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疫蠱詭譎情綿長

第2章 疫蠱詭譎情綿長

余後幾日,李岩多在船內練功,少有外出,也難見駱川和吉備真備,想是二人各為卷宗或機關術所累,無暇偷閑。墨非白倒是時常會和他相談一陣,他見此女情緒漸復,心中也暗自歡喜。

這日清晨,李岩朦朧中只聞外面歡聲迭起,他便也起身觀望,只見眾船工紛紛立在船頭,對着前方指指點點。李岩順勢望去,只見前方朝靄沉沉,煙波之後有長長的一狹陸地,影影綽綽地卧着。

“吉備先生,你就要到家啦!”駱川和吉備真備不知何時也到了船頭。

吉備真備雖曾在腦中無數次設想這一場面,但畢竟十數載未歸故土,當此實情,也委實難以自抑,笑聲微微發顫,徐徐吟道:“時光易逝不留影,半生浮沉恍如夢。”

三人站了時許,墨非白業已從船中走出。李岩見她出來,突發奇想,問道:“墨姑娘,你說那徐福,他會不會最後就是到了這裏?”

墨非白初次見到其他陸地,原本心中激動,被他一問,頓時也好奇起來,思索半晌,搖頭道:“我不知道。”

李岩“哈哈”一笑,說:“我自然知道你不曉得,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眾船工既見故鄉,自然出力更甚。在幾人說話間,海船已進到日本國瀨戶內海,最後從難波入了港。吉備真備本是備中國下道郡人士,從難波到其故鄉並不甚遠。但他此刻帶着諸多書籍典藏,還需呈到宮中,因此便告知眾人,先去往奈良。

彼時日本正處於聖武天皇治下,崇慕唐風,推行佛禮。因此李岩等人一路走來,頗受沿途百姓喜歡,腳下自然也輕快許多。

行了大半日,一行人終於抵達平城京,來到羅城門前。李岩只見城牆高聳,門樓巍峨,縱使其下人流熙熙攘攘,也寂然間透出一股威嚴之意,不由地心頭一震。

“是否有些眼熟?”吉備真備見他異樣,問道:“外貌大多是依長安城所建。”

李岩搖頭道:“我沒去過長安,我只是覺得這都城很是雄偉。”

“嗯,其實平城京尚不及長安的四分之一,但也是日本古往今來最大的都城了。同時此城位處盆地,東、西、北三面環山,丘陵縱橫其間,地形又與東都洛陽相似,所以設計時也參照了洛陽的規劃,街道割地乃為正方形,而非長安那般的矩形。”吉備真備說道:“因此說,若論對日本的影響,無出大唐其右者。”

李岩胸中一熱,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正要說話,忽聞一陣佛號,只見一名中年和尚身着青色僧袍、肩搭灰白麻布,迎着他們走來。

“玄昉和尚。”吉備真備道:“你何時回來的?”

玄昉走到近處,道:“比你早了數月,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在海上遇到不測了。”

吉備真備苦笑一聲,本想細說,又見天色不早,便對玄昉道:“我須趕去平城宮見聖上,和尚你先帶三位小友前去歇息。”說罷領着雜役逕往城中去了。

玄昉與李岩等人各通姓名,只覺三人雖形貌各異,但風采照人,心中不禁暗贊吉備真備眼光獨到,對三人道:“你們隨我來。”

李岩隨他入城,只見城內街道縱橫,劃出一個個方形,每四街又連通一條大路,組成一個大的方形,坊市屋舍遍佈其內,整個都城如同棋盤一般。

三人初見此般建築,格外好奇,左顧右盼,不多時,便來到西京一座寺廟前。

玄昉腳步不停,邊走邊說道:“這是藥師寺,

初時是天武天皇為祈求皇后病癒,在藤原京建造的。可惜寺廟尚未建成,天武天皇便去世了。結果此時皇后倒是已然病癒,成為持統天皇,繼續修建此寺,歷經三皇,直到後來文武天皇手中,才得以竣工。”他頓了一頓,接着道:“寺廟落成后不久,本國都城便由另一名女帝——元明天皇,自藤原京遷至平城京。因此藥師寺也從原址遷到了平城京的西京町,便是此處。”

李岩聽罷,只覺此寺命途坎坷,便如同人生一般,心中一陣唏噓,問道:“大師你便是住在這寺中嗎?”

玄昉點頭道:“嗯,此寺廟以藥師如來為本尊,拙僧略通醫術,因此從大唐回來以後便被聖上賜位於此。”說話間帶着李岩等人穿過門廊,來到內中。

這藥師寺庭院開闊,道旁芳菲綠意盎然,西首兩座五重塔擁着些許松柏,巍然聳立,周圍迴廊交通,挽住大殿廂房,朱漆白牆,交相輝映,讓人看得心曠神怡。

寺內僧侶不多,四人走走停停,尋了一處廂房,靜待吉備真備面聖歸來。

直到了夜裏,吉備真備才自宮中回返。原來,他此去稟告大唐之行之成果,乃由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一同接見。皇上和皇后二人對吉備真備讚賞有加,甚為寵幸,又談得興起,因此一直到用膳,才始讓他回來。

“自明日起,我便要去宮中出任大學助,弘揚大唐的先進文化。”吉備真備說道。

“看來當日陽嶠先生果然是一語成讖,恭喜吉備先生!”李岩笑道,駱川與墨非白二人不識得陽嶠,但也面露喜色,頗為吉備真備感到高興。

玄昉道:“吉備兄學成歸來,自然應當備受重用,只是三位小施主卻沒了去處。”

吉備真備笑着道:“大和尚言不由衷,你武功醫術在日本並世無兩,又是愛才之人,想是打算留下他們教他們本事了。”隨後似是忽然想到什麼,又道:“不過墨姑娘是個女兒身,在寺里可不大方便,不能跟着你,須得在寺外給她尋個住處。”

墨非白聞言,看了眼李岩,道:“嗯,該是如此。”

接着玄昉便問起吉備真備遲歸緣由,他愈聽愈是覺得不可思議,直到最後聽得墨非白乃墨家最後血脈,不經心生感慨,道:“阿彌陀佛,墨姑娘此後有什麼打算么?”

墨非白搖了搖頭,道:“師父讓我找到庄由,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去了中國還是到了這兒,我沒有頭緒,也沒有去處。”

李岩道:“墨姑娘不用擔心,庄由奇術在身,又心高氣傲,一旦到了江湖上,必然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你等駱川練了內功,激活了樆積以後,我們陪你一起去找他。”

駱川也在一旁應道:“對,你師父既然交待了,於修又對我有那麼大的恩情,我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墨非白一聽,也覺別無他法,問駱川道:“那你是要隨大師學內功嗎?”

駱川還未及回答,李岩卻道:“那自然是了!不光是他,我也要學點拳腳功夫,不然僅憑些道術,我總覺得心裏沒底兒,大師傅也是男的,教我武功總是可以吧?”

玄昉不明就裏,含糊點了點頭,墨非白卻是面上一紅,白了他一眼。

既已說定,眾人便商議明早吉備真備將墨非白帶出寺外,李岩和駱川在藥師寺隨玄昉習武。墨非白不似李岩二人,受人拂照,頗為過意不去,對吉備真備道:“吉備先生,我是否能代為做些什麼,也好報答你的恩情。”

吉備真備本想拒絕,但是又怕墨非白心中歉疓更甚,便問道:“你會些什麼?”

墨非白想了想,答道:“我會武功,先生自然是知道的,除此之外,我還會一些岐黃之術。”

吉備真備“哦?”了一聲,道:“沒想到你和大和尚會的東西差不多。”隨後道:“那便容易了,我帶你找個屋舍,開間醫館,你行醫所得留些自用,其餘留下沖抵房資便是。”

墨非白聞言,大喜過望,螓首連點。

隨後眾人又商議了一些個中細節,便各自睡了。

次日拂曉,鼓聲一過,宵禁結束,三人便匆匆起床,隨吉備真備去往城內,最後在平城京東北首的外京租了一間屋舍。此屋處於外京,不同於城內其他屋舍那般彼此相接,是個獨棟,屋前兩旁各植一棵絛柳,在晨風中飄飄蕩蕩。

吉備真備急着進宮拜官,辦置妥當后就匆匆去了。李岩三人進得屋內,只見此屋前方為一個門廳,穿過後內有一個小院,小院兩側各一個廂房,傢具事物一併齊全。

墨非白甚為滿意,道:“門廳做藥鋪醫館,後面廂房我用來起居,正好合用。”

駱川笑道:“那也只用了一間廂房啊,還有一間李岩你要來住嗎?反正你習不習武,也不怎麼重要。”

墨非白叱道:“你這駱川好樣不學,偏學他油嘴滑舌!”

李岩卻不理他,對墨非白道:“墨姑娘,這院子,你平日無事,也正好可以練武。”

墨非白心有所動,袖中長劍飄出,揮揮洒洒,一招接着一招,連綿不絕地使出。其時金烏初升,朝霞伴着海風,灑下片片斑駁,落在她的袖間眉間,看上去瑩瑩發光。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李岩只覺此情此景,實非凡間所有,心中有感,口中若吟若訴。

“你在唱什麼?”駱川不明道。

“這是洛神賦,曹子建寫的詩,講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李岩答道。

駱川恍然道:“嗯,我聽什麼雲啊月的,也覺得很美,用來形容墨姑娘,再適合不過了。”

墨非白此時長劍已經收起,聽見他二人對話,心中嬌羞無比,不知說什麼是好。

“墨姑娘!”門外忽有人大喊。

墨非白如獲大赦,循聲出來,只見玄昉帶着一個小童,站在門口,手中拿着一塊牌匾。

“非白醫館。”李岩道:“墨姑娘,大師連牌匾都給你題好了!”

“吉備兄託人去告知了我地址,我便攜着匾額來了。”玄昉一拍身邊小童,道:“稻禾,見過墨大夫。”

小童戰戰兢兢,對着墨非白拜道:“稻禾見過墨大夫。”

墨非白趕忙將他扶起,問道:“大師這是做什麼?”

玄昉答道:“這個是寺里的小童,平日裏跟我學醫,總是笨手笨腳,我便將他帶來,給你幫襯幫襯。”

“師父,我什麼時候笨手笨腳了啊?”稻禾不滿道,還要說話,卻被玄昉一瞪,咽回了肚子。

墨非白心中感激,對着玄昉拜了一拜,道:“小女子謝過大師,大師入內坐一會吧。”

玄昉搖搖頭,道:“不了,我順道也是來帶他們兩個回去的。”隨後將匾額置於屋內。

墨非白點頭道:“也是。”隨後將稻禾挽過,與三人揮手道別。

玄昉三人舉步回寺,忽聽背後墨非白喊道:“李岩!”

李岩回頭問道:“什麼事啊?”

墨非白怔怔看了他一會,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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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純陽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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