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周教六藝數成之

第十章:周教六藝數成之

聽聞聯單有事找自己,張澤羽連忙說,“您吩咐。”

“剛才也跟你說了,老夫有個不成材的犬子,名叫慶閣,過完年就十七了。說他不成材,不是老夫自謙,真真的是不成材。七歲就給他找了先生,這也讀了近十年的書了,雖說頭上頂着個秀才的功名,可是到現在連制藝都不會,一篇像樣的文章都拿不出來,通過科舉走仕途這條路是徹底無望了。此子還算是略懂算學,我就讓他跟着兄長們學經商,可他又不死活不願意。原本老夫是想給在直隸給他某個差事的,但那逆子的品行實在是讓老夫放心不下,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把他託付給你才合適。”聯單的語速很慢,說這話其實是對張澤羽說的,可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張澤羽從中能聽出一個父親的無奈來。

“您是說,讓我在通藝司……”

還沒等張澤羽把話說完,聯單就打斷了他,“不是,現在把他放到商部,於上於下都不太好交代,這不等於是自送把柄給那些言官了么。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現在把那逆子放到商部那不光是坑了你,也會把老夫一起坑了的。我的意思是讓你收他為徒,就讓他跟在你身邊。待他跟你學些本領了之後再酌情而定。”

“哦。明白了。”聽聯單這話,張澤羽心裏開始敲鼓了,老聯頭這麼擔心,那這孩子得有多坑爹啊,於是他對慶閣產生了興趣。“請問公子現在何處?”

“就在家中閑着呢,我怕他惹是生非,不准他出去。怎麼,你想先瞧一眼?”

“若令公子方便的話,確實是想見一見。您也知道,晚輩才疏學淺,四書五經都沒看全呢,不見一見的話,晚輩不知能否教得了令公子。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晚輩所學這墨家,以前是旁門左道,所授之業儘是些匠人之術,不登大雅之堂的。晚輩身邊已經有了兩個入室弟子,皆是窮苦出身,資質駑鈍,與正途無望才會跟着晚輩的。”

“凌雲不必多言,若他真的能讀懂四書五經,老夫也就不會麻煩你了。我還是把他叫來讓你看看吧。”說完,聯單喊管家把慶閣叫來。

不多時,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走進了書房。

張澤羽看后先是一驚,心中暗想,我了個去,長這麼帥?難怪剛才老聯頭說,慶閣的相貌說得過去呢,這何止是說得過去啊,簡直帥呆了。濃眉大眼高鼻樑,五官的稜角那叫一個鮮明啊。放到後世,絕對是個少女殺手級的人物啊。俗話說,面有心生,這孩子笨不笨,很多時候一打眼就能看出來,張澤羽的第一感覺是,這孩子絕對不是個笨人。

聯單對慶閣說,“這位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張大人,還不快見禮。”

慶閣不知道是自己見過,還是聽別人說過,伸出雙手大拇指向上,兩掌指尖相搭躬身給張澤羽行了個禮,跟張澤羽的做派是一般無二。“晚輩胡慶閣早慕張部郎之名。”

張澤羽心中暗想,“這就開始學上我了?”見慶閣在那躬身不起來,他連忙過去扶起慶閣“胡公子不必多禮,不知公子台甫如何稱呼?”

胡慶閣回答說,“回張部郎,“原字尚庸。”

原字?也就是說,現在又改了,張澤羽追問,“那現字是?”

還沒等胡慶閣說話,聯單開口了。“現字還未取呢,凌雲老弟,就麻煩你給起一個吧。”

張澤羽一聽,驚了。驚的不是聯單讓他給胡慶閣起字,而是聯單對他的稱呼——老弟!倆人歲數差了好幾十歲,聯單的年紀都夠給他當爺爺了,這時候突然冒出來個老弟,張澤羽整不明白了。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這種稱呼的,今兒老聯頭這是怎麼了?

張澤羽的大腦飛速思考了一會之後,猜出了個大概其。買東西有店大欺客,估計這老聯頭是怕他兒子持爹傲師,所以今天才故意當這胡慶閣的面這麼說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己這回答就得把分寸把握好了,過謙就辜負了聯單的一番心意,過亢則有蹬鼻子上臉的嫌疑。

張澤羽裝模作樣的書房裏來回來去踱了兩步之後,對聯單說,“晚輩斗膽,不知‘趨正’二字如何?”

聯單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下“胡慶閣、胡趨正。”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了,突然雙眼放光,大聲對張澤羽說道:“秒啊。凌雲老弟你快說說其中典故。”

張澤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您也知道,晚輩並非正途出身不疏經史,命名起字這種事還真真是做不來的。不過說來也巧,正巧前幾天翻看了一下《爾雅》,剛好就翻到了閣字。爾雅上說,所以止扉謂之閣。晚輩不明,又看了看註解,郝蘭皋【注1】先生疏:‘此閣以長木為之,各施於門扇兩旁,以止其走扇。’晚輩才略曉其意,今日,正好是現學現賣了。”

聯單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今後就有勞凌雲老弟以趨其正了。”說完,看了慶閣一眼,“還不快給磕頭,謝師傅賜字。”

胡慶閣正在那琢磨着“趨正”倆字呢,聽父親這麼說,雖然略有不甘,還是跪下叩首,“多謝張部郎賜字。”

張澤羽再次過去攙扶胡慶閣,沒想到這次胡慶閣跪着不起來了。

坐在一旁的聯單心生奇怪:這孩子怎麼不叫師傅呢?

這時候胡慶閣說話了,“小子有一事不明,還請部郎大人指點。”

張澤羽聽了之後心想,看起來這是不服啊。挺好,有本事的人才敢持才傲物呢呢。“公子請起身慢敘。”

胡慶閣沒有起身,直接說到:“小子幼時得一古書,因年代久遠蟲蛀鼠咬多有遺處。書有問曰,‘有圓城不知周徑,四門中開,北外三里有喬木,出南門便折東行九里乃見木,欲知城周徑幾何?’小子思而不得其解,請張部郎。”

張澤羽本來還擔心胡慶閣要問他什麼難題呢,沒想到是道初二的幾何題,在腦子裏畫好了圖之後,張澤羽用胡慶閣能聽懂的語言把圖和解法說了一遍,“遣一人出北門便折東行,見出南門便折東行九里之地者既停。則有喬木到北門之距比北門行者到北門之距等於喬木到北門之距加城之徑長比南門行者到南門之距。又有北門行者到北門之距比城徑之半等於城徑之半比南門行者到南門之距。解得,城徑九里。”

胡慶閣聽到張澤羽的答案后,吃驚地問到:“解法竟如此簡單?”

張澤羽點頭說:“唯三角形相似爾。”

此時聯單說話了,對着胡慶閣訓斥說:“頑劣成性的東西,自以為看了幾本古書就通曉算學了?現在知道何為高人了吧?”

胡慶閣還有些不服氣,秦九韶舉的這道題可是高次方程的例題,原算法是用‘開玲瓏九乘方’(解10次方程)得出的結果。未料,到了張澤羽這,簡簡單單的用二元二次方程就給解了,你說他能服么?可不服又不行,張澤羽的算法一點問題都沒有。聽到父親的訓斥,胡慶閣本想再問一題,可是想來想去,又實在找不出比這道題更難的了。他正在琢磨呢,張澤羽把他攙扶起來說到,“如未猜錯的話,公子所得之書,應是宋代秦九韶所著之《數書九章》吧。”

未等胡慶閣答話,張澤羽繼續說道:“我國古代算學較之西方各國並不落後,先秦時期,孔夫子所倡之君子六藝就有算學。故有代有算學大家出。然宋明之後,我國取士僅重經史,算學與格致之術漸弱於西方,積至今日,莫說大家,敢言達人者亦無幾人。難得公子志在此道,張某不才願助公子,望公子能成為當世之算學大家。”

此時,胡慶閣股子裏的那種不服氣的勁頭還在,但他也承認張澤羽說的一番話至情至理,着實把自己給打動了。心想,也罷,先跟你學兩天看看,若是真的是比我厲害,就跟着你這個師傅。若是連我也不如,大不了繼續在家看算書。於是再次跪倒在地,“弟子胡慶閣給師傅叩首,請師傅莫忘今日之言。”

張澤羽心中暗笑,看來他這還是不服啊。今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可以慢慢磨練。轉念又一想,自己年少之時,不也是這個樣子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好事。自己收的這些人中,學生也好,徒弟也罷,沒有哪一個像胡慶閣這麼傲,可也沒有哪一個像胡慶閣這麼精於一術,當然,已經是半大老頭了的陳頂除外。

“放心吧,不會忘記的。”說完,張澤羽再一次攙扶起胡慶閣。

聯單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張澤羽拱手說:“犬子就託付給凌雲老弟了。”

張澤羽也還禮說:“老大人請放心,張某定然盡心竭力。”見該辦的事也都辦的差不多了,張澤羽就向聯單告辭回家。

聯單也不多留,起身相送。讓張澤羽意想不到的是,在門口,管家已經背着一個包袱等在這裏了。聯單接過包袱后交到胡慶閣手裏,“跟着師傅多用功,非年節不許回家。記住了么?”

胡慶閣一聽不樂意了,“若是母親想我了怎麼辦?”

聯單沒好氣地說,“她想她的,若是未經師傅允許就回家,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胡慶閣一扭嘴,“切,不回來就不回來,當誰稀罕似的。”

聯單默然地對着張澤羽拱了拱手,什麼話也沒說。

張澤羽剛想說些什麼,見聯單已經轉過身去,只好拱了拱手之後,撫着胡慶閣的肩膀,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未走幾步,便聽見身後傳來婦人的哭聲和聯老頭的喝斥聲,“哭什麼哭?都是你慣出來的。跟你說了多少次慈母多多敗兒……”

【標題註解】:出自秦九韶《數書九章·序·爻霝》。原文為“周教六藝數實成之。學士大夫所從來尚矣……”

【注1】郝懿行(1757-1825年),字恂九,號蘭皋,山東棲霞人,清嘉慶年間進士。所著有《爾雅義疏》、《山海經箋疏》、《易說》、《書說》、《春秋說略》、《竹書紀年校正》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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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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