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系列
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華麗的事情。而我居然後悔了。
——跡部景吾
跡部景吾冷清冷心。可是這個世界上又哪來真的天生冷清的人?他只是在五歲那年,便懂得他除了跡部集團一無所有。所以他才不屑,他從來不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記憶里母親活着的那幾年,他便幾乎沒有看過母親的笑容。那個時候,父親的對他態度的忽冷忽熱。讓他下意識的害怕,然後越發依賴溫柔的母親。他不懂,上一秒還溫柔的抱着他的父親,為什麼會在下一秒就突然滿眼厭惡的看着他,甚至直接把他從懷裏丟在地上,毫不在意被摔的流血的他。
甚至到他長大的很久以後,在無數個午夜他依然會突然從猙獰的夢中驚醒。夢裏徘徊的都是父親扭曲仇恨的臉,還有漫天無際的血。
小孩子總是對情緒特別的敏感,他的畏縮和躲避,惹來的是父親更加的厭惡。而父親母親愈來愈越尖銳的矛盾,與吵架。
他看着母親一日一日的流淚,卻絲毫辦法。他想保護母親,想盡辦法能讓母親露出一絲歡顏。
只是可惜,他努力得到的獎狀,親手做的禮物。最後母親依然沒有笑過。
然後,便沒有然後。母親在他五歲那年,因為在他們新婚的床上,看着父親和一個女人四肢交纏。流盡最後一滴淚。
躺在她最愛的玫瑰園裏,悄然而逝。
她服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藥。終於脫離這個讓她絕望痛苦的婚姻。卻從來沒有想過他。
她不是不愛他,只是比起她求而不得的愛情。他作為他愛情的失敗品,就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她從來沒有想過只有五歲的他,在父親不喜,沒有母親的情況下,如何在那一群對跡部夫人的位子虎視眈眈的女人算計下安全的長大。
她生下他,卻從來沒有為他想過。
什麼女人為母則剛?不過是屁話!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軟弱無能的生物。
在他日漸沉默的時候,幾乎沒見過幾面的爺爺突然出現,帶走了他。在確認了他的價值之後,強硬的宣佈了他繼承人的身份。
爺爺給了他保護,也讓他在越來越多的陰謀算計中,磨掉了所有的感情。
他早就不該有期待。他於爺爺也不過是一個可以把跡部家傳承發揚的工具。
爺爺說的話,被他深深的刻在心裏。
景吾,你什麼都沒有。現在我把跡部集團給你。它將是你唯一擁有,會陪伴你一生的東西。
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所以他才要緊緊的抓住。
所以他接受了忍足侑士的伸手,和他成為盟友。
他們是一樣的。
只為家族存在的繼承人。
他按着爺爺為他設計的人生一步一步的成長。甚至比爺爺要求的更加出色。爺爺的身體終是慢慢老了。
在他十五歲那年,通過了繼承人的試煉。便開始慢慢接受跡部集團。
只有了一年的時間,他便在公司站穩了位置。
跡部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意外。
可是這個意外卻讓他剩下的人生里忘不掉,拔出不了。
他在母親逝世的玫瑰園裏撿到他。
那個時候的跡部慎就像一個小狼,直白,純粹,卻充滿攻擊性。
也只有在回憶他才如此清醒的認識到,他從一開始就養的是一個狼崽子。
開始他決定養着跡部慎就是為了報復父親,也同時是為了父親手裏的股份。在第一次見到那張臉的時候,他就知道。父親拒絕不了。
或許是太寂寞了,也或者是跡部慎在他面前的乖巧溫順。他居然慢慢允許跡部慎靠近。
他雖然從來沒有放棄過利用跡部慎的企圖,卻也在慢慢認可他,接受他。甚至真的把他當做弟弟疼的。
只要他一直按着他為他規劃的軌跡成長。他願意讓跡部慎一直待在他的羽翼之下。
只要他做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弟。
他放任跡部慎的親近。卻忘記了,他並不是真的冷心冷清。
在他算計跡部慎的時候,卻也任由跡部慎走進了他心裏。
二十六歲那年,跡部慎打破了他好不容易粉飾的太平。他像一隻突然露出獠牙的小獸,強迫性的把他們的關係推向了最不可預測的方向。
那一晚的跡部慎陌生的讓他覺得他一直在被欺騙。卻又似乎激起了一股讓他無法控制的恐慌情緒。
人總是這樣,我可以利用你,你卻並不可以背叛我。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你。
現在想想跡部景吾總覺得那時的自己可笑至極。
跡部慎從來都不欠他什麼,相反虧欠的那個人一直是他。
他無法接受跡部慎的偽裝,更無法接受那瘋狂一夜之後,心裏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陌生情緒。
所以他立刻準備把跡部慎送走。
只可惜,他總忘了,那是個一開始就像狼崽一樣的孩子。
當跡部士找到他提出要把跡部慎接回家時,甚至這是這麼多年來父親第一次好好的和他說話。
他知道,他萬分的確定,跡部慎是故意的。他用這樣的方式脫離了他的掌控,來表達他要把他送走的抗議。
他壓下了心裏的憤怒,藉此從父親那裏奪回了一部分跡部集團的股份。卻在最後一步,依然死死的壓住跡部慎的監護權。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在保持棋子最後的利用價值。卻從沒有主動去找過跡部慎。
即使在無數個夜裏,或者白天。他總是會想起他。他為他準備的早餐。他為他溫柔的擦乾濕漉漉的頭髮。每當他回應他的話,他突然變的閃亮無比的眼睛。
侑士說的沒錯,他已經在動搖。這種動搖是要不得的。
可是當侑士告訴他,跡部慎其實是有兩個人格的。一個冷漠溫柔。一個任性大膽。
彷彿一直困擾他的事情揭開了面紗,他卻並沒有輕鬆多少。
在他從來都不知道的地方,跡部慎到底經歷了什麼?心裏細小卻讓人不能忽視的疼痛。
他在心疼,為跡部慎心疼。
明明是他背叛了他。還把他拖入兄弟**的深淵。甚至讓他開始出現困擾着理智的感情。
爺爺去世的時候,已經兩年沒有見過跡部慎出現在他面前。什麼都沒有,卻抱着他任由他把心裏的壓抑和傷感發泄出來。
這樣溫順的隱忍的跡部慎,彷彿又變回那個小心翼翼靠近他,溫暖他的孩子。
到底哪個才是你。
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那一夜過後,跡部慎又消失了。他卻依然沒有去主動找過他。
心裏不斷顫動的,是他已經無法否認對於跡部慎的感情。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居然做了最不華麗的事情。逃避。
跡部士的突然離世,打破他最後一絲僥倖。那個男人居然把所有的股份都留給了跡部慎。
忍足侑士說的對,他沒有選擇。在完全掌控跡部家和對於跡部慎不正常的感情中,他早晚都必須拋棄一個。跡部慎只是棋子而已。
毫無疑問,他拋棄了自己剛剛萌芽的感情。
但是他終究是不想對跡部慎狠心。所以他答應了侑士的建議,和他演一場戲。
賭的就是跡部慎對他的心。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贏還是想輸。他甚至黑暗的想着,如果跡部慎忍不住貪慾就好了。如果他忍不住,那他便有借口,徹底把他從他心底拔出的借口。
他甚至下意識的尋找那些高明的心理醫生,或者催眠師,想把跡部慎變成正常人,只有一個人格的正常人。也許他們有一天還可以回到曾經兄友弟恭的日子。
可是他贏了。跡部慎遠走出國。卻在臨走前毫不猶豫的把所有股份都贈給了他。
明明他在這麼多年之後,終於完完全全掌控了跡部集團。他居然沒有一點開心。
跡部慎用這些股份,斬斷了對他的感情。
而他卻因為這些股份而畫地為牢。
他的心空了。
他告訴自己不後悔,他終於牢牢的把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緊緊的拽在手心裏。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原來心還是痛的,原來他早就後悔了。
所以知道他失蹤才會慌亂,所以看到他滿身傷痕,才會自責。所以看到失憶的他對於手冢國光的特別才會嫉妒。
原來他的不後悔只不過建立在阿慎還愛他的基礎上。
沒有人會永遠的等在原地。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其實無論是哪個他,都還是他。
他其實也是愛着他的。
即使兄弟**,即使為禮所不容。
手冢國光和手冢家鬧翻的時候,他是竊喜的。
手冢保護不好他,他受了傷是不是就會回到他身邊?
他第一次隨着心,請求忍足和他一起把他帶回來。從自顧不暇的手冢國光手裏帶回來。
這麼多年的習慣,讓他忘記了。他和忍足從來不是朋友。
盟友並不是朋友。
忍足是把他帶了回來,卻轉手把他送給了幸村。
只因為他不願意因為阿慎,而讓跡部家和忍足家成為手冢家泄怒的承受者。
他永遠記得忍足諷刺的眉眼,“景吾,這個世界容不下太貪心的人。當初你做了選擇,就已經代表你沒有了回頭的機會。愛?不要說這麼可笑的事情。”
是啊,他就像一個卑鄙的小丑。貪心不足,恬不知恥。
事情最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慘烈的讓人心驚。
沒想到已經沒了真田家的真田涼居然還能從幸村家截走阿慎。
滿屋子讓人心驚的血跡。以及倒在血泊里的真田涼和忍足日香。還有變成血團看不清面貌的仁王律。獨獨沒有阿慎。
凶多吉少。卻沒人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阿慎消失了,無論怎麼找不到他。
心裏被挖了一個血淋淋的窟窿。讓他每夜都在噩夢中驚醒。
夢裏阿慎滿身是血,望着他是刺骨的恨意。
他在問他為什麼利用他,為什麼不救他。
手冢國光瘋了,他認定是他們害死了阿慎,他開始瘋狂的利用手裏的權利打擊剩下的三大家族。
如果不是忍足當機立斷,捨棄大筆利益,和手冢家的老爺子做了交換。
跡部家,忍足家損失會更加慘重。
被手冢家放棄的手冢國光也消失了。
日子開始趨於平靜。
跡部景吾依然很少能睡的好。對於他曾經視如生命的跡部集團。他居然感到無比的厭倦。
但是他卻依然任由自己被束縛着。
他為了利益娶了妻,為了繼承,要了孩子。然後看着妻子孩子們為了跡部集團,討好他,算計他。
果然窮其一生,他除了跡部集團一無所有。
他甚至要忘了他曾經也許有過機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可是當時為什麼錯過了呢?如今除了悔恨,什麼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