給了走聖女線玩家機會,如果他們選擇金髮藍眼的話,有一定幾率在聖女選拔賽中擊敗我成為新的聖女。”
“你想當聖女嗎?”杜麗輕笑着,“我可以幫你哦。”
裴環搖了搖頭,只是問:“下次見面,你會是誰呢?”
杜麗不動了,她的眼前出現了幾串透明的代碼急速地圍着她的脖頸流竄着。
裴環伸出手,想去碰觸,但代碼卻活了一般,從她的指間溜走了。
杜麗突然變了樣子,她一身繁盛的黑裙,裸露的胸口處也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黑色半透明的蕾絲,她看着衣衫破舊的裴環,突然皺起眉頭,提醒道:“小女工,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小心被巡邏的騎士們發現捉進地牢裏去,快走吧!”
杜麗變回了本身的樣子,就如同那個聖殿騎士一樣。
那串代碼,難道沒有自己的性格嗎?它是藉著別人的人設在和她交流嗎?
還是說它的本體是項圈和銀鏈?
不對,應該是下面墜着的星星吧。
裴環選擇了退出登錄。
她回到了現實世界,第一感覺就是濕熱的右手。陸商正如她所言的那樣
,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即使掌心出現了滑膩的汗珠,也不肯鬆手。
雖然他不太理解為什麼要這樣做,但裴環說了,他就會做到。
而這時,裴環也終於靈光一現地想出了答案,她頓時鬆了口氣,單手將光腦掀翻到床上:“我知道了!”
“哼哼,正如我所料,環環我怎麼可能出軌呢?!”
“不是人的問題,是星星!”
出軌?
陸商心神俱震,他用力握住裴環的手,跟着重複道:“出軌?!”,在他身上耍賴的星星也被嚇了一跳,五個角角齊刷刷地抖了抖。
裴環回過神,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我可能遇見星星缺少的另一部分了。”
“也可能是其他的魔法道具?總之,就是和我有感應的東西。”
她張開了手,嬌氣得要命的星星不情不願地從陸商身上跳了下來,落到了裴環的掌心中,中間兩個角角抱着下面兩個角,模仿着人類的姿勢抱着不存在的膝蓋坐了下來。
陸商還未鬆開裴環的手,他皺眉道:“缺少的另一部分?”
“怎麼說呢。”裴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它,頓時像被開啟了什麼開關一樣,星星開始散發出一輪一輪柔軟的光暈,“這孩子大概,也許,可能,肯定腦子不太好使。”
當著孩子的面說這個真的沒問題嗎?
陸商脫口而出,“它很聰明的,也很可愛。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陪我睡覺。
他頓了一下,暴露了。
陸商低下頭掩飾,耳根處有淺淺的泛紅。
陸商不好意思告訴裴環的是這顆星星每天都等她睡着后,悄悄溜出來和他作伴。
“我當然知道了。”裴環毫不意外,她笑嘻嘻地湊近,金髮都快與黑髮接觸在一起了,天藍色的眼眸閃着狡黠的光,“因為是我想和摯友貼貼嘛,它反映的是我的心愿。”
“我說的不太聰明是,它不會說話。”
陸商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什麼,因為一顆星星不會說話就質疑它的智商,他替胖星星辯解道:“星星本來就不會說話,它只要會發光就好了。”
“可是,在魔法少女的世界裏是可以的。”裴環解釋道,“其他魔法少女的星星都會說話,可以正常地交流,還能變身成小精靈,就像守護O心裏的一樣。”
“只有它只知道吃和撒嬌。”裴環笑了笑,“雖然這樣子也很可愛啦,只是說不定它也想變得聰明一點呢。”
陸商接過了星星,他垂下眼睫,目光溫柔地點了點它,胖星星抱着他的指腹蹭了蹭,陸商抬頭問:“所以你在遊戲中遇見了新的夥伴?或者能讓星星變聰明的存在?”
“我還不知道。”裴環搖了搖頭,思索道:“只是聽見了命定的聲音罷了,就像遇見摯友那天一樣。”
好像是無形的門被打開了,前面是未知的路,但這條路會通往哪個方向,裴環並不知道。
她隱隱覺得,遊戲裏的那顆星星會有一天和她再見面的。
*
綠洲內,白色巨塔內部。
穿着防塵服的科學家在屏幕前查閱着密密麻麻的數據,不時地進行數據分析,他對着旁邊的助理說道,“折射率持續波動,光通量劇烈增長,光照範圍繼續向南偏移。”
助理雙手飛快地動作着,記錄下重要的數值。
這時,一個同樣敞着防塵服的黑髮少年從後面走了近來,他有着和陸商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卻更顯得痞氣和漫不經心,少年瞥了眼數據,嗤笑了一聲,“它又寂寞了?還是找到新朋友了?”
“陸宮,把防塵服穿好!”科學家低聲訓斥道,“一粒灰塵也會影響機器的精密度。還是,你故意想讓綠洲再次失去光
?!”
陸宮像是沒聽到一樣,故意向前走了一步,他看着屏幕之中,獨自在高塔頂部靜靜旋轉着的光點,露出了晦澀難懂的眼神。
“陸宮!”科學家忍不可忍地叫了一聲,看樣子是要把他趕出去了。
“這麼不歡迎我?”陸宮冷冷地笑了,“之前它親近我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我就是伸出腳來,都有人爭着舔我的鞋底。你忘了,是誰肉麻得要死地叫我聖子?”
科學家直接按住了陸宮,一把把他的防塵服拉到了最上端,皺眉道:“所以,那時你私自把它帶出綠洲時,我們也沒怪罪你。你應該心懷感恩才對。”
陸宮笑了,“怪罪?可那時我已經失去所有了。”
科學家清了清嗓子,嚴肅道:“如果是那個人造人的話,他已經不在了,你失去的早就拿回來了不是嗎?綠洲不是已經幫你成為陸家的繼承人了嗎?”
是嗎?
陸宮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他沒有辯解,只是意味不明地繼續用那種讓人渾身發毛的眼光緊緊地盯着屏幕。
他告訴綠洲的是,在他實在想家想得厲害,偷偷溜出綠洲會到陸家時,陸宮看到了自小就分開的父母正看着一個更小的男孩坐在鋼琴前演奏。
全家人被他闖入的動靜驚動了,同時回了頭,包括那個小男孩。
那個有着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幾乎是他的縮小版的小男孩。
他沒告訴綠洲的是,幾乎是在看到小男孩的同一秒,陸宮懷中偷藏的星星突然躁動不安起來,拚命掙扎着要靠近男孩。
父親猶豫着站起了身,母親不可置信地捂住嘴,“陸宮,你怎麼回來了?”
他怎麼回來了……
好問題,可這不是他的家嗎?
還是說,已經被別的小偷偷走了。
他憤恨地看着坐在琴凳上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陸宮的眼睛紅得滴血,他卻掙扎着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像站不住了一般,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擠出聲音:“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你們,不要讓他再進入綠洲中了,除非,你們想失去第二個兒子,我的弟弟。”
他把弟弟咬得很重。
但是耳邊回蕩的卻是另外兩個字:叛徒。
他的父母是,它也是。
都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