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為兄謀划
蕭壘昰自御書房退出來,已是太陽偏西(現代時間下午三時)。他走出殿外站在階前穩了穩心神,這才大踏步地往宮外走去。
齊仲煌站在窗前淡淡看着蕭壘昰遠去的背影,一陣微風輕輕吹過,捲起落花紛飛。
這時,心腹總管太監馬英快步走進,低聲在皇上身後稟報道,“皇上,御林軍副統領池銳有急事稟報,正在殿外候見。”
“讓他進來吧!”齊仲煌疲憊地揮了揮手。方才蕭壘昰稟報之事,帶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讓他一時半刻尚無法回復。
齊仲煌沒有想到,因為軍餉遲遲不到位,致使北疆軍目前已陷入非常危險之困境。若是不能及時解決這些問題,將會引起軍心不穩。一旦軍心不穩,發生兵變,將會給大齊邊防帶來十分嚴重的危險。
池銳手裏捧着一個木匣子走進御書房。他將木匣子放置在身前,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皇上,“臣池銳奉旨覲見。”
齊仲煌輕輕一抬手,說道,“免禮平身,坐下說話。”
“謝陛下賜坐。”池銳起身告坐,將木匣子放置於身旁的几上。宮娥奉上茶盞。齊仲煌打量了一下几上的木匣子,淡然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池銳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回道,“皇上,這是楊大人託人帶回來的書信。楊大人……沒死,他還活着!”
齊仲煌聞言全身一震,彷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不能理解他這話中的涵義,茫然道,“你說什麼?楊大人……可是……楊雲山?”
“正是他!聽說楊大人當日墜入山崖,適逢一世外高人與門下弟子在山崖下採藥。……因有那位世外高人出手相救,楊大人才幸運的脫離了險境。只是楊大人一直昏迷不醒,他們怕招惹是非,才故意隱瞞下來。前些日子,楊大人漸漸地恢復神志……。”
只聽“咣當”的一聲脆響,卻是齊仲煌從桌案後面的龍椅之上一躍而起,手忙腳亂之下衣袖將案上茶盞拂落地下。一盞熱茶大半灑在桌案之上,也有小半濺在他襟前、手上。御書房外侍候的太監宮女們聽見聲響直驚得一陣哆嗦,一股腦兒地衝進屋子裏面,慌忙上前伺候收拾。齊仲煌手上被熱茶燙傷卻仍恍若不覺,顫抖着嘴唇,厲聲道,“全都給朕退出去!”
馬英侍奉在旁,聽了池銳的話語,也是臉色大變。能被皇上看中,留在身邊侍候多年,自然是有幾份慧根。而皇上對於楊雲山大人的倚重,馬英更是熟知內情之人,如何不曉此事干係重大?當日接到楊大人墜落山崖,不幸去世的消息后,皇上可是難過了好些日子。
馬英感覺到了屋子裏不同尋常的氣氛。他偷偷在齊仲煌和池銳身上來回睃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泡好的茶水放在了皇上身前的案几上。馬英將手一揮,示意所有太監宮女立即退出屋子。他自己則親自守候在御書房門處。
齊仲煌三步並作兩步,搶到池銳身旁,緊緊握住他手臂,聲音已然因焦急而變得嘶啞,說道,“你……你這話可是當真?”
池銳回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句句是實。那送信之人現下就在臣的府邸。他說…….。”池銳將那報信之人說的一一稟報。想了想,池銳接着又說道,“那報信之人還說,楊大人傷勢很重,肢體多處骨折。雖因神醫多方救治,目前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尚需長期卧床調養,不能隨意挪動。且每日裏昏睡時辰多於清醒時辰。然大人憂心國事,稍微清醒一些,便要人準備筆墨,為其記錄口述內容…..。”
齊仲煌點頭,頓了頓,問道,“那送信之人可要安置妥了,別出什麼差錯……。”略長的尾音,話不必說完,意思已明了。
池銳跟隨皇上當差多年,腦子也不笨。豈會不知其意。立即恭聲回道,“陛下放心,臣已安置妥當,定不會出什麼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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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侍郎李文彪剋扣北疆軍軍餉,被皇上當堂削去官職,還押天牢。”“蕭大將軍朝堂之上痛責戶部官員以次充好,坑害北疆軍將士。”
當日朝堂上發生的一幕,隨着文武百官走出宮門,很快傳遍了京都各個角落。
除了李文彪被去官免職和蕭大將軍當堂發威這兩件事,京都官場裏還流傳了這樣一種傳言:皇上手裏掌握了一份戶部官員涉嫌剋扣北疆軍軍餉的人員名單。而這份名單的提供者正是前些日子不幸墜崖身亡的大理寺少卿楊雲山大人。
據說楊雲山大人當日在調查賑災款被剋扣一案時,也收到了北疆軍統帥蕭大將軍的“申告”——要求立即撥發北疆軍被扣留多時的軍餉。楊大人親臨北疆實地查探,得以證實。他對於北疆軍將士在惡劣的環境下仍堅守陣地,為國效力,卻無法擁有公平的待遇感到異常憤怒。所以才會不顧官場中的層層羅網,多方收集證據。那些殺手之所以追殺楊雲山一行,也正是受人指使,為了奪取這份名單,殺人滅口。
總之傳聞很離奇,傳聞中的楊雲山機智果敢,重情重義。他幾經周折終於查清了涉案官員,正欲返京後向皇上稟報,捉拿涉案官員。卻不料走漏風聲,為涉案官員所知。涉案官員為了保住自己的官職、性命,不惜勾結江湖殺手買兇殺人。楊雲山大人見勢不好,遂將名單交於身邊的一親信,命其喬裝改扮后返回北疆。將名單交與即將進京述職的蕭大將軍,由蕭大將軍呈遞皇上。
這個傳聞一出,楊雲山頓時成為戶部涉案官員的眼中銹釘,肉中倒刺。他們個個驚慌失措,坐立不安,惶惶不得終日。但另一方面,他在朝中清流、軍中將士和天下士子心目中的聲望再上一步。
當出門辦差的陳伯,將坊間聽到的傳言向楊輕眉稟報時,楊輕眉不由的大吃一驚。如果說李文彪的入獄,蕭大將軍的發威,尚在她的意料之中。那麼坊間針對義兄楊雲山的種種傳言,則着實令她惱怒。
輕眉皺緊眉頭,低頭沉思。她在心裏琢磨着:這些傳言都與那混蛋皇帝脫不了干係。皇上身為一國之君,朝中要位卻為世家把持,以致皇上決定要事不得不倚仗世家。皇上早欲從世家權臣手中奪取朝政大權,卻苦於手中無得力之人,更無好時機。如今趁着北疆軍軍餉一案,正好可以清除一些異己分子。安插自己的親信。他放出流言也是為了切斷楊雲山的後路,逼迫他不得不站在皇帝一邊,做個孤臣。
“陰險狡詐的狗皇帝!你要打擊世族門閥,削弱他們的力量,也不能讓我義兄當靶子呀。”輕眉越想越生氣。她甚至顧不上維繫自己良好的淑女形象,在屋子裏跺腳大罵玩弄權術的狗皇帝,“不是個玩意,混蛋加三級……”
若不是顧忌着自己家人們的安危,輕眉真想造幾個“土炸彈”丟進皇宮,炸它個七葷八素。好好的送個大禮給那個無恥的狗皇帝。
一旁的紫怡見狀,疑惑不解地問道,“百姓們可都說楊大人是個清官?小姐您卻為何如此生氣?”
輕眉氣哼哼地說道,“你知道什麼?清官?清官有那麼好當的?你看看古往今來的那些清官,有幾個清官是有好下場的?死後清名,命都保不住了,要那些無用的清名又有何用?人活在世上,生存是第一重要的。若是不能保全自己,又如何去保全自己的家人、親友?如何去保全治下的黎民百姓?”
輕眉從不希望楊雲山去當什麼清官,能當個好官就不錯了。清官?水至清則無魚。太苛刻、太嚴厲,沒有人緣,容易使自己孤立。在官場裏孤軍奮戰,被眾人當靶子。可不是什麼好事。
輕眉現下最擔心的是,有了那份所謂名單的傳言,日後楊雲山傷愈重返朝堂,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你想呀,皇帝自登基后,為了從把持朝政的士族門閥手中奪取權力,一直在尋找時機清洗異己,安插自己的心腹。他必會藉此次北疆軍軍餉一案發難。此番戶部涉案官員幾乎佔了戶部官員的九成,剩下的幾個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小官吏。
能步入朝堂之人,除了少數人是憑自己的學識出人頭地外,大部分人都是有家族支持,他們彼此之間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動一發而牽全身。
若是依照朝廷律列嚴格執行,雖然戶部九成的官員俱要被治罪。但是他們不少的親朋好友,同鄉故舊卻仍然立於朝堂之上。這些人若是把仇記在楊雲山頭上,對楊雲山瘋狂的打擊報復,只怕楊雲山躲也無處可躲。
即使楊雲山辭官回歸故里,這個仇還是無法解開的。為今之計,就是想法子打破皇上設下的一箭雙鵰之局,不讓楊雲山成為眾矢之的。
輕眉思慮再三,最後想出了一個對策:以楊雲山之名上書朝廷,提出處置戶部涉案官員之方案。方案主題內容為“嚴懲主犯,從犯次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追繳貪污銀兩入庫。”
輕眉寫下一紙指令交與紫怡,令她傳遞給陳伯,立即按照指令行事。另外,派人出府通知黑狼,命他入夜時分潛入府邸商議要事。
紫怡走後,輕眉一個人關在書房裏,背着手踱來踱去,走了好一會兒。而後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她給師傅聖手醫邪和義兄分別寫了一封書信。
入夜時分,陳伯、黑狼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到了垂花門,看門的婆子遠遠地瞧見陳伯,忙笑意殷殷地上前打招呼。根本就沒有攔他們的意思,看着他們走進了內院。
到了德熙苑,陳伯上前叩了門,來應門的是柳嬤嬤。
柳嬤嬤看到陳伯一怔,“陳伯,這麼晚了您來有什麼急事不成……”不等柳嬤嬤話說完,紅棠已急匆匆地跑了出來,“陳伯,你們可算是來了。小姐正在書房等着你們呢。”
“走吧。”陳伯朝身後的黑狼低聲說道。黑狼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跟着陳伯身後進了書房。
書房裏除了楊輕眉和紫怡,還有秦嬤嬤。秦嬤嬤正向楊輕眉稟報府里的日常事務。見紅棠帶着陳伯、黑狼進屋。秦嬤嬤點點頭,與陳伯打過招呼后。立即屈膝行禮告退,“王妃,老奴尚有些事務未完,這就退下。”
“勞煩嬤嬤,你多辛苦些。”輕眉微微頷首。抬手對紅棠做了個手勢,示意紅棠退出屋子。紅棠乖巧地退出屋子,站在院子裏,四處查看動靜。
“小的黑狼見過主子,給主子見禮。”黑狼恭恭敬敬地跪在楊輕眉面前,欲向她行叩拜大禮。輕眉忙起身親自攙起他,生氣的責道,“和你說了多少次,沒外人在場無須行什麼大禮。你怎麼總是不聽?”
轉過身子見陳伯恭恭敬敬的立於一旁,輕眉明亮的眸子漸漸暗淡下去,她抿了抿唇,不依不饒地說道,“陳伯!這兒又沒什麼外人。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坐下說話。”
陳伯、黑狼迴避着輕眉生氣的目光,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屬下謹遵主子令。”兩人遂老老實實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互相寒暄坐下,紫怡奉茶完畢。輕眉對着陳伯做了一個“請用茶”的手勢,卻轉頭對紫怡說道,“你去屋外守着。要是有人來,就幫我們擋一擋。”
紫怡乖巧地應聲而去,還隨手幫他們帶上了書房的門。一陣短暫的沉默。
“主子,這是暗部最新收集到的資料。”黑狼從懷裏掏出一個密封的紙袋,雙手奉與輕眉。
輕眉接過紙袋看了看,順手放於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里。抬起頭來看着黑狼,露出些微意味不明的笑意,“蕭將軍那兒今日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黑狼看着輕眉微皺眉頭的可愛表情,不免有些心馳蕩漾。他不太自然地垂下了眼瞼,輕聲道,“蕭將軍派人帶了口信過來,一是希望能儘快與主子見面詳談。二是讓人送了一份都察院參與軍備物質移交的官員名單。”黑狼從身上的暗袋裏拿出一封薄薄的書信,遞給輕眉,“這是名單。”
輕眉打開書信瀏覽了一遍,遞給陳伯,“讓暗部三天之內查清名單上這幾個人家庭成員、喜好、入仕年份等情況。查的越詳細越好。尤其是顧大人的情況。”沉吟片刻,輕眉又說道,“轉告蕭將軍:明日我有安排,抽不出時間與他見面。見面時間可否定在二日後,地點嘛放在郊外的惠寂寺。”
陳伯省悟似的點頭回道,“行,明兒一早我就出府一趟。保管不會耽擱了。”
輕眉悠然的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道,“別院那裏進展如何?”
黑狼咳嗽了一聲,清亮的眸子中閃過躊躇,低聲說道,“邢師父、柳師父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如何破解棺木上設置的機關,這兩日應該會有結果。說起來,幸虧主子當日提醒,他們才沒有貿然行事。只是那棺木底座有些蹊蹺,根本不能移動。若是想連棺木一起抬起,怕是難以做到。主子……還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聞言,輕眉整個臉沉下來,隱隱有怒意,“該死的李銳安,居然連死人都不放過。人家不喜歡你,你死皮賴臉地一直糾纏不休有啥意思。攪合著人家好好的一雙情人生離死別。真是作孽!……好在老天有眼,終於讓我找到了母親的遺體,得以完成對義父的承諾。”思緒紛飛,輕眉慢慢靜下心神,深深嘆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悲傷。
為了破解別院機關,輕眉特地從各地商號抽調了幾個能工巧匠赴京。秘密進駐別院。終於在三日前成功破解了別院地室的入口機關。
“自古紅顏多薄命……。”看見楊月圓——自己這具身體的生身母親,貌美如花的容顏,輕眉為之嘆息不已。
接下來的事,則是準備把冰棺中的遺體如何妥當地移送出至冀州,與義父楊程(李銳程)合墓。了卻他們兩人生前的夙願。輕眉當初可是在義父病榻前發過誓,定會找到母親遺骸,將母親與他合葬一處。
“黑子說的對,這棺木如何避開林府的耳目,運送出城確實是個難題。”陳伯頗顯為難的開口說道。
輕眉端起茶盅握在手裏,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來,“如何把棺木運送出城,我心裏已有了打算。”
“太好了。”陳伯和黑狼欣喜的說道。
輕眉好象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神情,一邊把玩着桌几上的茶盞,一邊對黑狼淡淡地說道,“讓你過來,是有件要緊事需你去辦。你回去把手頭上的事移交青狼。明兒一早你便帶着紅狼、白狼出京跑一趟。去我師傅那兒送兩封急信。”她把案几上的兩封密封完好的書信遞給黑狼,鄭重說道,“一封是給我師傅的,一封是給大公子的。你且記住,這兩封信事關重大,務必親自送與他們兩人手中。萬一……也絕對不能落於他人之手。”
黑狼心中一悸,口氣急促地說道,“主子放心,人在信在。黑狼定不負主子所託。”
輕眉輕輕地呷了一口茶,將茶盞放置案几上,抬頭看着黑狼說道,“一路小心,不要太過張揚。你們的任務就是把信穩妥及時地送到目的地。…….出門多帶些防身之物。換洗衣物、藥品、乾糧、銀兩等東西,我已吩咐紫怡給你們準備好了,一會兒出去找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