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現在 第九章 重逢愛乃(1)
三方會談后的那個周末,天空仍是陰雨連綿。而貴樹便也終於得到了不用出門的借口,放心地窩在家裏看書。
家裏的食材還夠撐個三五天的,而且作業在周五晚間就寫完了,家務也提前打掃完畢了。所以,貴樹在這個周末里,根本沒什麼事情可做,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愛乃這個月的信件,卻破天荒地遲到了。雖然以往也偶爾會因為郵政的原因,遲到上三五天。但這次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快半個月,郵箱裏除了偶爾會投放的廣告以外,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其實貴樹表面上對這件事並不怎麼在意,但每次到了約定的日子之後,聽到自己家門口的郵箱被打開的時候,他也會滿懷期待地打開郵箱。雖然失望總比希望多,但基本每次都能準時看到那封與其他信件有明顯不同的信。所以,雖然這一次貴樹沒有埋怨愛乃,但是他的心裏也說不定有些空落落的。
當然,他給愛乃的信其實已經寫好,只是此刻不知道愛乃的近況,有些話便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在上個月收到的那封信里,她告訴了貴樹自己這個學期即將轉學,還說轉學後會告訴貴樹新的地址。她說她要隨母親搬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不是家鄉——常滑,而是比那裏還要遙遠的地方,從東京的飛機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那時她說這件事還尚未確定,也不知自己身向何方。但是那時她說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與生活了六七年的城市,即將就此分離。
那個周末,貴樹一直在期待與失落當中度過。縈繞在他腦海里的不僅有愛乃的事,還有周五美夜對他說的那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貴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因為雖然那天美夜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但當她結束面談,如常來找光良的時候。她依舊像剛剛什麼都沒做過一般,向著貴樹和光良露出燦爛的笑顏。那一刻,貴樹一度以為剛剛的一切其實都是幻覺,其實美夜並沒有說那些話,只是自己聽錯了罷了。但是那時她望向自己的時候那神秘的笑容,卻令人愈發地相信她說的都是事實。貴樹想,作為最了解她的兩個妹妹的人,她們的思緒,或許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表達,便只好用這麼隱晦的方式,擔當起了做姐姐的責任……
貴樹自從周五回到家裏之後,便開始慢慢地思索起了美優和美代最近的一舉一動和一顰一蹙,但得出的結論都是她們其實並像美夜說的那般最自己有多麼熱烈的感情。雖然實際上,此刻的他也摸不清她們最近的心思。但就算是美優在合唱團總是會湊過來戳自己的臉頰,也給自己吃過餅乾,但從表面來看,他們之間其實也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當然,貴樹其實心知肚明自己在意的那個人絕非美優,所以並沒有把那些事情和美夜的話語聯繫起來看……
周末很快過去,新的一周的早晨,貴樹還是如常地起床,吃便利店的三明治,收拾自己的衣裝,然後穿上鞋子出門。
經歷過三天多的陰雨之後,這個早晨終於晴空萬里。朝霞染紅了東方的天空,令人不禁有一種會有大事將要發生的預感。雖然貴樹全然不知這是否為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是從早間起,他便感覺到了這一天有些許的不平常。
因為是工作日的早間的緣故,有軌電車上的乘客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貴樹好不容易擠上車廂,卻只能隨着人流移動。
朝陽穿過車窗玻璃,直射進有軌電車的地板上。在車門旁得到一塊餘裕的貴樹,只好將頭轉向車門的方向,才有令人足夠呼吸的空間。
越是接近學校的方向,和貴樹穿同樣校服的學生便越來越多。冬天快要到了,不論男生女生,穿上厚衣服的學生的比例都在明顯增加。而對於還在穿着秋裝的貴樹來說,光是電車開關門時候帶來的些許微風,都能令他打個寒噤。
在這個時候,他終於後悔起自己今天早上的決定。今天早上走出家門前,本來他是要穿着冬季的外套出門的。但是由於剛出門的時候並沒有被涼颼颼的風吹到,所以他便大大咧咧地決定將冬裝外套放在家裏。雖然此時穿秋裝還不至於感冒,但他仍在心裏暗嘆,要是今早能多帶件衣服來的話,此刻也不會就這樣受凍了吧……
當電車停穩在熟悉的站台上的時候,貴樹便隨着人流走下了車。當他走下車的一瞬,略帶寒意的風便吹在了他的臉上,令他再一次打了個大大的寒噤。而也就在那一刻,一個身材高挑的短髮女生,穿着同校的校服,帶着有些熟悉的氣息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雖然以往對於沒有見過的生面孔,貴樹向來是不在意的。但是這個女生,卻不知怎的,在與貴樹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便奪走了他的目光。
在那一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強烈衝動正在驅使着貴樹,令他忽然意識到,那個女生或許是從前認識,但已經分別了數年的同學。這時,他的腦海里閃電般地想到了一個名字,但是直覺卻告訴他,那個人或許此刻並不在長崎。不過在那一刻,他還是大聲地喊道:“那個,你是……”
但是當貴樹喊出聲的時候,那個女生早已走遠,在人海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貴樹揉揉眼,卻再度懷疑起剛剛的一切其實都是自己的幻想,那個女生,或許就是在合唱團里的某個高年級同學吧,或者自己認錯人了也說不定。他一邊想着,一邊慢慢地往前走去。
此刻距離上學時間還很早,出了檢票口,貴樹便按照熟悉的路線,在被落葉鋪滿的行人路上漫步。剛剛發生的一切雖然都被他拋諸腦後,但是那份熟悉的感覺,卻仍在他的腦海盤旋。
“或許真的該早點睡覺了吧……”貴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心裏想到。
一陣車鈴聲在他的背後響起,他轉頭望去,便看到了騎着自行車的光良。他在貴樹的身邊下車,面帶笑意地拍了拍貴樹的肩膀,用很平常的語氣笑着說道:“貴樹君早安,你怎麼看上去一臉無精打採的樣子啊……”
“啊……沒什麼……”貴樹輕輕地撓了撓頭,頓覺剛剛自己那副苦惱的樣子已經被旁人所看到了,便有些尷尬地笑了。
“你該不會還在苦惱成績吧。放心啦,今天上學仁美老師不會說你什麼的啦。”
“啊,那倒沒有,我成績雖然不如你那麼好,但是也不至於被仁美老師罵吧……”
“是啊,說起來仁美老師這這幾個月根本沒罵過你,感覺她還是對你挺好的吧……”
“誒,沒有吧……”
“算了,管他呢,咱們先去學校再說吧!要是貴樹君在煩惱的事情我也沒法幫忙的話,那不就是等於在添亂嘛。”
光良推着自行車,和貴樹一起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天空當中不時有葉子隨着秋風飛舞,落到大地上,密密匝匝地鋪上了金黃的一層。遠方的雲朵沿着天際線的方向緩緩鋪展開來,湛藍的天空下不時閃過幾隻飛鳥的影子。二人踏着這些落葉,聽着腳下發出的沙沙的聲音,望着遠方的層雲,早晨的那些不快的心情便很快煙消雲散了。
到了學校,同門衛老師問了早安,貴樹便跟隨光良一起去存車處去停自行車。在學校的水泥路上,也到處是被秋風掃蕩過的落葉,鋪滿了整條小徑。貴樹和光良一邊聊天,一邊向著存車處慢慢地走着。
這條通往存車處的小徑前面便是學校的體育場,也正是因為這樣,這條小徑在早間便已經開始變得喧囂起來。遠處的體育場,各個體育隊的學生們也不懼深秋的涼意。他們喊着外人聽不懂的口號,穿着短袖訓練服在操場上揮灑着汗水。而此刻也不時有剛剛結束了晨練,準備回教學樓的學生們。他們用毛巾擦着額頭上的汗水,從貴樹和光良的身邊走過。也有三三兩兩剛剛來上學的同學們,在存車處停過車后,便混在了體育生的隊伍當中,有說有笑地從二人身邊走過。但是,在陌生的人群當中,那個身材高挑的短髮女生,卻在不經意間再次出現在了貴樹的視野里……
那時貴樹和光良正在討論昨晚的電視節目,一陣強風卻捲起了地上的落葉與沙石,令他們幾乎無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只好閉上了眼睛。
但就在強風過去,貴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那個女生的身影,卻正混在小徑的旁側的人流里,正在徑直向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迎着朝陽的逆光,貴樹根本無法看清在她臉上浮現的表情,那高挑的身姿,齊耳的短髮,腳下穿着的深棕色的鞋子,都令貴樹倍感陌生。但是,隨着她的走近,那股熟悉的氣息再次如清風般撲面而來。那在胸間有些莫名的悸動,也像是得了心電感應一般,開始急切地湧上心頭。
“啊啊,你是……”貴樹有些急切地想要喊出聲,但是聲音剛剛湧出喉嚨,便又是一陣卷着沙土和落葉的強風吹拂。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女生便正好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而此刻的光良,因為一手扶着自行車,便只能一手護臉。兩陣強風過去,他便是一副狼狽相,就連頭髮上都弄上了沙土灰塵。他輕輕地撣了撣頭髮,轉頭望向身邊的貴樹。
在講出“你還好吧……”這句話之後,他望着貴樹,便發出了一聲驚呼。
眼前的貴樹,正一臉疑惑地呆立在那裏。此刻的他也是一副狼狽相,頭上臉上都是灰塵,就連胳膊上都蹭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土。
“貴樹君?”光良輕輕地戳了戳貴樹的胳膊,然後便聽到了來自貴樹的一聲驚叫。
“咦?光良君,你嚇我一跳啊!”
“啊抱歉。不過貴樹君你最近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從剛才開始就覺得你有點怪怪的,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吧……”
貴樹搖搖頭,望着光良的臉,小聲喃喃道:“不,不是這樣的……”
不過,話說了一半,他卻換了一種語氣繼續說道:“其實……其實我剛剛有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生,她長得好像我曾經的朋友啊……”
其實貴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個名字已經在喉嚨里呼之欲出了。不過,對貴樹來說,說出那個名字,其實也要花費不少的勇氣,而且萬一真的認錯人的話,雖然對面是光良,但是一旦追究起來,其實也是個蠻尷尬的事情,所以貴樹榦脆還是不說為妙。
“誒,曾經的朋友?你說哪一位啊?和你一起從大阪來的?”
“啊,不是不是。我指的是我曾經在東京的小學同學啦。”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既然是小學同學,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畢竟你們說不定連長相都記不得了,又不一定是一個班的,等今後見面的時候大不了再重新來過啊!”光良望着貴樹有些為難的臉,笑着對他說道。
聽到光良這麼說,貴樹驀地抬起頭來。明明剛剛他的思緒即將墜入無底深淵,但此刻聽了光良的話語,卻又像是被一下子拉到了空氣稠密的地方去了。
“可是……”貴樹用平常的語氣,對光良說道:“除了身高會變,其實仔細想想,聲音與記憶什麼的其實是不會變的吧……”
“是嗎……”聽着貴樹的話語,光良似乎也想起了些什麼,便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其實他倒是也挺理解貴樹口中的這種久別重逢的感情的。畢竟之前初中的時候,他便和小學三年級就轉走的同學再會了。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只是同班同學而已,並沒有多麼留意對方日常的一顰一蹙。但是當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其實心裏也是挺驚喜的。畢竟就算關係再怎麼疏遠,曾經和班級里的大家的那些笑容天真無邪的時光,其實也是經得起歲月洗禮的。
二人在存車處停好了自行車,便在此分開了。光良要去游泳池那邊還借來的泳裝,而貴樹則直接回班。
在走向班級的路上,貴樹一步一步地邁上樓梯。不知怎的,他的腦海中越是紛亂,雙腳便愈發地沉重。他真的沒有想過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愛乃所說的那個遙遠的地方居然是長崎,而且又湊巧是這一所除去合唱與足球以外其實並沒有什麼名氣的學校。雖然在尚未證實的情況下就在胡思亂想的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