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李金默用他一貫大男子主義的作風結束了上一次的爭吵。

日子和以前一樣，就像每天太陽從東邊生起，又從西邊落下一樣。

轉眼間就到棉花收穫的季節。

李芬今年種了一畝地的棉花，孩子多，每年都給孩子們每人做兩三身棉衣棉褲。大人的就是拆拆洗洗，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打算今年給孩子做完衣服，也給李金默做身棉衣棉褲。剩下的棉花賣個錢。

這天，李芬迎着初秋的涼風，騎着大二八自行車。後背背着老三，前胸抱着老二，自行車後座上還載着老大。

從家出發，去地里摘棉花嘍。

看着滿眼深紫色的朵朵棉花咧開了嘴巴，笑得那麼燦爛，雪白雪白的，想像着冬天孩子們能穿上棉襖棉褲，不挨凍。李芬也覺得生活好甜。

她把告訴老大：“你現在長大了，媽媽去摘棉花，我走到哪，你要記得跟到哪。別亂跑，記住了嗎？不然，有偷小孩子的，就把你拐跑了！”

李英狠狠地點了點頭，緊跟在李芬屁股後面。

李芬這才埋頭苦幹，幹活的時候，兩個孩子就在自己的前胸後背上。

又是彎腰摘棉花，又要小心不能扎到孩子。她小心翼翼地忙碌着，熟練而又準確。

一上午沒有喝一口水，快到中午了，等着李金默把這些摘下來的棉花陀回去。

想到一上午的時間快結束了，她更加賣力地趕進度。

一直摘，一直彎腰。何況背上還有個十幾斤的大胖小子！

可是，她就是這麼地心甘情願，任勞任怨。

一干，就是三四天。才把這些棉花都收到家裏。

然後，緊接着就是晾曬，揪出棉花籽。

彈棉花！

看着成片成片的雪白雪白的棉花，她感覺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都是有回報的。

她開心極了！

就在這時，李東的爺爺奶奶過來了，李東爺爺上來張口就說：“你媽今年身體不好，今年冬天給他做兩床厚被子，做兩身棉衣棉褲。”

李芬點頭答應了。

她沒有先給孩子們做衣服，就先給李東爺爺奶奶做了被子和棉衣。而且比李東爺爺要求的還多做了份。給李東爺爺也做了。

被裏被面，棉衣棉褲的布料，都是李芬自己出錢買。他只負責張嘴說了說。

做完后，李金默就給他爹娘送過去了。

沒有想到的是，李東爺爺又提了個要求：“你妹妹家，今年不好過，冬天怎麼也不能凍着吧？”

李金默又是個大孝子，凡事都頂着，他明白他爹的意思。

回去也不和李芬商量，直接拿走了五六斤棉花給李蓉家送去。

李芬見狀，連忙後邊追着問：“你這是幹什麼去？”

“爹娘不是已經有棉被和棉衣了嗎？”

“我去給李蓉送點去，他們今年困難，爹擔心，自己家的東西，又不值錢，缺了明年再種。”

“你說的倒輕巧，明年種。你種嗎？你摘嗎？你管過多少？我辛辛苦苦種的，你一句話就給你妹子，你爹要了還不算了嗎？”

李金默根本聽不下去李芬嘮叨，拽着棉花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芬在原點嚎啕大哭，直到老大閨女出來喊她，她才覺得家裏還是有人心疼她的。

給了就給了！

給的還少嗎？

再給點又何妨？

每次都是李芬擋着這一把，再不擋着，

估計他們能把李金默的家都搬走。

所以，李芬樹敵太多。嘴笨不會說，善良又心軟。不敢來橫的。被婆家人拿捏的死死的。

就算不想給李金默做飯，還有孩子呢。

就算不想過了，還有孩子呢。李芬只能寄希望於孩子身上了。

她只盼望着孩子們能早點長大，雖然她也無法想像未來會是什麼樣，日子會不會越來越好，他們會不會一直扒拉自己的東西。

她還是照舊用言語反抗了幾句后，就沒脾氣了。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晃臨近年關。

本來大家都在歡歡喜喜迎接過年。

“啪！”

李金默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這天，北方呼呼的刮著刺骨的風，是那種能把人幹活的手，拉開一個口子的風。天空飄着鵝毛大雪，院子裏都是李英和小夥伴們玩鬧的歡聲笑語。

李芬正在拌豬飼料，她美滋滋地盤算着，家裏養的這四頭豬，今年能賣個好價錢，孩子們能過個幸福年。

因為今年豬肉價格上漲了一些，一斤能賣到六塊五毛錢！

每次賣豬前，她總會提前喂一桶飼料，讓豬吃得飽飽的，這樣可以多秤幾斤！多賣點錢。

“芬兒，豬經紀來了！”

李金默一邊說著，一邊領着一群人走向院子裏西邊的豬池和豬圈。

與這群人同行的，還有幾個“不速之客”。

豬經紀帶着買主一會兒揪一下豬的耳朵，專門聽一聽豬的叫聲，一會兒用棍子撬開豬的嘴巴，看看它們的牙齒，一會兒又追着豬跑跑，觀察它們的精神狀態。

李英也從他們的動作和言談里也學會了選豬的方法：如果仔豬的皮紅毛亮、眼亮有神、嘴短唇齊、鼻鏡濕潤、肩寬背直、後腳直立、尾巴粗短、呼吸自如、叫聲響亮，那就是好豬。

很快，他們鎖定目標，三下五除二就將選好的兩頭豬綁好了，手腳麻利的簡直像公安幹警抓小偷兒一樣專業！

這時，李芬疑惑地問：“不是講好的，今天買三頭豬嗎，怎麼只有兩頭？”

大家面面相覷。

李金默上前走了一步，先去接過買主的錢，聊了幾句客套話，就示意讓他們走，要處理家事了。

他反過頭來，走到李芬面前，小聲嘀咕着：“今年李蓉他們不好過，爹的意思是，把一頭豬給她，兄弟姐妹之間互相幫襯幫襯嘛。”

“你提前和我說了嗎？你爹提前和我說了嗎？你妹妹和我打招呼了嗎？”

“她捉了我的豬，可以，給錢就行！別人六塊五買，她四塊五買可以嗎？我不掙她的錢，但是我的飼料錢，誰給我？”

“憑什麼你爹說捉走就捉走，你們也太欺負人了！”

任憑李芬怎麼說，都改變不了這個決定了！

看着李芬這麼不停地說，李金默覺得自己管不了這個家了嗎？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李芬的臉上，記在她心裏。

李芬扭頭就哭着跑回屋裏。

剩下那幾個不速之客開始捉豬。有李蓉的丈夫，也就是李東的姑父，李東的爺爺和李金默。

他們動作笨拙，弄得豬一直叫喚不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豬捆好。

這豬叫聲，吵得人心更煩！

綁好后，李金默甚至還拉着馬車，親自給李蓉家送過去。

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沒有覺得自己一點兒不對，哪怕一點，都沒有。

因為沒有道德的人，道德約束不了他。

給李蓉家送完豬，李金默一個人拉着馬車回來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怎麼和孩兒他媽說啊，一會又開始叨叨叨了。”

儘管他心事重重，一路上碰見熟人，還跟沒事人一樣，像平常一樣，自然、熟絡地和鄰居們打招呼。

這個極具大男子主義的人，真是會裝！

果不其然，到家后，李芬還在哭泣，看見李金默回來了，更是一邊哭，一邊訴苦：“這麼多年，你爹欺負我，你也不幫我。”

“今年的一百塊錢還沒有還，拿了我的棉花也就白拿了，現在又直接不吭氣的，上來就捉我的豬。”

“還拿爹來壓制我。該這麼做嗎？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喪良心嗎？她們不好過，我就好過了？”

“你是我的人！”

“你那麼心疼你妹妹，你跟你妹妹過去吧。”

“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啪！”

李金默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

李芬還在吶喊着：“爹娘吃鹽打鹼的錢也問我要，從結婚以來，你管父母，管妹妹，還要管已經成家的弟弟！家裏還有五張嘴巴呢！”

“你那麼有錢，趕緊去把藥鋪里欠的錢還了！那麼厚厚的一摞賬單！”

“你忘了你以前犯胃病，沒錢人家都不給你開門拿葯嗎？”

“誰家的老人會說出‘兩口子不要太和睦了，太和睦了沒有當老人的過頭兒了‘這種話？”

“嫁給你，我真是受盡了委屈。什麼都要我管，我不管，你爹就跟我發橫。”

“家裏的壞人都讓我一個人當，但凡你給我說一句公道話，他們能這麼對我嗎？”

……

李芬越說越來勁兒，不吐不快，儘管她知道，每次發泄完並不能對現在的生活改變什麼，但是就是覺得卡在心頭的那塊血，吐出來了，才會舒服，才不至於窒息！

與李芬不停地抱怨對比鮮明的是，李金默如他名字一般，沉默是金。

他眯着眼睛，皺着眉頭，不反駁，也聽不進去這些嘮叨聲，但是又很無奈的不能走。

儘管李金默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李芬沒有心疼。她甚至都想親手打他，才覺得更解氣！

她不停地說，李金默無言以對，也插不上話。

每次吵架，孩子們都嚇得哇哇大哭。李芬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看着李金默冷戰，沉默，她的心也死了！

沒結婚之前，李芬白白凈凈，有一頭金色的大長辮子，及腰。眼睛不大，卻很有神，長着傳統女人的福氣相，笑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肉嘟嘟的臉，一看就是老實巴交，心地善良的人。

談不上美女，可也算秀外慧中。

再看看如今，跟個怨婦一樣，就已經變成了怨婦了！

是婚姻改變了她的模樣！

李芬實在忍受不了在李家的日子了！

趁着那天，李金默又去別人家打麻將。

她把屋子所有的門都用門閂關好。

開始了她的計劃，她走投無路的抉擇。

她慢慢地拿出來事先藏好的老鼠藥！

仔細看了看老鼠藥，看了看屋子裏在炕頭上熟睡的三個孩子，想了想自己結婚這幾年的光景，李芬眼裏的淚珠奪眶而出，她忍着，不敢出聲，就像這麼多年，在婆家受了氣，不敢吭氣一樣，忍！

她真的沒辦法和自己的娘家人說，因為她娘家人也很窮，而且她不想讓她的媽媽擔心！

親了親李東的額頭，她猛然起身，鼓舞了勇氣，擰開了老鼠藥的瓶蓋。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

可能是上天眷顧。

可能是母子連心。

可能是這個家還需要她。

可能是她的不忍心。

“哇！哇！哇！”

李東突然哭着醒了！

這一刻，李芬覺得，自己再難，還有她捨不得孩子，為了孩子，自己忍！

於是，她也顧不得哄孩子，打開門閂，站在院子裏，大聲叫隔壁鄰居“嫂！嫂！嫂！你快來救救我吧，我喝葯了，趕緊去找孩子他爸去！”

李芬第一次自殺，失敗了！

鄰居聽到呼救聲，連忙趕過來，打了120急救電話，也派別人去尋李金默。

好在搶救及時，洗了兩次胃，她終於被救活了！

可是，儘管發生了這種情況，李金默還是不長記性，以後的日子裏，在妻子和爹娘、妹妹那兩端，始終端不平。

哀莫大於心死！

但為母則剛，這句話果然不假！她為了孩子，又繼續在刀山火海里掙扎着……

自那件事後，開始幾天，李家人確實收斂了一些。李蓉也把之前拿的一百塊錢還了回來。

錢是還了，這比賬，卻給李芬記下了。

等李芬出了院，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就像出事後的這幾年，比之前沒有變好，反而變本加厲。李芬也堅強地繼續忍受！

李金默作為家中老大，結婚之前就管習慣了！父母靠他，兄弟妹妹靠他。他也習慣了！

他要求她也管她們！可是她做不到……

但是，聽到李芬說的那句“還不如死了算了。”

李金默，無計可施！

“啪！”

他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李芬又害怕，又心軟，算了。豬已經被捉了，還能不過嗎？

在李芬心裏，即使去死，也沒有想過不和李金默過。在李芬心裏，即使有了兒子，也沒有能阻止她邁出這一步。雖然最後她心軟了。

那，假如當時李東沒有哭呢？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

每次她吵完架，擦擦眼淚，又繼續去伺候這一家老小，過做牛做馬的日子……

她也總想着“媳婦兒熬成婆”，可是她知道，以後她當了婆婆，她一定會善待兒媳婦，因為她不想別人受這種滋味，她是多麼善良的一個人！

有個名人說過：“你的思想決定了你的語言，你的語言決定了你的行動，你的行動決定了你的習慣，你的習慣決定了你的性格，你的性格決定了你的命運。”

李芬的命運，總是以她自認為的“這就是命！”來總結，看看以後的故事，你會同意她的說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