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梁飛的堅持
梁飛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着:“你是不是又去網吧了?”梁飛看到以後,一副畫面自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他拿起筆,寫了一句:“唉,沒忍住,手癢了,也是怪倒霉的,還被老朱抓到了。”
“活該。”
梁飛苦笑了一下,事實上,自從高三以來,他已經很少去網吧了,大概一周一次的樣子,他心裏也明白考大學的重要性,輔以自己獨特的學習方法,現在的成績也不算很差,基本上處於中等生的水平,只是化學成績依舊少的可憐。這一次主要是因為出了新英雄的關係,手癢難耐,這才拉上了悲劇的老麥,一起被老朱當場逮到。
“化學捲兒借我一下,我改改答案。”梁飛寫到。
這已經是兩人同桌的第三個年頭了,很多事情不用多說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只見兩人很默契的交換了化學和物理卷。經過近一年的獨特方式的學習,現在梁飛的物理很好,最後的大題基本上都能解出來,扣分的基本都是選擇題,這讓他很是鬱悶。
梁飛這人有個毛病,可能是一種賭徒的心理,物理的多選題應該是理綜考試里最折磨人的了,經歷過的應該都懂,尤其是一些模稜兩可的選項,選上它可能一分不得,但是不選就有可能只得一半分。給梁飛的感覺就像是打野搶龍,搶了不一定能搶到,但是不去搶總感覺有點遺憾。所以他總是把多選題選多,而張鍾雅則聰明很多,基本上遇到不會的,都是只選1到2個,及時止損,但是後面的大題她一般做不出來,所以兩人的分數雖然差不多,但是對於張鍾雅來說,梁飛的答案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而張鍾雅的化學卷子自是不用多說,基本上就是標準答案。在張鍾雅的耳濡目染之下,梁飛每次的化學成績都能穩定提高34分左右,照這個趨勢,很快就能及格了。
兩人改完答案以後,都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下午的第一堂課是物理課,物理老師是個很有趣的女老師,梁飛一如既往的走到教室前面門的右側,拿出中午的理綜卷子,站着上課。
沒錯,這就是梁飛獨特的學習方式。從高三開始,梁飛的數學課和物理課就全都在教室前面站着聽了,這樣不僅離黑板近,而且不會困,因為站着就算再困,也不會睡着吧?能讓梁飛想到這個主意還要感謝老朱,梁飛和老麥是後面罰站的常客,倆人高一高二時沒少被罰站,最長的一次就是高二運動會的那次,連着站了一個月,後來梁飛索性也就沒皮沒臉起來,高三開學之後,他發現坐在後排聽講很容易溜號,而且還很容易犯困,他心想道,我家裏沒錢上貨,那隻能自己想辦法了,想到之前的罰站經歷,他做出了一個夢幻的決定。
他主動找到數學和物理老師,因為這是他自己除了化學以外最薄弱的學科,向他們說出了自己想在前面站着聽講的想法,起初兩位老師都沒有同意,以為梁飛又在耍什麼鬼把戲,想要嘩眾取寵。畢竟,曾經數學只得了36的梁飛在老師們的眼中儼然早已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壞學生形象。不過站在前面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在哪裏都好,不影響其它同學就好。因此在梁飛的堅持下,兩位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不過後來梁飛的表現實實在在地震驚了她們。
就這樣,梁飛用自己的方式,跌跌撞撞地開啟了時常一年的“上流社會”體驗卡。
如果有幸回到過去,推開2014年吉一中學高三11班物理課的門,
首先看到的應該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倔強的少年背靠在牆上,一手打開厚厚的習題集,從中間對摺,然後放在手臂上,另一隻手上下翻飛,飛速地抄寫着,少年的身旁,則擺滿了掃帚和拖布,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只要老師站在講台上,那麼推開門看到的一定是這幅場景。
這一站,就是一整個高三。這一站,穿越青春,留在多年後梁飛腦海中的場景,依舊有些悲壯的意味,諾大的教室,只不過一人,一書,一掃把而已。
這種方式雖不太體面,卻有着顯著的成效。只三個月,梁飛的數學成績就提高到了100分左右,物理成績則穩定在70分左右。後來,兩位老師更多的時候會和梁飛互動,比如講完一道題后看着梁飛點頭的樣子,梁飛也非常配合的幫她們擦黑板。
至於為什麼沒找老劉,化學課也去前面兒,梁飛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年少時要面子吧,可是偏偏這件事本身就是極不體面的事情,梁飛也是後來才想到,如果當時能再對自己狠一點兒,可能之後的選擇也會更多吧。
聽着物理老師精彩幽默的講述,一會兒是電磁場,一會兒是安培力,再講到經典力學,兩節物理課很快就過去了。
接下來是兩節語文課,語文老師是個30出頭的少婦,梁飛回到自己的座位,梁飛一直覺得高三的語文課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真的沒有什麼必要特意複習語文,翻來覆去也就那些東西,而且每次的語文成績完全就是隨機的,和聽不聽課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邏輯題基本白給,只要認真分析,基本上不會出錯,然後就是默寫古詩文,還有成語題,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個,像是“七月流火”,“上下其手”,“屢試不爽”,這些題目寫完之後,整張卷子基本上就沒剩下什麼一定得分的題了,剩下部分的分數基本上要看答題當時的心情,批卷老師的心情,以及寫參考答案人的心情。就是這樣付出得不到回報的小概率隨機事件,有什麼複習的必要呢?因此梁飛在語文課上不是睡覺,就是做其它科目的題,所以沒少被語文老師單獨“照顧”,不過後來梁飛沒臉沒皮起來,語文老師年紀小,又臉皮薄,有時候氣的小臉通紅,後來也就索性不去管梁飛了。
於是,在梁飛做了兩道物理大題之後,下課鈴聲響起,語文老師拿着小包,走出了教室。梁飛望了望坐在前排的老麥,兩人相視無奈一笑,同時起身,準備共同赴死。
兩人來到老朱的辦公室,發現老朱還沒有回來,於是兩人坐下等待,快上自習課的時候,老朱才從門口走了進來,見是兩人,臉一下就拉了下來,只見老朱沒有理兩人,徑直地走向辦公桌,拿起茶杯,接了杯開水,然後坐在椅子上,開始準備晚上的教案。
根據兩人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老朱在教訓學生時,基本上有以下三個形態:1、語重心長型:這種形態一般用於與好學生對話時,比如詢問為何本來應該年級前50的學生這次掉到了年級前100,這時候的老朱基本上慈眉善目,先是問一問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啦,是不是父母吵架啦?然後再苦口婆心地開導和教育,基本上都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很遺憾,兩人上了三年的學,從未體驗過這種形態,老麥更是唯一一個時不時進一下年級前100而未體驗過這種形態的悲劇少年。2、分析道理型:這種形態一般用於與中等生溝通時,比如分析一下家庭背景啊,考好大學的重要性啊,“你基礎不錯,努努力還能變得更好啊”,這種形態用在中等生身上比較合適,一般也能取得較好的效果,讓人覺得有理有據,無力反駁,很明顯,上午老朱找梁飛談話的時候,就使用了這種方式。3、嚴厲型:老朱的終極進化形態,一般伴隨着嚴肅的表情,發怒的語氣,並有一定幾率激活武器選項,很不幸的是,我們的梁飛和老麥經常能夠把老朱的怒氣條攢滿,從而觸發老朱的終極進化形態。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卻不屬於這三種常規情況,明顯可以看出已經脫離了尋常生氣的範疇,已入化境。兩人看着平靜異常的老朱,都有一種想自行了斷的衝動。
只見老朱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後蓋上茶杯的蓋子,隨後就低下頭去查看今晚的生物試卷答案了,絲毫沒有理會梁飛二人的意思。梁飛偷眼觀瞧,卻看到了坐在辦公室門口年輕的實習老師在角落裏忍不住偷笑,這把梁飛氣的,不過也難怪,兩人是這裏的常客,基本上全年級的生物老師都認識兩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兒地怵在那半天,還是老麥率先表了態,只見老麥嬉皮笑臉的湊到了老朱面前,嘴巴都快翹到天上了,試探性地對老朱說道:“嘿嘿,朱老師,那啥…,中午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倆沒…”
“滾。“老朱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啥都別說了,明天上午叫你媽來一趟,回去吧。“
“別啊,朱老師,不用叫她,真不用,我保證…我保證我下次再也不去了。”老麥哭喪着臉說道。
“滾,你說過的話還不如放屁。”老朱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你走吧,梁飛留下。”說著,她把筆放回了筆筒里,轉過頭看着梁飛。
“朱老師,我媽明天上班啊。“老麥依舊抱有最後一絲僥倖,怯怯的說道。
“行,那我晚上親自給她打電話。”老朱輕描淡寫地說道。
“別啊…”只見老麥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經歷,趕緊連聲說道:“我還是自己告訴她吧,就不勞煩您了。”
“那還不快滾,看見你就不煩別人。”老朱依舊沒看老麥,不耐煩地說道。
老麥看了梁飛一眼,眼睛裏儘是無奈的表情,他苦笑一下,灰溜溜的從辦公室出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老朱好像想起了什麼,喊了一聲:“等等,走的時候把門口的垃圾倒了。”
梁飛回頭看去,只見門口的實習老師快笑出聲來了,拿手捂着小嘴,強忍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其實梁飛也很想笑,不知為何,老麥在老朱的面前,好像永遠抬不起頭的樣子,活脫脫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眼見着老麥提着一袋垃圾走出了門,辦公室又恢復了安靜,梁飛正在思索接下來會被老朱怎樣呵責,畢竟現在老麥走了,某種程度上觸發了孤立無援,好傢夥,傷害直接翻倍啊,正在梁飛胡思亂想的時候,卻只見老朱搬了把椅子,放在了梁飛面前,說道:“坐吧。”
這真是出乎梁飛的預料,想想自己之前也沒少被抓到辦公室,甚至找家長也是家常便飯,不過這樣被敬若上賓倒還是頭一次,這老朱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呢?
只見老朱站起身,緩緩說道:“行啊,你小子,中午時候剛答應老師的,回頭就跑去網吧了?”說著從桌子上拿出一張紙,鋪在了辦公桌上。
要說放在平時吧,梁飛肯定是嬉皮笑臉,不當回事兒,但是結合剛才老朱對老麥的態度以及對自己的態度,梁飛的臉依舊有些發燒,因為老朱明明可以讓自己一起滾蛋找家長的,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反而是以禮相待,這多少讓梁飛有些受寵若驚。
梁飛定睛一看,只見老朱放在桌子上的,是這次周考的成績單,黑壓壓的一張表格,上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字。
吉一中學的成績單上還記錄了年級排名,緊跟在後面的是班級排名,梁飛下意識地在下半張表上尋找着自己的名字,倒也不算難找,畢竟三位數混在兩位數中還是很容易找到的。只見數學那一欄中,112這一數值棲身在周圍的786582中,顯得格格不入,同樣,在化學那一欄中,42這一數值,和周圍的726574混在一起,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出乎梁飛預料的是,自己這次並沒有在下半張表的位置,說來也巧,那張成績單從中間對摺,而梁飛的名字正被折線分開,一分為二。
“年級592班級29”,梁飛看着成績單,心裏默念道。看來這一段時間的努力還是有結果的,梁飛又快速的掃了一眼上半張表,張鍾雅的名字依舊那麼好找,不出預料地出現在前五名的位置。同樣好找的還有老麥,老麥大概在上半張表的中游,班級15左右的位置,不過能找到他完全是他前後的兩個哥們兒名字太草率了。
就在這時,老朱從旁邊取了一個紙杯,也從開水機里倒了小半杯水,放在梁飛的面前,然後開口說道:“咋樣啊,對自己的成績還滿意嗎?”
梁飛拿起紙杯,喝了一口,很暖和,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辦公室的燈光很亮,看着老朱的目光,他突然覺得,老朱不發脾氣的時候,好像還挺慈祥的,他想了想,說了一句:“不太滿意。”他本來想說“還行,挺滿意的”,他心裏也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
“小梁啊,你的進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說實話,老師挺驚訝的,為什麼不再努力一些呢?你看你這化學成績,再多來上30分,是不是就能和小竇差不多了?你也這麼大了,道理什麼的老師也不想再說了,老師只是想告訴你,別給青春留下遺憾啊。”
老朱抬起頭,看了看梁飛,繼續說道:“你和小竇不一樣,他家有錢,底子也比你紮實,他媽媽給他報了好幾個補習班呢,你別看他平時弔兒郎當的,但他考上個211挺輕鬆的,其實他就是缺人管教,要是有個人管着着他啊,他能比現在做的更好。你家的情況老師也了解,肯定是沒有這個條件的,那我們自己是不是該更加努力啊?”
一席話,擲地有聲,說的梁飛臉上有點發紅,想起來這也是老朱第一次這樣語重心長地和自己說話,由於缺乏相關的經歷,梁飛一時呆在了那裏,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老師還記得你剛來學校的樣子呢,我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陽光很足,當時你好像還挺瘦的,來這兒找我報道,才那麼高,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兒你們也要畢業了,老師也要退休了,老師是真的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啊。“
“回去好好想想吧,還有一個多月才高考呢,你還年輕,有着無限的可能,這次老師就不叫你家長了。“說罷,老朱笑着看了看梁飛,梁飛有點不敢直視老朱,木訥的嗯了一句,然後說了句:“謝謝朱老師,那朱老師,我先回去了?”
“嗯,回吧,馬上要上晚自習了。”
望着已經走出辦公室的梁飛,老朱輕聲嘆息。
“朱姐,這倆小孩兒真不讓你省心啊,從高一作到高三,唉!”
朱老師微笑着看了看坐在門口的實習老師,沉默半晌,然後打了個哈哈,輕輕地說道:“大概每個時代,都有屬於他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