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途中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這首絕句,出自《水滸》,但從江柏口中唱出來,那可一點都不焦,充斥着歡樂。
安慶公主蕭妤的隊伍往着蒙陽去,但這夏日炎炎,便選擇一早一晚,待到天氣涼快行進,午間便在涼快場所歇息着。
烈日當頭,隊伍停了下來,燕王世子慕容邁,三皇子蕭哲,安慶公主蕭妤在路旁一顆巨柳下納涼,有婢女與三人搖扇。
慕容邁把手中的涼飲至於茶几上,看向江柏一眾人,這幫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在江柏的帶領下,下了溝渠,捉魚去了,一行人間還充斥着另一個光頭,那行嗔和尚,他們也不嫌棄這天熱,樂在其中。
“也就他們,不像是來干差事了,像是來遊玩的。”慕容邁才放下涼飲,就感覺到一股炎熱在襲擊自己。
蕭哲看着父親派來的千牛衛這般模樣,心中有些意見,但江柏又找了借口,說這田裏的河鮮,諸位殿下在高堂之上難得一見新鮮的,得此良機,怎能不一飽口福,便領着那幫公子哥千牛衛去撒歡了。
蕭哲收起摺扇:“世子,你仔細品品他吼的那首詩!”
慕容邁被這麼一提醒,與蕭哲對視一樣,兩人默契一笑,之後,慕容邁便對身旁的隨行們道:“那傢伙在替你們訴苦,今日那便多歇息一會兒。”
“有這麼個八面玲瓏心的傢伙在,這一路倒多了些樂趣。”蕭哲這是對江柏起了愛才之意,這傢伙,一路上辦的事,就惹人喜歡。
夜晚來臨,隊伍就地安營,白日曾說要讓諸位殿下品嘗一下這河鮮,江柏自然得辦事,一幫千牛衛的漁獲,在他手下,成為了河鮮宴,鱔魚,爆炒一份,湯煮一份,桂魚,水煮一份,清蒸一份,至於那胖頭魚,魚頭亦是美味,怕其不解剝小龍蝦的樂趣,江柏便只留了蝦仁……只是這一頓下來,江柏的包裹小了幾許,他這隨身物品,除了換洗的衣服,兵器與大哥的袍子,餘下全是香辛料。
那分桌而食的規矩,江柏着實不喜歡,所以他親自給燕王麾下的兩位大將上菜,這兩位出身軍旅,沒那麼多規矩,吃飯自然在一張桌上。
江柏給兩人送來條烤魚,置於桌上:“兩位將軍,最後一道菜了,今天這吃食的滋味還可以吧?”
無形刀左至心直口快:“我們哥倆,從南吃到北,你那幾日在王府,我倆也吃了不少你做的吃食,滋味着實不錯。”
那判官筆周雎比這沒心眼子的左至要玲瓏:“小兄弟你已經忙了這麼久了,坐下,和我們一起吃點。”
在王府教廚的幾日,江柏與兩人已熟絡,他便不客氣,當場坐下:“着實餓了,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個屁啊!沒小兄弟你,這等吃食我們還吃不上!”左至直脾氣。
因為要行護衛之職,這飯桌上自然沒酒,江柏給自己盛了碗湯:“左將軍,那幫千牛衛見將軍你刀不離身,料你是位頂級刀客,特想開開眼界,你可有那閑心,找個空閑,收拾一下那幫碎嘴的人?”
左至依舊那麼直,當場搖頭:“不行!”
左至只是拒絕,沒講其緣由,周雎替其補充道:“左兄習的是殺人藝,此藝對敵不對友。”
“倒是小兄弟唐突了!”江柏當即換個話題,翻過此頁,“兩位將軍都愛美食,小兄弟我第一次去蒙陽,不知蒙陽可有何種美食,我想去學上幾種,回家后,做給雙親享用。
”
“小兄弟,你這可問對人了!”左至馬上便接了話茬,“我左某人吃遍了整個蒙陽城。”左至開始正題前,咽了口口水,“這包子,你得去南門口,那有個陳寡婦,她做出來的包子,整條街都能聞着香味,捏着特有彈性,放進嘴裏,咬上一口,那感覺……”左至開始搜索腦袋內的形容詞,想了一下,蹦出個妙句,“就是咬在雲彩上的那種感覺……”
左至是個直人,想到哪種吃的便給江柏講哪種,也不分早中晚,不分貴賤,他講話直來直去,描述吃食倒有一手,妙句頻出,講得江柏咽了好幾次口水,而且用筆在紙上做筆記,左至見狀,還道,親自帶他去便行……
一餐結束,江柏帶着殘羹冷炙離開營房,途中遇到了翼國公的孫子凌普,這位身份高貴的公子哥,遠遠便瞧見了江柏,待到江柏接近后,說道:“今夜的河鮮宴味比珍饈,辛苦江兄了!”
江柏與人自來熟模樣:“小侯爺喜歡,這辛苦那便算不得什麼了!”
江柏的手上有着餐盤,上面擱着殘羹冷炙,礙於身份,凌普不可能說幫忙,他便直接道出了這次故意偶遇的目的:“那日江兄為長樂公主烹飪時,曾替我多次美言,我在此謝過江兄。”
身份不對等,凌普的謝只在口上,軀體動作不見謝意,江柏對此表示理解,隨即道:“小侯爺言重了,你可送了我四位美人,我江柏可不是無功受祿的人!小侯爺,下次我為公主烹飪時,再替你美言幾句,你能否再送我幾位西胡美人?”
如此不着調話,加上江柏面上那期待的表情,凌普明白了江柏的言外之意,江柏本人對公主沒任何想法。
窺見其中之後,凌普便道:“江兄今日着實辛苦,早些歇息吧!”
“謝小侯爺關心我們這些當差了。”江柏帶着殘羹冷炙離開。
離開的江柏回味着和凌普的對話,他曾和兩位公主一同涮火鍋,就是同桌用餐,現在到凌普話內,便成了為公主烹飪,這套說辭,想必是安慶公主蕭妤教蕭姝的,他一個外人男子,同兩位公主用餐,在這個社會當中,着實有些逾禮,江柏一個沒多少等級觀念的人,在這種環境下,覺得有些操蛋!
心寬的江柏,很快便把這種不愉放之腦後。
……
蒲州城,本屬於韓國,在其被大梁國滅國后,這座城變得破敗不堪,在經過十八年的休養生息,繁榮已復,甚至超過了之前,從這座城再往東,便到了原魏國境內,這座城,算是他們這趟行程的中點。
因為地處原兩國的邊境之處,人類的聚居點便不多,方圓幾十里,只有一座小鎮,叫南嶺鎮,建在丘陵與平原的交匯點,若發生戰事,小鎮的人們,可以快速入山,躲避戰禍。
早晨,天氣涼爽,一行人早早收拾行裝,用過早飯後,天還微微亮,這時便出發前往蒙陽。
雖已快要入秋,卻感受不到這秋意,隊伍才行了一個多時辰,艷陽已在半空,不需多久,便又會酷熱難耐。
江柏頂着個光頭,熱量能快速散去,那行嗔大光頭,一身脂肪,保熱性能良好,早就光起了膀子,其他人,已經開始擦汗了,倒有一人不受這酷熱影響,那蘇唱,一襲青衣,騎於馬上,還有興緻欣賞茫茫荒野,不見其有半滴汗珠。
但江柏不知的是,這茫茫荒野本是良田,四百年前的那一場浩劫,讓原一統的大李王朝分崩離析,單單就這一場浩劫,整個人類數量劇減,四百年的滄海桑田,軍閥與政權的混亂,戰爭頻發,以至有軍隊發出只帶鹽包,不帶軍糧,他們以人為軍糧,人間堪比地獄,這一連串的影響,人類到現在還未喘息過來。
擦了擦光頭上的汗珠,江柏眯着眼望向天空,萬里無雲,天空只有一盞驕陽,炙烤着這隻隊伍,江柏估摸着,如此下去,他很快便能歇着了。
天有不測風雲,這不時才有幾縷清風的荒野之上,突然颳起了風,炎熱被驅散,涼意陣陣,若不是在這行伍之間,江柏一定爽得叫出來。
只是,走在隊伍最前方領道的左至,在風降臨到他身上的一瞬,手放在了刀柄上,緊握。
察覺左至異樣的周雎問道:“這風有問題?”
左至抬頭,無雲的天空開始憑空積云:“風裏有殺氣!”
對此,周雎不懷疑,不猶豫,抬手示意隊伍止步,接着便是下令:“全員戒備!”
周雎聲落,風力陡然加強,那些沒習武的僕從們差點站不住腳跟,馬兒們也開始嘶鳴,天空中積雲速度加快。
本想在這暴雨中撒個歡的江柏,在得令的瞬間,沖向了運包袱的馬車,從自己包袱內取了一金屬管,隨後沖向安慶公主蕭妤的車輿,他們這幫公子哥千牛衛的職責,便是保護公主的安全,此刻已把車輿團團圍住。
在江柏守在車輿處后,豆大的雨粒便從天空砸了下來,在江柏的頭盔上濺起水花,雨聲瀰漫著整個隊伍。
至於江柏拿的金屬管,是一把火銃,江柏前世是個警察,懂得槍械的原理,但如此高精度的器械,他無力復刻,只能根據懂的原理,找黃叔幫忙,製作了這把火銃。
就在眾人視線穿過大雨,尋找劫道者的蹤跡時,兩聲兵器的撞擊聲穿透了雨幕,一處在世子慕容邁處,另一處便是江柏身後的車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