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生而未養 斷指可還
告別了內堂中那些沒有好感的家人之後，在婢女的帶領下，李長壽來到了李府之中的一座小院。
剛剛走進小院中，李長壽便聽到了咳嗽的聲音。
他想到了小龍女之前告訴他的，自己的生母，何鈺已經是壽元將盡。
李長壽心情一時之間有些複雜，輕輕搖頭，步入院中，正好看到那名中年侍衛從旁邊的廚房裏端了一碗葯走出。
見到李長壽，中年侍衛短暫愣神之後輕聲道：“見過少爺。”
從之前李長壽就看出中年侍衛和何鈺之間的關係不簡單，輕聲詢問道：“你負責照顧她？”
端着葯的中年侍衛微微一笑，道：“少爺，我姓鄭，名為方磊。少爺叫我老鄭都行。”
鄭方磊的目光看向屋內，聽着那咳嗽的聲音，面上流露出一絲苦澀。
“她是府上主母的婢女，我是府上一個小小的侍衛，從小時候被府上選中，和她一起進的李府…後來，她懷孕了，也就是少爺您，我幫着瞞了一段時間，她以探親為由回長樂縣，我知道她去生孩子了，但我沒想到她還會回來。”
“後來主母做主，將她許配給了我，我們成親了，我很高興，因為我很喜歡她。少爺您別嫌我礙眼就好…”
鄭方磊摳了摳腦袋，憨厚一笑。
“主母把這個偏院給了我們住，還依舊讓我們兩人在府上有活…少爺，地方有些亂，您別嫌棄。”
李長壽看着男人臉上憨厚沒有一絲心機的表情，反而有些小心翼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知道男人這是在為他解釋自己和他生母的關係。
“她病的很重嗎？”李長壽抿了抿嘴唇，問道。
“她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主母為我們請了良醫，醫生說，風寒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鈺兒身體已經油盡燈枯，無法醫治，醫生只能開一點葯，減緩她的病症。”
鄭方磊的臉上和眼神中，流露出了不甘和落寞，卻又無可奈何。
他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少爺進裏屋吧，她很想您，真的很想您，只是少爺您應該知道她的身份，請您原諒她將您託付給別人，她也沒辦法，您是她的骨肉，哪有一個母親，捨得拋棄自己的骨肉啊…”
說到這他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葯碗放在了台階上，做出了一個讓李長壽出乎意料的舉動。
“少爺，我給您磕個頭吧，請您不要在怪她。”說完，這個中年男人居然就要直接下跪，在他的身形逐漸低矮的時候，李長壽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的將他託了起來。
“少爺…”鄭方磊抬頭，只見李長壽嘆息了一聲，輕聲道：“你的年齡都快大我兩倍了，我受不起。沒事的，她終究是我的生母，我來並不是問罪的，只是想看看她。”
鄭方磊這才面露喜色，連忙將李長壽迎入屋內。
屋內的床榻上，婦人蓋着厚厚的被子不斷的咳嗽，鄭方磊將冒着熱氣的葯碗放在桌上，一臉喜氣的來到何鈺的床旁道：“鈺兒，少爺來看你了！”
何鈺聽聞強撐着從病床上支撐起身體，看到李長壽眼中流露出驚喜，片刻之後又是深深的悔恨和遺憾，李長壽眼神複雜，心中卻沒有多少悸動。
畢竟他是李長壽，但不是在長樂縣生活了二十年的李長壽。
“對不起。”何鈺小聲道。
“是我的錯，不該把你丟下，現在卻又將你找回來…”
看着面色憔悴的婦人，
李長壽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其實，你可以自稱為娘。畢竟你是我的生母。”
聽聞這話，何鈺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李長壽沒有怪她。
“讓我看看你，好嗎？”
李長壽坐在她的床榻邊上，婦人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但猶豫了一下又有些不敢，李長壽輕輕嘆息了一下，抓住她乾枯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臉龐上。
何鈺尤為驚喜的撫摸着，呢喃道：“我有愧…卻無悔了…咳咳…咳咳咳…”
不過是這樣短短一會兒的活動，便耗盡了何鈺的全身精力，不斷的咳嗽，鄭方磊見狀連忙心疼地順着她的後背，李長壽目光猶豫，看向桌上那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液。
他起身來到桌旁，伸手覆蓋上碗邊，一顆丹藥悄無聲息的划入葯中，瞬間融入藥液之中，李長壽端碗來到何鈺身旁道：“好好休息，把葯喝了好好養病。”
“我來吧，少爺。”鄭方磊主動的接過了葯碗，藥液的氣息有些難聞。
何鈺無奈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葯其實沒什麼用。”
“萬一有用呢，喝吧。少爺現在也回來了，好起來你可以多陪陪少爺。”
看到鄭方磊眼中的堅定，何鈺這才張開嘴，一口一口地喝下藥。
看到何鈺將葯喝下，李長壽才不動聲色的退出房外。
“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
“我為你延續三十年的壽命，此來感激你將李長壽帶到了這個世上。”
這個恩他能替李長壽報。
可最難報的恩，是那個省吃儉用一輩子，只想讓自己兒子過得更好的劊子手。
李長壽嘆息搖頭，離開了小院，外面丫鬟還在等候，李長壽讓她帶自己回去房間。
小院裏。
何鈺喝完了一整碗葯，她感覺身體暖暖的，似乎有了些許的力氣，原本以為只是心理作用，可是隨着時間的漸漸過去，何鈺忽然覺得，自己的精氣神越來越好。
等到鄭方磊將碗返回了廚房，再度回來之時，卻看到何鈺已經下床走動。
頓時他急不可耐。
“鈺兒，你怎麼下床了！”他急瘋了，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快步的來到何鈺的身邊，想要將其抱起。
他的一切表情神態，何鈺收入眼中，何鈺忽然將他抱住，摟着渾身僵硬的鄭方磊道：“好像是上天有意在保佑我，我找到了兒子。我感覺我的身體好起來了，我能走能動了，我的病好像好了。”
“真…真的嗎？”鄭方磊滿眼的不可置信。
何鈺微笑的點頭，忽然面色微紅的將臉靠在鄭方磊的胸前，已為人婦十幾年的她忽然嬌羞道：“我們，要個孩子吧。”
鄭方磊忽然愣住，憨厚的臉龐憋得通紅，眼中流露的喜慶擋都擋不住。
沉醉於幸福中的何鈺，目光緩緩看向李長壽離去的地方，她心中一直堅定的一個想法，那個要帶進土裏的秘密，忽然有一些鬆動…
入夜，整個王都卻開始熱鬧起來。
王都之中，燈火通明，從上往下俯瞰，那一點一點明亮的燈籠和那條巨大的城中河上的花船，絲毫不比天空中的繁星少多少。
一隻麻雀蹲在房檐上頭，看着李府的後門，李家三公子李仰光偷偷摸摸的從後門溜上馬車，朝着一處地方行去。
正處於房間中的李長壽忽然睜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的好大弟，今天不把你的屁股抽開花，我就不叫李長壽！”
房檐上的麻雀飛起，追蹤着李仰光的馬車，一路而去。
房間中，分化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李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