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幸有前輩多提攜

()張澤羽的《飛行器製造廠建設設計方案》只開了頭，還沒寫多少字呢，外邊就有人敲門。

張澤羽停下了筆，問了句：“誰呀？”

“大爺，是我，有您的請帖。”

張澤羽開門一看，店小二手裏拿了一份帖子，是瞿宏機送來的，意思是讓他在晚上方便的時候過府一敘。清流這邊送帖子來，想必北洋那邊也不會閑着，估計沒錯的話，一會北洋的帖子應該也會到。慈禧一共就給了自己兩天時間，抓緊時間寫方案都不一定能寫完呢，哪來的時間去參合他們兩伙人扯皮的事啊。想到這，張澤羽對店小二說，“有勞店都知了。”

“嘿呦喂，大爺，您抬舉小的。店都知這稱呼就聽戲文里說過，可從來沒人這麼叫過我。得了，就沖您這句話，您有什麼吩咐，只要言語一聲，小的馬上去辦。”

“暫時沒事，如果再有人送請帖，有勞您幫忙收下，等吃晚飯時，我一併下樓去拿。”

“好嘞，大爺您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再有帖子一律不來打擾，到了晚上您一起拿是吧。”

送走店小二以後，張澤羽關上了房門，繼續寫他的建廠方案。

可過了半個小時，又有人敲門。張澤羽多少有點不高興了，心想，不是告訴你沒事別過來打擾了么，怎麼又來了？

開門一看，門口不光是店小二，副部長大人也在呢。

“原來是聯大人駕臨，在下誠然不知，怠慢了，怠慢了。”說完躬身一禮。“還望聯大人見諒啊。”

“不必多禮。”副部長連忙攙扶起張澤羽，張澤羽將副部長請進屋內。

屏退了店小二以後，兩個人進了屋關上門。茶碗倒是有，桌子上也有茶葉盒，但是沒有熱水。張澤羽只好拿出一瓶從後世帶過來的可樂給聯芳倒了一杯。

“此物是在下於國外帶回來的，看起來很像葯湯，其實不苦，聯大人可嘗一下味道如何。”

副部長為了給張澤羽面子，淺嘗了一下，“味美甘甜，不錯。”嘴上是這麼說，可是把茶杯放下之後就再也不碰了。其實副部長大人不是第一次喝可樂了，這時候前門大街上就有冷飲攤了，只是副部長大人不原因說破，就好像看不起張澤羽的這種飲料似的，這就是涵養。“可知老夫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張澤羽一指放在桌子上的大紅帖子“瞿台閣的請帖在這呢，想必一會慶親王那邊的帖子也會到。”

“不是一會，而是現在就到了。”說完，聯芳從懷中掏出一份帖子，“這是慶王爺的帖子。”說完，把帖子遞給張澤羽。

張澤羽接過來看了一眼，是慶王的帖子沒錯，“聯大人，不知慶親王這是何意啊？”

“你剛才不是已經說了么，自然也是和瞿台閣一個意思。請你過府一敘，商議建廠的事。”

“哎~！”張澤羽無奈的嘆了口氣，“北洋和清流，慶親王和瞿台閣，在下不過一白丁匠人，兩邊都不是我能開罪得起的。聯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莫愁，暫且把朝爭放置一旁，老夫問你，你認為建廠的最佳之法是什麼？不妨先與老夫說說。

“建廠的最佳之法？晚輩認為最好是商辦，這官督就免了。”張澤羽對於官督商辦可是一點也不陌生，這要是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或者是八十年代那時候，或許還真可以官督商辦。可現在已經二十世紀了，官督商辦早已經變了味道，表面上看起來，官督商辦可以免除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某些官督商辦的衙門口甚至可以直接獲得一部分稅收作為財政支出費用。但是以張澤羽現在的根基來說，那種好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一旦官督商辦，上邊會給自己安排幾個管事收錢的，下邊會給自己安排進來很多不做事干要錢的，那還怎麼進行正常的企業運營？因此，官督商辦可以說是一條不歸路。

“那費用問題如何解決？要朝廷撥款還是向民間招商？”聯單對張澤羽的這個說法似乎早有心裏準備。

“經費問題，我個人比較傾向於招商。”張澤羽很清楚，這個時代，大清的民間資本總量還是很多的。不說別的，光是達官顯貴們，四品以上的人，隨便挑出來一個家產都得有個幾十萬甚至更多。“晚輩自幼生活在海外，對大清知之甚少。當一小民尚可，可讓晚輩做官是萬萬不成的。至於造飛機倒不是問題。只要不被束縛住手腳，讓晚輩放開去做，掙錢強軍亦不成問題。”

聽到張澤羽這話，聯單笑了。“此言差矣。若是沒個官身，你怎麼能放開手腳去做？老夫倒是建議你最好是官督商辦。”

“可是，官督商辦的話，上有管束，下有冗職，若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倒是可以，而我大清屢敗與洋人，若不值此機會稱霸於天際，恐怕將來……說句危言聳聽的話，有亡國滅種之危啊。”

“你且聽我說完，此官督商辦非彼官督商辦，你可信得過老夫？”說到這裏，聯單正sè看着張澤羽。

說實話，張澤羽還真真的是信不過聯單。要知道，官場這些玩政治的人是最為勢力和現實的，如果只憑上午聯單說的那幾句仗義話就輕信與他，那很有可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但是話趕話說到這了，張澤羽也只能順着聯單話茬往下說。“晚輩自然是信得過聯大人的。還請聯大人指點迷津。”

“慶王爺和瞿台閣所爭，歸根結底不過“權”和“利”這兩個字。想要不被束住手腳，這權自然是要自己抓住了，只能從利上做文章。既然兩邊都不敢得罪，那不如兩邊都不得罪，亦或者說，兩邊都得罪。不授於北洋，亦不轄於外務部之下。所得之利益，兩家均沾。分配方式，按倆方投入之多少計算。”

聯單這話，張澤羽沒聽明白。

見張澤羽一頭霧水，兩邊都不得罪的同時，又兩邊都得罪？

聯單接着往下說，“老夫年事已高，此前已然對你說過有致仕之意，並非虛言。若是官督商辦的話，必然要設一督辦，由你來做總辦。老夫有意來做這個督辦，老夫是北洋之人，又在外務部任職。由老夫來做這個督辦，想來兩邊都不會為難與你，這樣你就可以把大權收於手中。至於這個利嘛，你先和老夫交個實底，建廠需要多少銀子？”

“百萬兩左右，最少也要八十萬兩，有一百五十萬兩最好。可保三年之內能造出實用之器，為水師效力可炸沉鐵甲艦，做載客之用，可搭乘二十人，只需兩個時辰即可由京城飛至上海。”

“這制器之廠，你想占幾成股份？”

“過半數即可。”張澤羽斬釘截鐵的回答說。

聯單思索了一會說完，看了看桌子上的鋼筆和紙，也沒和張澤羽客氣，直接拿過來就用。聯單是用毛筆用習慣了的人，歪歪斜斜的寫了幾頁紙以後，停下了筆。對張澤羽說，“遞給太后老佛爺的呈文，前邊該怎麼寫怎麼寫，後邊附上這段。”說完把紙和筆推向張澤羽這邊。

張澤羽拿起那幾頁紙看了一遍，“聯大人，這恐怕……”

聯單伸手示意，“放心，剩下的事，就交予老夫去辦吧。”

張澤羽連忙起身，“謝過聯大人。”一邊說，一邊行了個跪拜之禮。

這可是張澤羽到了大清朝以後，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行跪拜之禮。上午見慈禧的時候，也是在那跪坐糊弄過去的。聯單當時也在場，他是非常清楚張澤羽這一跪的意義的，在見張澤羽要下跪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攔着的意思，心安理得的受了張澤羽這一禮。

“說句不中聽的話，切莫以為我中華，只有你一人有愛國之情。老夫年事已高，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剩下的，就看你們後輩之人了。切莫讓這“奇yín巧計”之物，真的成了奇yín巧計之物。”

“老大人放心，澤宇定當殫jīng竭慮不敢有怠，縱是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也要造出利器，壯我國威。”

送走了聯單以後，張澤羽繼續寫呈文。天快黑了的時候，他的倆徒弟回來了。

“都去了哪些地方？”

“找了幾家洋行。我們用的那兩種油他們都沒有。但是知道了油的名字。”說完，倆人拿出張澤羽給他們做的筆記本，“汽油，美國叫gasoline，英國叫petrol，法國叫essence，德國叫benzin。柴油，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麼。只有美國的洋行說，可能是oilresidues。”

“oil－residues？油渣？”想一想，倒是也有可能叫這個名字。在這個年代，柴油還真的沒什麼太大的作用，其他有價值的東西都提煉出去了，剩下的柴油還真的可能被叫做油渣。問了汽油的價格了么？

“問了，洋行的人說，現在定的話，大概一個半月能收到貨。1兩銀子給6‘gallons’。”

一兩銀子6加侖？還真的不太好評判這個年代的石油價格。要是說這年頭油價貴吧，張澤羽可是聽說過，1900到1917年之間，全世界的老百姓可是用的可算是最便宜的燃料用油了，因為這個年代，石油的供是要大於求的。可要說這油價便宜吧，一兩銀子能買大約165公斤大米，但是在後世，能買165公斤大米的錢，就算是在汽油價格最貴的時候，也能買超過27公升（6加侖等於大約等於27.3公升）的汽油了吧。但是翻回頭再一想，馬上就能明白了。這是進口商品啊，而且又是定向訂購的。這東西不像是中國各處洋行都有的賣的點油燈用的煤油那樣大批量上市，所以肯定要貴啊。思索了一番之後，張澤羽心中有了主意，於是，又接着問倆徒弟，：“還去了什麼地方？”

“還去了朝廷給師傅的那處房子。”程戰衡回答說。

“怎麼樣？那房子如何？”

“很大，也很乾凈。有內務府的人在那看房子，天天給打掃。只要搬過去就能住。”

“哦？那有時間咱們一起過去看看，能搬就搬過去住吧，總在這驛館住也不是個長久之計。”說到這裏，張澤羽又想起了在奉天，増祁送給他的那處房子。張澤羽把那處房子已經轉送給了劉全岳，也不知道劉全岳會怎麼處置。

這時候，驛館的夥計來給他們加燈油，張澤羽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掌燈十分。

呈文這時候不寫了，吃過晚飯以後，給倆徒弟講了講課，大概9點多的時候，倆徒弟雖然還聽的很是認真，可奈何倦意已經上來了。這個時代的人，已經適應了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生活，生物鐘非常有規律。安排倆徒弟睡了以後，張澤羽繼續寫他的呈文。

在這個時代，要想建立一家飛機製造廠，並不是什麼非常困難的事情，難就難在要在中國來建這個廠。一種設備的科技含量越高，涉及到的行業也就越多。如果說還是像以前一樣製造超輕型航空器的話，那還真的不是什麼太費勁的事。這個時代美國鋁產量已經非常高了，鋁材的價格相對來說是可以接受的。製作龍骨所需要的航空用鋁合金配方以及生產工藝張澤羽是很熟悉的，只需要電熔爐等生產鋁合金材料的配套設備。火花塞這種東西，已經被德國人發明並且能投入到實際使用中了，那麼剩下的就都是機械加工的事了。這個時代的中國，已經具備初級的機械加工能力，這都是洋務運動的功勞。中國不缺絲綢，蒙布似乎也不是問題。輪胎是沒法自產的，必須進口，好在這東西不算太貴。使用車用輪胎就行。這樣算下來，大概也就只需要個十幾二十幾萬兩銀子就可以建個廠了。

可問題是，現在要做的不是輕型飛行器，而是中型飛行器，這。首先，這翼面就不能再用絲綢了，全得是鋁合金的，這麼一整，可不是有幾台車銑刨磨的機床就能解決的了，至少得加一台千噸以上的衝壓機。中型飛機的飛行距離是要遠超輕型飛機的，經濟飛行的高度在摩擦層以上，那地面塔台系統用的東西就更多了。雷達那種高科技的東西可以先不研究，無論是民用還是軍用，無線電通訊系統必須要有吧。中型飛機很多地方要用到特種鋼材，這東西進口的話肯定不行，只能自己造。想要自己造，也同樣需要衝壓機，另外還得需要一套冶鍊特種鋼材的電熔爐，和配套的化學設備和熱處理設備。

為了減輕重量，很多鉚接的地方是必需要改成焊接。這就又需要焊接技術了。鋼鐵的焊接還好說，這個時代國外已經可以買到普通的焊接機了。但是鋁材的焊接，就得需要“熔化極惰xìng氣體保護焊”這種焊接技術了。最常見的就是氬氣體保護焊，也就是俗稱的氬弧焊。張澤羽雖然對焊接發展史了解的不如機床那麼多，但是也知道，這種焊接技術在這個時代肯定是沒有的。理論或許已經誕生，但是想買到現成的設備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設備得靠自己造，而他只是知道理焊接機的理論製造技術，想要造出來，必需進行科技攻關。

上邊的這些還都是小事，張澤羽是學機械的，不用眼見為實，閉眼想他也知道，這個時代中國機械加工行業的“國企”所使用的應該還都是蒸汽動力機床。

這種機床大概是這個樣子的：首先有個鍋爐室，燒煤為蒸汽機提供動力，蒸汽機做工，把動力通過一根很長的主軸的傳送給每台機床。這種機床的加工jīng度可想而知。雖然人們為了提高jīng度，相出了各種辦法，可都只是治標不治本。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就得拋棄原有的蒸汽動力機床，重新設計出一批新的電動機床來。

而機床設計這個領域無論是設備還是技術門檻都很高。也是必須進行技術攻關的。上學的時候，各種機床的設計理論他倒是都學過，但是他是真的不想自己造機床，這個時候，他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外國已經有了技術成熟的電動機床了。

張澤羽把各種設備一一列出，形成了一份列表。後邊的標註里，需求等級分別為一二三級。設備來源分別為，直接進口、自產和科技攻關三種。最後把各種設備的價格，大致估算了一下之後，他笑了。

這也就是張澤羽這種xìng格開朗並且極端自負的人，現在還能有心情笑得出來。換個心裏承受能力差的人這時候恐怕能急的一口血噴出來。因為張澤羽最後估算的價格是四千一百萬兩。這還只是估算，和實際價格或許還有很大的差別。

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他整理好了列表以後，放到呈文的最後，算作附錄。“不行半步是為遠，走一步是一步吧。”張澤羽先是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後看了看手機，此時已是子夜時分。

炭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滅，想到還沒有練功，張澤羽上運動裝備，穿上沙背心，腿上綁上了沙袋，輕聲下樓，準備出去鍛煉身體。沒想到大半夜的，竟然和兩個人結下了一段淵源，yù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