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薕石

東漢時期，陸績卸任郁林太守，攜家帶口準備回家鄉嘉興。

這天，陸績與家人、船艄公一起，在郁林海邊忙碌着，將一些書籍和衣物往船上搬。

船是當地極普遍的客貨運輸船。

讓艄公意外的是，這位剛卸任的郁林太守，除了幾箱書和寥寥數件家用品，再無其他可載物。

於是艄公對陸績說：“大人，您這樣的大官，就這點家當？帆船出海，吃水淺了，遇風浪會有傾覆的危險，得想辦法增加一些重量壓艙才行。”

陸績聞言，說：“要不我去買兩瓮鹹菜，再添置些筍乾、桂圓乾之類的，帶回去饋贈老家鄰居？”

艄公為難道：“分量還是不夠。”

陸績有些無奈，他凝視着海灘，忽然有了主意：“岸上那塊大石頭是無主的吧？要不您找幾個人，幫忙抬到船上？”

艄公看看陸績，又看看那塊石頭，笑着說：“也只能這樣了。”

於是，艄公找人把石頭搬上了船。之後不久，陸績的船便起航了。

過了一會兒，郁林岸邊一艘擱淺的破船里突然有了動靜，只見兩個人從裏面鑽了出來，原來是一對海盜兄弟，丁大和丁二。他們倆在郁林橫行作惡，遇上陸績任太守后，卻被處處打壓，為了不被抓起來，兩人只得東躲西藏，至今已是隱匿多年。

丁二沮喪地對丁大說：“大哥，那船上除了幾個老舊的衣物箱和鹹菜瓮，沒見到哪裏像藏着金銀珠寶啊！這陸績恐怕真就是窮官、呆官一個……”

丁大啐了一口道：“動動腦子好不好？哪一任郁林太守是空手走的？當官這麼多年，他陸績一點油水都沒撈，鬼才信。”丁大轉了轉眼珠，又道：“說不定那塊石頭就是寶貝！”

丁二不解地說：“那石頭好像是船家丟在海邊的，這算哪門子寶貝？”

丁大想了想說：“他用了障眼法，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寶貝一定藏在石頭裏，或者這石頭本身就是玉石、瑪瑙的坯石……想想看，做成這筆買賣，以後就有我們兄弟花的，也出出這些年被他打壓的氣！”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便吩咐丁二：“聽好，去找一條與陸績那船外形艙位相仿的船，我們在後面跟着，瞅機會動手。”

再說陸績一行人。

他們出發后，一連幾天順風順水，到了海陽縣境內。

陸績有個好友在海陽縣衙當差，加上縣裏有部分來自郁林的商賈，感恩陸績在任期間公正廉明，輕徭薄賦，眾人便齊來迎接陸績一家到城內休憩數日。

這讓尾隨而至的丁氏兄弟大喜不已。

他們將船靠到陸績的船邊，與陸績船上的艄公混熟之後，便在酒中下了蒙汗藥，把艄公迷倒。

隨後，丁大和丁二偷偷上了陸績的船，可他們翻遍所有行李，都沒找到一樣值錢的東西。惱怒之下，他們把艄公、行李和鹹菜丟到自己原先那條船上，隨後開着陸績的船，帶着那塊大石頭離開了。

等陸績一家人回來，便看到船被換了，凌亂的衣物撒了一地，艄公則在一邊愧疚不已，不停地道歉。

陸績哈哈一笑說：“您不必自責，也沒丟什麼東西。再說，也虧得他們找來那麼多壓艙的石頭呢！我本還愁着到了家鄉要多花銀子，請人來搬那塊大石頭，這下好了，我自己就能把石頭都搬下船了。”

此後的航行一切順利。回到嘉興半個月後，陸績在河堤上散步，忽然發現一條很眼熟的船在下錨停靠。

陸績正疑惑，只見船上出來一人，在堤下看了陸績好一會兒，忽然拱手喊道：“敢問上面是陸大人嗎？”陸績又定睛細看，這才認出是郁林某戶人家的管事。

那管事上了堤，對陸績說：“郁林百姓聽聞盜賊劫換了大人返鄉的船，自發圍捕丁氏兄弟，竟真的把他們抓住了。大家想把大人的東西原樣歸還，只是那塊石頭被兩個賊人鑿了好幾個洞孔，萬幸現被我家老爺補上了。郁林眾鄉親囑咐我，務必將此石和您的其他行李送到您手上。”

陸績聞言，萬分感動，說：“陸某的行李不值錢，而且在郁林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職，區區一塊石頭竟讓你們這般勞神費力……陸某實在對不住郁林的父老鄉親啊！”

數年後陸績病故，那塊石頭被家人保存在院中，壓艙石之事早已名揚四方。明弘治九年，監察御史樊祉慕名前來，用手輕輕撫着石頭，不巧竟蹭出一個小洞來。他大吃一驚，命人剔開洞孔查看，未承想，竟從洞中掏出一些顆粒狀的散金碎銀！

？樊祉大驚，連忙再命人找到其他幾個孔洞，最後發現孔洞裏都塞有大小不等的金銀顆粒。有個洞裏還有一張蠟封字條，上面寫着：陸大人，您在郁林任上勵精圖治，勤廉愛民，我等有目共睹。這塊自賊人手上奪回的壓艙石頭，更讓我們對大人敬仰不已。現將錯就錯，於洞中填些散碎銀兩，備您不時之需，勿怪！郁林百姓。

看罷字條，樊祉感慨不已，下令將此石建亭保護起來，並題字“廉石”，為訓誡百官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