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文盲

河南洛陽桐城西面牛欄鋪一帶，有個叫王二博的人，讀過幾年書，靠寫點小文和在私塾做先生為生，其父兄都是以務農為生。

王二博一家向同族人租了塊地在牌門庄，於是全家遷到牌門庄居住。

王二博有一個二十八歲的妻子，素來端莊寡言，忽然有一天就像潑婦一樣揚聲惡罵。

並且發出不同的聲音，這些聲音罵的都是同一個人：“陳飛宇喪盡天良，睡我妻子，毀我等十人墳墓，在此建造房屋，活得逍遙自在，卻將我等骸骨踐踏弄髒……”

王二博被妻子的舉動嚇得不輕，為了弄明白此事，便向鄰居打聽是否有個叫陳飛宇的人。

鄰居中有個上了年紀的長者告訴王二博，他現在所住的房子就是陳飛宇在之前建造的，當時確實平了幾座墳。

隨後，王二博對着妻子說：“平墳建屋，睡你妻子，是陳飛宇所為，與我何干？”

妻子不滿地說：“當時陳家氣勢甚旺，我等只能忍氣吞聲，多次出遊躲避；今看爾（你）家運勢低迷，所以在此發泄心中怨恨。”

這鬼是罵聲中罵得最凶最狠的一個，其他九個不同的聲音偶爾罵得也兇惡，不過大多略顯得較為平和。

王二博為了鬼魂能離開妻子的身體，便說：“只要答應離開我妻子，我就拆掉這屋子，為你們重新修墳。”

“這房子有主人，豈是你想拆就拆，你得去找房主商量。”鬼說。

王二博趕忙跑到陳家請人，待陳家人到來，王二博妻子就把人領到正堂西面的兩間屋子，指着一間說：“這裏有兩口棺材。”指另一間說：“這裏有四座墳。”

接着指着窗戶又說：“這個窗戶下乃是兩個女子的墳，床后牆下是我的墳。”

陳家人問：“你是何人？”

鬼回道：“我姓李，生前二十二歲，受學於白鶴觀，逸樂間學得道教法術，後來成了道士；

因貪念女色，竊玉偷香，被人撞見，自覺羞愧難當，所以上吊於此。十人中就我受到的踐踏污穢最多也最苦，所以召集一干人來此泄憤報復。”

陳家人又問：“你骸骨在何處？”

只見王二博妻子手指屋子中間說：“正中挖三尺，見黑色棺材便是我也。”

陳家人來回踱步，猶豫徘徊，實難下決心動土，鬼見狀氣憤至極，遂又開始惡罵連連。

此時，左鄰右舍都跑來圍觀，有人向王二博妻子問話，鬼魂就據實回答。王二博見陳家不願挖地，鬼魂又一直附在妻子身上，故而燒紙祈求眾鬼離開。

只聽其妻子一直在說話，九個不同的聲音紛紛勸說阮孚就此作罷。又聽李鬼大罵：“汝等（你們）九個賊子賭徒，收了葉家的紙錢，擲骰子賭個快活，便勸我日日夜夜遭受痛苦？”

此話一出，九鬼頓感汗顏無地，便不再說話，只有李貴這弔死鬼仍然不消停。

王二博被鬧得沒有辦法，燒送紙錢，低聲下氣求也沒用，只好請道士來消災解厄，誰知這道士自己不會寫送鬼文，托請王二博來寫。

李鬼見了王二博的文章大笑：“此文章難以閱讀，語句不通，文筆鄙俗，竟出自先生之手，豈不貽笑大方，唯恐誤人子弟；況且送我的文書，應當是求我的口吻，反倒是用威脅的手法……”

王二博被李鬼說得無地自容，滿面羞愧，只得連聲附和。

道士閉上雙眼，開始默誦經文，嘰里咕嚕也不知道念的什麼內容。

只見王二博妻子突然笑得前仰后翻，瞬間又盱衡厲色說：“你這後生簡直是污了道門名聲，經書且能誦錯，有何顏面在此裝神弄鬼，唬弄他人？”

只見道士仍然閉着眼睛誦經，不為所動，實則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滿頭大汗。

這時，王二博有個家境富裕的程姓親戚，剛巧來到葉家門口，王二博妻子狂笑着說：“富翁來矣，當備好茶款待。”

親戚感到十分疑惑，王二博妻子一向姿態端莊，舉止嫻雅，今日怎會一反常態？

待詢問清楚緣由后，很是害怕，沒一會兒就離開了王家。

這會兒道士做法有好一陣了，李鬼不耐煩說道：“我見爾學藝未精，不如先回去再學個三年五年……”

說罷，只見王二博妻子走到道士身旁拉扯道士衣袍，道士無奈至極，起身向王二博行禮告辭而去。

又過了幾日，季平回老家路過王家，李鬼興奮地說：“救星來矣，求為我作墓志銘。”

季平聽王二博家一番苦訴后，回萬事屋拿回筆記，隨機筆記上浮現：“當年底事竟投繯，遺體飄零瘞此間。茅屋妄成將拆去，高封誤毀已培還。從茲獨立樂安黃壤，還望垂憐放翠鬟。他日超升借法力，直排閶闔列仙班。”

李鬼聽后深受觸動，說道：“承蒙過度誇獎，我有風流罪過，怎能去到天宮位列仙班？唯有＇從茲獨立樂安黃壤，還望垂憐放翠鬟＇這兩句指教極是，我當遵從離去。”

隨即李鬼又對王二博說：“我不受道士懺悔，而受文人懺悔，是因為我沒有忘記文人習氣，你何不將這首詩刻在我的墓碑上，讓我在黃泉之下有此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