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智能電錶在安裝之後,有些地方的抄表員與用戶之間的矛盾略有緩和,還有一些地方則沒有。
比如在汕尾某些村子的智能電錶裝上去之後,也活不過兩三天,問就是“你們裝的電錶質量太差了,總是壞掉,關我們什麼事。”
電業局的人自然知道壞掉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完全沒人敢追問。
電業局連向上告狀的地方都沒有,前幾年上頭派過去的領導上任第二天就消失了,從早到晚就沒在辦公室出現過。
倒不是被幹掉了,而是被同化了,他們奮戰在走私第一線,不是反走私第一線,是走私第一線。
總表上看到的損耗跟抄回來的數相差巨大,電業局也沒辦法:那幾個村子外人不敢進,裏面的人都是一條心。
就算領導讓他們進,他們也不進,一個月幾百塊的工資,誰還玩命啊。
何況本地人也真不在乎那點工資。
八十年代中期各地開始嚴格執行計劃生育政策,東北老老實實,生怕多生一個,被單位開除。
這一帶的體制內職工就敢違反,他們為了生兒子,什麼公職,咱不在乎,咱要兒子!計劃生育最嚴的年代,當地為了追生兒子,生五六七八個的不在少數。
電業局的領導也不敢逼得太狠,真把職工逼急了,他們是真敢辭職。
人走光了,到時候誰來幹活。
所以,他們與當地村子達成共識,注意電錶壞的時間,別太頻繁,一個智能電錶一百塊錢,村子裏人為搞壞了電錶,再買新的,一千塊錢一個。
九百塊的差價去了哪兒,大家都心知肚明。
村子就當這九百塊錢是保護費,反正他們賺得更多。
他們私下乾的事當然不會告訴安夏。
本着敬業負責的精神,安夏對銷售出去的智能電錶很在意,畢竟是新產品,出點什麼小故障小毛病很正常,有事解決事,別等客戶的不滿意變成一座山再管。
安夏看着電錶的銷售量,十分震驚,就那麼三個縣城,累計銷售整個首都的量:“他們每天不吃飯,吃電錶?”
雖然做為銷售者,她很樂於看到智能電錶的銷量上漲,/.52g.g,d./但這個數字也太邪門了。
如果是產品質量差成這樣,消費者還不罵街?可是居然沒有人來投訴。
要打聽這事不難,村裡壓根就沒想瞞着人。
他們耗電量比別處大,是因為忙着偷摸着印鈔。
非常有職業精神,印出來之後,要仔細端詳檢查,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從大張裁成小張使用。
有一點毛病,都要重新印。
一來二去,耗電量就上去了。
別人家逢年過節給祖宗燒冥幣。
這邊逢年過節給祖宗燒假//幣,他們覺得這更能表達對祖宗的敬意。
安夏:“……他們欺負祖宗跳不出來是吧?”
做為一個守法公民,安夏自然把這件事上報了。
得到的反饋消息是:知道了。
就……沒了?
安夏好奇地通過自己的渠道打聽,這才知道他們確實一時沒辦法,換了幾任,任任到崗就變質,鑒於目前還沒有變成平遠街的惡性狀態,暫時還能容忍一段時間,先騰手干別的事。
由於暫時沒人管,所以假//鈔的泛濫。
也因此讓金融監管部門十分頭疼,舊鈔防偽能力不行,新鈔又不可能馬上做出來,解決不了防偽問題,有個民間機構能暫時緩解一下矛盾也是好的。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紫金支付才能先上車後補票。
否則一個科技公司企圖跨界做傳統銀行的支付功能,至少得“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幾個月再說。
論技術,除了紫金之外,至少還有三家公司能幹這事。
論膽量,除了安夏也沒誰了。
能在這個時代賺錢的人,都認同一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但是這個度很難把握,有人,比如搞集資的劉太福,就真的被撐死了,安夏似乎總是踩着邊界,卻都能平安落地。
不由得有人猜測起安夏的後台到底是誰,一定特別硬。
安夏聽說之後,一本正經的說:“後台?當然有,難道不是國家嗎?不然還能是誰?”
聽見的人哈哈一笑,壓根沒人信她的話,除了這話聽起來過於虛偽之外,還有就是這個“後台”找得實在不好。
此時“美國霸氣小護照”“德國油紙下水道”的故事還沒有被編出來,但是全社會的心態都不太好。
“銀河號”事件在社會上掀起的動靜其實是各種不滿的積累。
八零后往前的生人都有一段記:在九十年代初,但凡是講聯合國投票相關,與中國聯接的關鍵詞必然是“棄權”,出口產品被無故課以反傾銷重稅,永遠只能聽到兩個詞“抗議”和“嚴重抗議”,抗議之後被欺負的消息還是接連不斷的傳來。
不止是外交和軍事兩個部門的人憋屈,整個社會稍微關心一下新聞的人都憋屈,就連小學生都知道。
這種心態會造就兩種人:努力自強派,還有遲早要完派。
紫金極簡電腦由於其極低的價格進入/.52g.g,d./尋常百姓家,許多孩子以前放了學以後會在外面玩,現在越來越多的選擇在家裏蹲着玩電腦。
“遲早要完派”終於找到了機會。
媒體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文章,說孩子整天家裏蹲,一點朝氣都沒有,建設四化還能指望得上他們嗎?年輕人都不跑不跳不運動了,怎麼跟素質教育的英美比?
剛開始還沒有一個具體的靶子,很快,靶子就找到了。
都是因為計算機的錯!
有文章稱:“廉價的電腦讓青少年掉入了陷阱,他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奔跑、進行體育活動,廠商為了追求利益,罔顧年輕一代的身心健康,用電子垃圾,精神鴉片控制青少年的心智,八零后將會成為垮掉的一代。”
十幾年前,八零后就被稱為小太陽、小公主、小皇帝,被寵壞了的孩子,成為垮掉一代,特別合理。
這篇頗有份量的報道被傳得到處都是,“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成為六零后、七零后的共識。
薛露只發了一些通稿,稍微壓一壓“電子垃圾”的言論,安夏沒有要求她重點處理這事,想要以一個公司之力推翻整個社會對年輕一代的共識,那是不可能的。
以後這事還多着呢,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九零后是腦殘的一代,零零后是完蛋的一代,一零后是躺平廢物的一代……代代都有一口鍋扣在腦袋上,誰也跑不掉。
讓安夏決定嚴肅對待這事的一篇報道是橫空出世的《夏令營中的較量》。
這篇謊話連篇的垃圾文章,發表於1993年的二月,當時沒引起太大的動靜,現在為了湊“這代孩子完蛋了”的熱鬧,許多發行量巨大的雜誌紛紛轉載。
在這篇文章里,日本人計劃讓孩子兩天時間背二十公斤,走一百公里。
普通的武裝越野是背二十公斤,跑五公里。
一百公里啊,什麼概念,部隊的強行軍也就是一天背走五十公里以上,這些昭和末尾生的孩子再怎麼昭和猛男,最大的也沒超過十六歲。
文章如果是篇,情緒煽動的非常到位,大多數讀者看完后都覺得八零后就是一群完蛋玩意兒,遲早被日本鬼子團滅。
再搭配上此前抨擊青少年愛蹲家玩計算機的文章食用,效果拔群。
有些媒體在轉載這篇“紀實文學”的時候,陰陽怪氣的要求全社會警惕“用廉價的精神鴉片控制青少年的那些公司,他們員工的高薪是靠吸取下一代的未來獲得的。建議有關部門好好查查他們,他們每年與國外有那麼多往來,也許早已從帝國主義的手裏拿到好處。”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說紫金。
紫金遊戲的發行日期都已經定了,要是現在的名聲這麼差,上市之後股價一飛衝天懸了,第一天能不跌破發行價就不錯了。
“解決這件事。”安夏對薛露說。
想要找這篇文章的麻煩,那可太容易了,夏令營是1992年8月發生的,當時陪着孩子們走完全程的領隊都還活着呢,這個姓孫的就是欺負這些人懶得出來跟他掰扯這事。
薛露派出的人很快調查出了真相,沒有背那麼重,沒有走那麼遠,日本人也沒說那句最挑事的話:“你們這代孩子不是我們的對手。”
他們就喊了兩句話:“中日友好,日中友好。”
可以說是相當一碗水端平了。
撰寫出的闢謠文章里採訪的每一個人都有名有姓,非常真實,但是不夠煽動情緒。
文章根本沒有情緒,給人的感覺就是:“你說走一百公里不對,日方沒有說要走這麼遠。”“你說那些孩子生病就不走了不對,他們吃了退燒藥之後就繼續往前走。”
闢謠文章寫完之後,由團隊長審核完,就找相識的媒體發出去了。
媒體刊登之後,薛露才知道居然已經發了,她看完文章,眉頭緊皺:“寫成這樣就發?”
本來認為自己快速響應領導要求,絕對能被表揚的團隊長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薛露指着報紙上的闢謠文章:“你自己看看,想看嗎?想跟你的朋友們說嗎?”
“……”此前公共事務部發佈的文章都是這種冷靜、從容、強邏輯性的風格,他正是因為那種文章寫得很拿手,才被提升成了一個編輯組的團隊長。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因此被罵。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發這篇文章嗎?”薛露把報紙扔在桌子上,“因為這些言論影響到公司了。”
“這篇不會有什麼人看的。”安夏也看到了報紙上的文章,搖頭。
闢謠文章只有受害人才愛看。
但是,被這篇文章煽動的人一般是孩子的父母、孩子的老師。
受害人是完全沒有話語權的未成年。
“抓緊重寫一篇吧。”安夏說。
公共事務部里有一個是從南方系跳槽過來的人,他義無反顧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不得不說,要論煽動情緒的能力,南方系是真的強。
他簡單的列出了一下《夏令營中的較量》裏的不實之處,大篇幅放在“寫這篇文章的人,是想讓我們亡國滅種”的思路上。
什麼叫蹲在家裏玩計算機,我們國家跟發達國/.52g.g,d./家的計算機技術差多少年,你們自己心裏沒點逼數?
難道他們是落地就會?
說好的素質教育呢,說好的寓教於樂呢?
不降低計算機的使用門檻,年輕人連玩都不愛玩,將來還指望有多少人選擇這個專業,我們國家還怎麼跟人一爭高下?
文章發出去沒多久,孫姓作者發出反擊文章,首先他承認數據上的不實之處,然後他說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是想喚起八零后的緊張感,激發他們的鬥志。
社會上也真有不少人這麼想。
八零后的鬥志有沒有被激發出來現在還不好說,這位前南方系員工的鬥志倒真的被激發出來了。
這是什麼?!
這是罵戰啊!
他精神為之一振,手指如飛,馬上就敲出一篇《是誰在打擊國人的自信?》
文中旁徵博引,暗示《夏令營中的較量》會讓孩子自卑,強調失去自信心的可怕,順便再拉上“銀河號”事件。
那陰謀論和無限拔高的水平,連安夏看了都嘆為觀止,堪稱後世“大棋黨”的典範。
大多數普通人都會被媒體上的內容牽着鼻子跑,哪裏的聲音大就倒向哪裏,紫金科技動用公關手段,聲音足夠大。
“安總,要讓他閉嘴嗎?”薛露問道。
安夏笑道:“怎麼?你還想買//凶//殺//人?”
薛露:“……我只是想,如果他還要發文章反駁,我們要不要讓有合作的報社和雜誌社不要發,不然沒完沒了。”
“哦,無所謂,他要是再發新的,我們還能再保持熱度。你們計算過,這兩篇文章的影響力嗎?“
當然計算過,結論是比發純純的商業廣告效果好多了。
那些望子成龍的父母們對這種方面的信息都看得認真,認同的人會更認同,中間派會選邊站,反對的人可能會改變觀念。
“所以,他要是發,我們也繼續跟進,他一個搞少兒心理研究的,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不用擔心他發,不需要鎖定。“
“是。“薛露準備退出總經理辦公室,聽見安夏對她說:”剛才我說你是買//凶//殺//人,是開個玩笑。“
薛露:“……“
那不然呢?!正常誰會把這話當真。
安夏又說:“我最近在看《殺手總裁夜夜猛》,一下子想到的,那個很有趣。”
薛露欠身:“看過了,那本書我還有作者特簽版。”
她不知道“鐵血大師兄”與安夏的關係,內心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安總,什麼事都能聯繫到帶貨上,難怪生意能做這麼大。
罵戰最終沒有繼續,民族大義實在是被用到了極致,已經是道德的至高點,甚至還引用了鄧公的“學計算機要從娃娃抓起”“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再反駁,也只能在細節上修飾,不可能完全推翻紫金的論點。
不能推翻,就沒有意義了。
至於傳播效果,從紫金極簡電腦暴漲數倍的銷量,還有電信每日飛速新增的互聯網接入要求就能看出來,大多數人被紫金的理論說服了。
安夏在後續的宣傳上還加了兩句:“二十一世紀,是信息技術的世紀。”“掌握信息技術的人,就掌握了未來。”
紫金帶你一起進入信息技術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