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要是她決意離開,不可阻攔。”
她不理解拓跋思齊為何要食言,自己卻被困在此處不能外出,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很快就被她發現驛館的正門只有兩個護院看守,除此之外,整個驛館再無其他男子。
她並沒有把握能夠一招致勝,把那兩個看門的男子給擱倒,只能退而求其次,偷偷溜到後門去。
後面雖然沒有人看守,卻是上了鎖的,李珺喬也無法偷溜出去。
但她看到後門旁邊的圍牆邊上恰好長了一棵歪脖子樹,要是在樹丫上套上繩索,再結上繩結,說不定就能依仗着繩索的力量,翻牆而出。
只是如今她苦於手頭上沒有可以替代繩索之物,她只能繞回屋內,關上門以後,徑直走到床邊,一手把窗幔扯了下來。
正當她打算把床幔撕成布條,再扭結成繩索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嚇得李珺喬如同驚弓之鳥。
只見清歡捧着一盆冒着熱氣的溫水進了房內,當她看到屋子裏的一片狼藉,以及表情錯愕的李珺喬時,她差點失手把手中的木盆打翻在地。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啊?你可別要想不開做傻事啊!”清歡快步上前,把李珺喬手中的布幔奪了過去。
眼前清歡這是把她當成要投梁自盡之人,李珺喬不由得失聲啞笑。
李珺喬怕清歡繼續誤會下去,連忙對她解釋道,“我並非要尋死,把這幅布幔還給我,我自有用處。”
說罷,她把手伸向清歡的方向,拉扯着床幔的一端,緩緩地把床幔奪了過來,放到了一邊。
“對了,你家公子怎麼這就走了?他昨日不是說好了,要跟我一起到范疆去的嗎?怎麼不說一聲,就自個兒先去了?”
李珺喬竭力讓自己的語氣更為平和一些,免得讓清歡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不滿,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如今她孤身一人留在驛館裏,這裏的侍女都對她不太友好的樣子,李珺喬實在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不拘小節,而招致她們的厭惡。
正所謂山水有相逢,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又要和她們打交道呢。
但清歡還是輕而易舉地看出了李珺喬眼內的焦急,連忙安撫她說,“姑娘誤會了,我家公子是昨天夜裏收到了涼凌國國君的旨意,讓他第二天一早馬上入宮。”
“所以今天天剛亮,公子便帶着驛站其他人一起出發了。他只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辦,並非有心食言。”
李珺喬看出清歡話里對拓跋思齊的維護,便又問了句,“那你呢?怎麼不跟着一起走?”
清歡扯出一絲笑容來,有些言不由衷地說,“公子交代了,等姑娘醒來,再由奴婢告知姑娘他的去向。”
“公子還說了,要是姑娘願意的話,可以留在驛館等他,他做完了正事便會回來尋姑娘。”
李珺喬聞言突然覺得自己大概錯怪了拓跋思齊,不禁生出些許愧疚來。
但她深知此去京城,一來一回也得花上五六天的時間。
加上她已經在驛館耽擱了三天,要是再等拓跋思齊回來,不僅李一白那邊就瞞不下去了,就連拓跋繁的痕迹也會盡數抹去。
於是她連忙問向清歡,“那你家公子有沒有提到,要是我不願意呢?”
清歡對李珺喬的態度沒有絲毫的詫異,就像早已知曉她會做出這樣的抉擇一樣。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翠綠色的綢緞織錦口袋,遞向了李珺喬。
“公子說過,要是姑娘執意不肯留在驛館,也不可攔着。只要姑娘收下這個錢袋,隨時都可以離開。”
李珺喬聞言下意識看了看床榻上放着的、準備做成繩索用作出逃之用的不滿,將信將疑。.ghxsw.c0
她猶豫片刻以後,還是選擇伸手把錢袋接了過去。
她雙手觸碰到那個錢袋的那一刻,便感受到裏面裝着一塊長條狀的物件,她下意識想到的是金條之類的值錢物件,但馬上就反應過來重量有些對不上。
於是她問向清歡,“我現在能打開看看裏面是什麼嗎?”
清歡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是公子留給姑娘的,姑娘愛怎樣處置都可以。”
此時李珺喬再無顧慮,直接在清歡面前把那個口袋打開。
裏面除了裝有好些用作盤纏之用的銀票,還有一塊像令牌之類的長條狀玉佩。
玉佩上刻着好幾個龍飛鳳舞的字,李珺喬一個都認不出來。
於是她只能把玉佩遞向清歡,問了她一句,“你認得字吧?可看出上面寫的是什麼?”
清歡只消一看,便知道那是龜茲國的文字,上面寫的正是“通關諜令”四個字,於是她把玉佩上的字一一指認給李珺喬看。
李珺喬一開始還不能理解拓跋思齊把這個令牌留給她的含義,直言龜茲國的通關諜令在涼凌國用不上。
而且如今涼凌國和龜茲國的關係正處於十分微妙的時候,要是李珺喬把刻有龜茲國文字的令牌帶在身上,恐怕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說不定到時候李珺喬會被誤會是龜茲國派來的細作,那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李珺喬把她的顧慮與清歡說了,並讓她把這枚令牌交回到拓跋思齊手上。
清歡卻沒有依言接過令牌,反而對李珺喬說,“姑娘是真的看不出公子對姑娘的情意嗎?還是涼凌國的女子都喜歡這般故作欲拒還應之態?”
“這枚令牌分明不是讓姑娘在涼凌國之用,而是公子想讓姑娘到龜茲國去。”
李珺喬聞言不由得愣住了,她連忙解釋說,“你家公子待我雖好,但我們之間發乎情止乎禮,從沒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而且,他待我也並非你們想像的那般男女之情。”
“那姑娘可知,姑娘這些天服下的丹藥,乃是我家公子的鮮血所制?”清歡見李珺喬還不清楚內情,忍不住把藏在心底多日的話和盤托出。
“什麼?你說的是他的血?”李珺喬想起那股怪異的甜腥之味,不由得有些噁心。
“是啊,鮮血入葯,方能煉成的五粒還魂丹,就被姑娘一人服下了三粒。”清歡輕聲喃喃道。
清歡只知道在驛館的三天時間裏,李珺喬每日被喂下一粒還魂丹,卻不知道早在拓跋思齊把她送到驛館以前,她就已經服下了兩粒。
所以正確來說,拓跋思齊把所有的還魂丹都給李珺喬了,自己一顆都沒有留下來。
清歡的話讓李珺喬感到大為震驚,她從沒有懷疑過這丹藥的甜腥之味竟是來自於拓跋思齊的血。
清歡見李珺喬沉默不語,以為她並不信,心中頗有些替自家公子覺得不值。
於是她又說了句,“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人都能看出公子對你的用心。”
“要是你真的是個感恩圖報的人,就應該知道該如何報答公子,而不是只會一味氣公子了。”
李珺喬一向認為拓跋思齊是為了報當日後山相救之恩,所以才投桃報李,沒想到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內情。
想到自己每每和他相處之時,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甚至還為了逃脫,試圖出手傷了他。
就連那顆治好了她腿疾的丹藥,也被她反覆嫌棄,當時她其實已經察覺他的臉色不太對勁,只是自己並沒有往別處多想。
此時李珺喬只想跟他道一聲抱歉,卻已經不能了。
但李珺喬向來不是一個意氣用事之人,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決定對清歡說,“我和他之間自有淵源,他救了我,我也曾救了他,當中的曲折實在不足為其他人所道。”
“只是我必須要離開了,我還有更為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
李珺喬的眼神帶着點點憂傷,“要是以後我還有機會見着你家公子,我必定會好好跟他道一聲多謝。只是這令牌,我是斷斷不能收下了。”
說罷,她把手中的令牌放到桌上,收好了錢袋,打算轉身推門離開。
“姑娘,我記得公子說過,你會騎馬。公子給你留下了他的赤血馬,你且騎上它去范疆吧。”
清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使得李珺喬不禁腳步一滯,
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回頭,只是回了句,“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
說完這話,李珺喬果真在後院馬廄之中找到了拓跋思齊當日駕馭的那匹良驅,她輕輕伸手撫了撫它的鬃毛,“就讓我們沿路做個伴吧。”
那匹赤血馬像聽懂了李珺喬的話一樣,用臉貼了貼她的手,顯得甚為親近。
守門的家丁見李珺喬牽着赤血馬來到跟前,果然沒有阻攔,反而主動打開門讓她出門去。
此番李珺喬腿疾已愈,再無任何顧忌,麻利地翻身上了馬。
她坐在赤血馬之上,往范疆的方向奔赴。
她知道這赤血馬並非凡物,此時只覺得腳下生風,身邊的景物快速地往後移動。
原本以為要用上兩天一夜才能到達范疆,沒想到第二天正午便已望到范疆的城門。
入城以後,她找了個錢莊,把拓跋思齊給的銀票拿出了一張,兌換成零碎的銀子,以便日後使用。
其他銀票,早已被她分別藏在鞋底、髮髻和衣裙夾層之中,為的就是分散風險,避免途中遇上歹徒,又落得個身無分文的後果。
沿路她經過了李一白的故交所開的客棧,想到前段時間因為長姐李珺悠之事也得過他的照顧,還沒能好好謝過他,此番過門而不入,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但她思慮半晌以後,生怕要是被這位世伯知曉此番來范疆乃是她獨自一人前來,說不定很快李一白等人便會聞訊而來。
所以思前想後以後,便還是決定捨棄這個想法,繞了一小段路,故意避開了那家客棧。
她沿路問了好幾個人,終於找到了宋梓溪所在的村落。
那是一個甚為恬靜的村莊,屋舍儼然,雞犬相鳴,雖然比不上江南和京城那般繁華,但自有一番田園氣息,叫人躁動的心不由得平靜下來。
就連傳聞中的宋梓溪也是流水淙淙,雖說這裏的溪流不算太快,但溪水卻甚為清澈,李珺喬騎着赤血馬站在岸邊,也能看到十步之內水底的石塊。
這裏並沒有什麼客棧,只有一個簡陋的茶房,用幾根竹子支起幾塊粗布,供附近下田幹活的農戶休息和用茶。
李珺喬躍下了赤血馬,牽着它來到了這家茶房的前面。
茶房的主人是一對年約四十多歲的夫婦,男的在生火,女的在燒水,兩人看上去甚為恩愛。
他們見李珺喬牽着一匹馬,風塵僕僕地出現在茶房,連忙出來相迎。
“姑娘看起來不像這裏的人,為何獨自一人路經此地?相遇也是緣分,不如喝口粗茶再上路?”
那個憨厚的男子把沾滿炭灰的手往褲子兩側上擦了擦,便讓自家夫人去準備茶水。
李珺喬見狀連忙擺手,“這位大哥,不必麻煩嫂子了,實不相瞞,我這番到范疆來,是為了尋親。”
男子聞言稍稍錯愕,“尋親?姑娘的親人不見了?可有畫像在身?”
李珺喬連忙從袖中拿出那兩張疊好的畫像,遞給了男子,“這兩人都是我的遠方表親,只是許久沒有聯繫了,最近有人說在宋梓溪那邊見過這他們,所以我就過來碰碰運氣了。”
男子接過畫像,認真端詳了一下,也沒看出個究竟來,便又喚來自家夫人來看。
只見那婦人聽到了男子的召喚,馬上放下了手上的活,擦乾雙手過來辨認畫像上的兩人。
良久,她才說了句,“畫像上那個婦人我沒見過,不過另外那個男子,倒是來過我們茶房一趟。”
李珺喬喜出望外地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那嫂子可知道他後來到哪裏去了嗎?”
那婦人回道,“他只在茶房停留了片刻,討了兩碗茶,一碗自個兒喝了,另一碗端進了馬車裏面,喝完茶水以後也沒忘記把茶碗還回來,還說了好幾次多謝,也算得上是溫文有禮之人。”
“馬車?嫂子的意思是他是坐馬車過來,而不是自個兒騎馬?”李珺喬連忙追問說。
“對啊,我記得清清楚楚,是馬車。是有什麼不妥嗎?”那婦人有些不明所以。
這輪到李珺喬有些不解。
照理說,一個騎射功夫如此了得的人,怎會舍卻騎馬,而選擇馬車?
而且按照那婦人的說法,馬車上應該還有其他人,要不然拓跋繁不會把茶水端進馬車上去。
於是她又問了句,“那嫂子可曾看到馬車上的人的面貌?是男亦或是女?”
婦人搖了搖頭,“連個影都沒看着,壓根就沒下馬車來。”
李珺喬聞言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她見天色漸暗,想着今夜得找個地方過夜,於是便問了那婦人,附近可有客棧之類可以住宿的地方。
那婦人見李珺喬一個姑娘家孤身前來尋親,擔心她露宿街頭,便熱心腸地說,“這裏平日很少有外人過來,所以村裡也沒建客棧的。”
“要是姑娘不介意的話,今夜可以留在我們家過一晚。”
“我們也正打算收了攤子回去,姑娘就跟我們一道吧,雖然屋舍簡陋,粗茶淡飯,也比姑娘一個人在外面要安全得多。”
李珺喬心中有顧慮,擔心會給這對夫婦帶來麻煩,連忙推辭說,“要是沒有客棧,附近可有破廟之類的?我也不是一個挑剔之人,但求有個有瓦遮頭的地方安歇一晚就好。實在不好打擾你們了。”
站在婦人旁邊的男子以為她是顧忌姑娘家的名聲,不想住進了有男子的屋舍,連忙對她說,“姑娘莫怕,我今夜就留在茶社不回去,你且隨我娘子回家就行。”
婦人也附和着說,“對啊,這樣姑娘也不用擔心別人會說閑話了。不然你一個姑娘家夜裏在外,總叫人不得安心。”
李珺喬見這對熱心腸的夫婦你一言我一句的,實在是盛情難卻,便只能點頭答應下來了。
婦人見李珺喬的馬有些疲憊的樣子,本想幫忙牽過去,給它喂些草料和水,沒想到赤血馬卻像認定了李珺喬一般,根本不讓婦人觸碰。
李珺喬只好訕訕地說,“這馬大概認生,不如嫂子把草料給我,我來喂它吧。”
婦人並沒有因此覺得不快,反而讚賞地笑了笑說,“也是個忠心護主的。”
說罷便把草料和水遞到了李珺喬手上,由她給赤血馬餵食。
赤血馬吃飽了草料,又喝了好些水,精神和體力都恢復了不少,圍着李珺喬轉了兩圈,這才停在了她面前。
李珺喬突然想起一事,便問向那對夫婦,“大哥,嫂子,我出來有段時間了,怕家裏人擔心,這裏有沒有驛站之類的,我想寫封信回去報個平安。”
那個男子想也不想便回道,“小事一樁,姑娘只管把信寫好,明天一早我幫姑娘把信送到驛站去。”
李珺喬連連謝過,“那就有勞大哥了。”
那男子見李珺喬這般客氣,連連擺手說,“舉手之勞而已,姑娘無需客氣的。”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開始收拾桌上的茶碗,顯然是真的打算收起茶攤了。
李珺喬見這對夫婦對自己幫助甚多,便主動提出要幫他們收攤。
雖說一路奔波使得李珺喬的髮髻有些散亂,為了避免路上被歹人覬覦,李珺喬也特意拔去頭上的珠翠,只在路邊隨手摺了一根翠柳軟枝,把頭髮鬆鬆地挽起。
但那對夫婦一看看到李珺喬皮膚細膩、身上的衣衫也甚為華麗,也就看出她出身富貴,想必她平日裏也鮮少做這些粗活,便婉然謝絕。
“姑娘看好你的馬就好,收拾攤子用不了多久的。我們夫妻兩人弄這個茶攤有幾年了,早就有默契了。”婦人怕她不高興,寬慰她說。
李珺喬見這兩人果然合作無間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實在是插不上手,便依言站在一角靜靜等候。
很快,攤子收拾妥當以後,那婦人便走到李珺喬跟前,對她說,“姑娘,我家就在拐角處,你牽上你的馬隨我來吧。”
李珺喬下意識望了望那個四面漏風的茶攤,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鳩佔鵲巢,猶豫地說,“那大哥他......”
婦人笑着說,“你別看他不甚言語,平日裏力氣可大,不是個好欺負的。再說他一個男子,也不是第一天在茶攤過夜了,姑娘實在不用擔心他的。”
李珺喬這才稍稍減輕了負罪感,跟着婦人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