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生陰陽體
“呸，真晦氣！花了那麼多錢居然買回來一個傻子！”
昏黃的鎢絲燈下站着一個中年婦人，此時正滿臉嫌棄地看向門口。
那裏坐着一個四五歲稚童，小手搭在膝蓋上，抬頭望着天空，對婦人的叱罵沒有絲毫反應。
見到這情景，婦人越發氣急，轉頭對一旁的中年漢子道：“這孩子我是養不起了，你看着辦吧！”
男人也急了，趕忙上前拉着婦人討饒：“是我的錯，你就別生氣了，這孩子已經買回來了，也沒辦法退了啊。”
婦人怒氣不減：“但他就是個傻子！”，說著快步走到門口，用手指使勁戳着小孩後背，“看看，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樣的養着有什麼用？！以後還能指望他養老不成？”
男人皺着眉，隨口道：“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扔了吧。”
這話一出，兩人都頓了下，互相對視一眼后，默契地停了話頭。
當夜，夫妻倆便抱着熟睡的男孩悄悄地出了村子，來到了後山。
“就放這裏吧”，男人小聲道。
婦人想了想，突然問道：“如果他被其他人發現，又給送回來可咋辦？還是再走遠點吧。”
男人卻搖了搖頭：“不行啊，再往前就是大山深處了，那裏可不敢去啊。”
婦人掐了一下男人胳膊：“那你說咋辦？每天都有人進山，保不準就發現他了。”
男人低頭想了想，然後抬起眼望向自家婆娘，眼神中竟透着一絲陰狠：“這附近有條河，淹死過不少人”，他語氣低沉地補充道，“尤其是小孩！”
婦人被嚇得後退了一步，眼中有着糾結和不忍：“這，這不太好吧？”
男人彷彿變了個人般，狠決地道：“現在村裡人還沒發現他是個傻的，就算在河裏發現了也只會以為是他貪玩，而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畢竟我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難道，你想養個傻子？”
婦人有些猶豫：“要不，明天送到鎮上或是其他地方扔掉吧，這，畢竟是一條命，我怕得報應。”
男人急聲道：“不行！拐賣孩子可是犯法的，要是被別人查到咱們頭上來了咋辦？再說，你有什麼可怕的？光我們村每年都不知道扔了多少女嬰，也沒見誰得了報應，放心，沒事的。”
婦人終於被勸服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當即來到河邊，看着夜晚裏狹窄黝黑的河道，男人也不免咽了咽口水。他掐着男孩腋下，舉到眼前，對上了那一雙無神雙瞳，竟然感覺心裏一慌，咬了咬牙便直接將小孩丟了下去。
撲通一聲，小孩落入了冰冷的水中，身體瞬間被徹骨的涼意包圍。
在本能的驅使下，他的四肢開始不斷划動，小嘴張開，痛苦地想要叫喊，卻被灌了滿口的水。
不一會兒，掙扎便停止了，瘦小的身軀慢慢地沉了下去。
岸邊的兩人見狀，趕忙離開了原地，向村口跑去。
路上，男人突然渾身一個激靈，滿臉駭然地想到自己居然親手殺了一個孩子，但隨後，他又逐漸平靜下來，接受了這一切。
水裏，小孩四肢舒展地沉浮着，一團肉眼難見的黑氣熟練地纏上他的身軀，滿足地吸收着屬於活人的生氣。
它也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久，有記憶以來便就是在這河邊，出不了方圓之地。
吸收溺死之人的生氣可以讓它不斷壯大，能活動的範圍自然也會隨之增加。
這些年，
它蠱惑過不少孩童進入水裏，但對成年人則困難很多，沒想到今天倒是讓他成功了一次，明明只是隨意試試，並沒有用多少力氣來着。
它一邊想着，一邊開心地享受這難得的生氣，只覺得今日這生氣質量尤其得好。
突然，它渾身一顫，整團黑氣都抖動了起來。
明明已經死去的小孩竟再次睜開了眼睛，只是那雙眼睛裏一片漆黑，即使是做鬼多年的它也被嚇得膽寒發豎。
它再顧不得吸食生氣，本能地想要逃離，但卻驚恐地發現，自己逃不了！
不僅逃不了，它還在被一點一點地融入到那小孩體內，這樣下去，它會死！
“這是什麼玩意！？”
黑氣不斷翻湧，拚命地想要逃出水面，但卻是徒勞。
很快，那團黑氣徹底進入了小孩體內，而這團黑氣彷彿打開了什麼枷鎖般，小孩體內開始不斷向外湧出新的黑氣，而這些黑氣竟比先前的那團恐怖無數倍，讓人膽寒！
就在這時，小孩眉心處亮起一束光點，隨後蔓延至全身。
那道光所經之處的黑氣重新回到小孩體內，當最後一絲黑氣消失時，小孩的左邊瞳孔徹底成了一個不可直視的深淵，透着無盡的黑，僅余右邊瞳孔還保留着正常人類的樣子，而那瞳孔里也不再只有茫然，多了點靈性。
窒息感襲來，小孩本能地划動手臂，觸碰到了一根枯枝。
他抱緊枯枝，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后，向著岸邊劃去。
好在河道不寬，他順利地上了岸，只是，看着茫茫夜色，小孩的眼睛裏再次浮現出茫然來。
黑夜，幽森的樹林裏，一個稚童正漫無目的地行走着。
寒冷和疲憊讓瘦小的身軀不斷顫抖，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
陽光透過樹叢灑落到瓦房屋頂，然後擠着瓦縫照射到一個孩童臉上，他的睫毛顫動幾下，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破舊但整潔的道觀內，一位鶴髮老人正坐在一旁的軟塌上打着坐，旁邊一隻小猴子卻在拿着茶壺熟練地倒着茶水。
“吱吱...”
發現小孩醒了，小猴子忙朝着老人叫了幾聲。
老人睜開眼，拿手摸了摸小孩額頭，見已經退燒了才放下心來。
“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的？”
老人一邊扶着小孩坐起，一邊溫聲問道。
聽到問話，小孩轉頭看了過來，但他從未說過話，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而就在他轉頭之後，老人卻眼神驚顫，駭然又欣喜地望着小孩的那隻黑瞳，喃喃道：“天生陰陽鬼體，有救了，有救了！”
......
轉眼十年過去，小孩已經長成十五歲的少年，即使左眼被眼罩遮擋，也不難看出其英雋的樣貌。
堂屋內，老人看着少年道：“小鈺兒啊，你在這裏也待了十年了，也該出去走走了。”
肖鈺愣了一下：“師父，之前不是跟您出去過嗎？”
老人搖了搖頭：“那只是帶你認識一下外界，如今，你該自己出去闖蕩一番了。”
肖鈺沉聲道：“師父這是要趕我走嗎？我在這世上也只有師父一個親人，我並不想出去。”
“唉”，老人嘆息一聲道，“你還年輕，不應該把大好的時光耗費在這。況且，你天生陰陽，體內鬼氣濃郁，雖然通過這些年的靈氣修行已能將其壓制，但它卻依然會影響到你的神魂，若放任它成長，最終的結果便是喪失神智，所以，你需多行善事，積攢功德之力，才能得其護佑。”
肖鈺沉默一瞬，隨後道：“徒兒知曉了。”
第二天，肖鈺便收拾好行李，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向著外面的世界而去。
身後，小猴子仰頭望着老人，指着少年的背影，不解地吱吱叫了幾聲。
老人好似能聽懂它的話，輕聲嘆道：“先讓他好好地過幾年吧，太早告訴他也只會平添壓力，他也還只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