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許毅開車來接的祝微生。
許毅在電話里說出事的是他朋友,但出事的人其實是他的表哥。
許毅表哥姓羅,叫羅飛星,大概在四天前被一隻水鬼纏上了,一直昏迷不醒。羅家請了一個玄師幫着看過,但那玄師表示水鬼怨氣很強,他束手無策,讓另請高明。
許毅跟羅飛星這個表哥關係不錯,不可能看着他出事,就聯繫了祝微生試一試。
“被纏上的原因?”祝微生問。
許毅搖頭,“不太清楚,但可能和他已經死亡的女朋友有關。”
羅飛星忽然昏迷后,羅家就把羅飛星送去了醫院,結果各種檢查來來回回做了好幾遍,國內外厲害的專家都請來看過,愣是查不出他出了什麼問題。
還是羅飛星的助理因為一直聯繫不上自家老闆,找到羅家來,知道羅飛星出了事,才有點猶豫地說,怎麼羅飛星的女朋友剛死,羅飛星就出事了。
羅家人趕緊問是怎麼回事,助理說就在上周一,羅飛星的女朋友淹死在了自家的浴缸里。屍體在水裏泡了一夜,被其家人發現時,皮都泡皺了
羅飛星這個女朋友生前是個有點小名氣的女明星,她在出事前剛被傳過初中的時候參與過校園霸凌,還害死過一個同學。這事兒傳出來時,助理還根據羅飛星的授意,幫着把這道流言壓了壓。
不過隨着羅飛星女友的死亡,這道流言已經被人又翻了出來。
因為兩人才交往,羅家人還不知道女明星的存在,聽助理說了后,一邊找玄師,一邊去查女明星生前的事。
只是匆忙之間,查起來需要一點時間。
許毅載着祝微生去了羅家,兩棟一大一小的別墅連在一起,祝微生他們到的時候,門前已經停了兩輛車。
一輛車上下來一個穿着棕色長襖的中年和尚,左手虎口處掛着串佛珠,正慢捻着;另一輛車上則下來一個有點跛腳駝背的乾瘦小老太太,穿着老式的盤扣外套和布鞋,身邊一個小姑娘扶着她。
雙方在大門口遇個正着,老太太瞥眼打量着中年和尚,中年和尚合掌沖她作揖。老太太冷哼一聲,沒搭理和尚,慢騰騰地轉身。
中年和尚也不在意,跨步進去,雙方一起被羅家的管家迎了進去。
他們倒是都注意到了也剛下車的祝微生,但他面容實在太年輕了,穿着打扮也很尋常,誰都沒把他往玄師方面想。
羅家管家更以為祝微生是許毅的同學,還上前特意對許毅道:“表少爺,今天來的人有些多,還要麻煩您帶您朋友去別處玩一會兒。”
許毅道:“他是我請來幫二哥的。”
管家訝異地看祝微生一眼,待祝微生對他淡淡頷首后,管家遲疑了一下,然後側身,“兩位請跟我來。”
羅家今天請的人果然多,除了和尚跟小老太,進入羅家大廳后,祝微生還看到一個穿着苗疆服飾的中年女人,以及一個蓄着八字鬍的長辮男人。
祝微生走進大廳,被管家安排坐下后,這些人詫異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許毅讓祝微生稍坐一會兒,他去了樓上。
等管家也出去后,就坐在祝微生旁邊的長辮男人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這羅家做事也太沒規矩了,一事不勞二主,竟然找了這麼多人過來。”
說著,眼睛又往祝微生身上掃了一下,“什麼阿貓阿狗都來了。”
祝微生理着外套袖子沒什麼動作,他衣兜里的阿紙冒出一個腦袋,小手往大門的方向一直,細聲細氣道:“那你走!”
長辮男人顧不上生氣,臉上都是驚愕,“會說話的紙靈!”
阿紙沖長辮男人做了個鬼臉,被祝微生用手指輕輕按回兜里,繼續理袖子。
長辮男人面上一堵,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其他人在看到阿紙時和長辮男人反應一樣,不過之後他們都瞥了瞥長辮男人,臉上閃過一絲微妙。
羅家做事的確不講究了些,可長辮男人如果真覺得冒犯,大可起身一走了之,何必還干坐在這兒。無非是想把事情全部攬下來,獨吞羅家報出來的豐厚報酬罷了。
真是假清高。
祝微生來了后,管家又領進來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八九的年輕姑娘,還有一個是年紀看上去在四十多,但身高只有八、九孩童那麼高的成年男人。
之後,管家就說人來齊了,讓眾人再稍坐,他上去通知這家主人。
幾分鐘后,一對臉色憔悴,沒什麼精神氣的中年夫妻從樓上走下來,許毅跟在旁邊扶着婦人。
夫妻是羅飛星的爸媽,這幾天因為兒子的事,幾乎是日夜難眠。
羅爸爸強打起精神,開口道:“感謝各位撥冗來此,我兒子的事就要麻煩諸位玄師了。”
眾人都點頭。
長辮男人道:“羅先生,您聯繫我時,只說羅少爺是被水鬼纏上了,能否說說具體情況?”
羅父嘆氣一聲,“我其實知道的也不多,只大概推測出是和十年前一樁校園霸凌致死案有關係。只是案件發生地在別的城市,時間太少,我目前查到的消息不多。”
“羅少爺是參與者?”年輕姑娘皺眉問。
“他不是。”羅父趕緊道,“不過我兒子被溺死的女朋友應該是,他可能是被水鬼遷怒了。具體什麼情況……諸位可以先讓我兒子醒來,他知道的應該比我查到的多。”
“先試試吧。”苗疆女人道。
於是一行人上樓,往羅飛星的房間走去。
羅飛星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盡頭,還沒進門,祝微生就感覺到了一股黏濕的水汽撲面而來,以及徘徊在鼻尖的土腥味。
他眉目未變,跟在眾人後面走進羅飛星的房間。
一跨過門口,黏濕的水汽更加厚重。這麼重的水汽,讓房間四面牆壁和地板上都凝出來不少水珠。
兩個幫傭阿姨正不停地拖地,旁邊放着桶,拖兩下拖把上就開始滴水,不得不放進桶里擰乾水再拿出來繼續。
羅母臉上是掩不住的憂色,“飛星昏迷第二天,屋裏就變得比回南天還潮濕,而且潮濕感一天比一天重,開着除濕器都沒用。”
而牆壁地板受潮已經不算是嚴重的了,嚴重的是躺在床上的羅飛星。
這幾天,羅飛星的衣服床鋪隔不到一小時就會變得像被水泡過一樣,他人也會像淌過一遍水,渾身濕漉漉的。羅家人隔一會兒就得給他換衣服、換床鋪,但即便這樣,羅飛星露在外面的皮膚也像泡水過久一樣,變得發白髮皺。
祝微生他們進來這會兒,羅飛星剛換過衣服,兩個男幫傭正把他從床上抬起來,準備把他先移到旁邊的小榻上,換完床鋪后再把他抬回去。
祝微生看到這一幕,制止道:“放下后就別再動他了。”
男幫傭們緊張地愣在原地。
羅母急忙問道,“為什麼不能再動了?”
其他人也是疑惑了一瞬。那個矮個子男人反應最快,他往自己額頭上抹了一圈硃砂,看起來像一隻眼睛。而後他再抬眼往床上看,頓時就咦了一聲。
其他人也紛紛借用各種手段,重新看向羅飛星,這一下所有人臉上都是止不住地訝異。再看祝微生時,神色多了一絲鄭重。
祝微生是所有人里什麼都沒用的人,卻只憑一眼就看出了不對。
許毅什麼都看不到,他問:“你們看到什麼了?”
祝微生道:“你表哥體內,被塞了幾百根怨氣所化的縫衣針。”
而且除了針,羅飛星的眼睛和嘴巴也都被怨氣給縫了起來。
“針?!”羅父羅母驚呼一聲。
羅母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誰往我兒子體內塞針了!是不是那隻水鬼!”
“之前飛星昏迷后我們去給他檢查,什麼都沒查出,是不是這兩天塞的?”羅父想着就心痛,幾百根縫衣針啊,這得多痛啊!
“這是怨氣所化的針,醫院儀器查不出來的。”長辮男人走到被一再小心放到小榻上的羅飛星身邊,“不過只要把怨氣拔除掉,這針自然就消失了。”
羅母立即請求道:“玄師,勞煩您快幫我兒子把這怨氣針拔掉吧!”
長辮男人摸摸自己的八字鬍,“羅夫人安心,我這就施法把這怨氣拔除掉。”
小老太和矮個子男不耐地看一眼長辮男人,只能由着對方搶先他們一步。
長辮男人拿出符紙,開始念咒、燒符,一隻手還抓着個鈴鐺,身體來迴轉悠、晃動。
卧室里頓時人聲夾着叮噹響。
許毅第一次看人做法,目光從長辮男人轉移到身邊的祝微生身上,最後落在祝微生出色的容貌上,神情有些古怪,“你平時抓鬼做法,也這樣?”
祝微生默默搖頭,他不這樣,實在遇到難纏的也頂多抓把桃木劍走幾下罡步,劃一划洛書線。
長辮道人忙活一通,但最後發現這水鬼留下的怨氣針十分難纏,他忙得滿身大汗,使出渾身解數,這怨氣針都沒消多少。
小老太和矮個子男不客氣地發出了一聲嘲笑。
長辮男人眉眼一瞪,臉色難看。
“凡是溺死在水裏的人,死後靈魂都會被困在水中不得自由,只有找到了替死鬼才能從水裏爬出來。”中年和尚的聲音緩緩響起,“說明這水鬼在纏上羅少爺時,這水鬼已經殺過人了。”
“水屬陰,水鬼本就比尋常鬼物難對付。”年輕姑娘道,“殺過人的水鬼,兇悍尤甚。”
這話一出來,長辮男人找到了台階下。他往旁邊一讓步,冷眼看向小老太和矮個子男,“您二位請。”
兩個也沒客氣,小老太讓扶着她的小姑娘把她們隨身帶着的法事工具拿出來,擺出來的陣勢,鬧出來的動靜比長辮男人還大。
但最後小老太累得背都又駝了幾分,那怨氣針也只比剛剛少上那麼一點點。
矮個子男也差不多,他因為個子矮,蹦躂起來還加了幾分搞笑效果,看得旁邊幾個圍觀的幫傭都有點想笑。
長辮男人還以為這倆有多厲害呢,原來也不過如此。於是等兩人忙活完,他發出了一聲更大更不客氣的嘲笑聲。
見一連三人都不行,羅父羅母的神色更加憂心忡忡。
“十年水鬼,又殺了人,怨氣非同一般。”苗疆女人看向祝微生,“小兄弟,不如你先試試?”
苗疆女人對祝微生沒什麼惡意,就是覺得他只憑雙眼就能看出不對,可見本事比在場人都要強上幾分。她估摸着自己上去,結果也和長辮男人他們差不多,就不去獻醜了。
祝微生也沒推辭,他拿出符筆硃砂,麻煩幫傭把羅飛星的上衣解開。然後從羅飛星的胯骨處,一路朝着肚腹胸膛的地方,畫出一道符。
“一筆即成,好流暢的引穢符!”年輕姑娘驚艷道。
引穢符,引出凡人體內一切陰晦之物。符不算難畫,難得是畫符人自身能力,以及對符力的掌控。
祝微生畫出的符,一向堪稱完美。
符畫好后,祝微生再拿出一支香點燃,將煙氣湊近羅飛星的鼻子,隨着他微弱的呼吸,煙氣被他吸了進去。
而後祝微生握着那支香緩緩地繞動起來,並往後牽引。
注意着羅飛星的眾人就發現,隨着香一動,他體內怨氣化作的筆直堅硬的根根細針,頓時軟成一條線一般。
它們絲絲縷縷地在羅飛星體內串聯成一股,隨着祝微生的動作被緩緩引了出來,而後纏繞到祝微生的指尖,被他送到那支香上面,全部被燒了個一乾二淨。
隨着怨氣被全部拔除,房間裏黏濕的水汽也在緩緩消失。
羅父看祝微生熄滅手中的香,正想問怎麼樣了,就聽小榻上已經昏迷了幾天的羅飛星忽然微微咳嗽了一聲。
“飛星!”羅父羅母撲過去。
“爸、媽……”羅飛星緩緩睜開眼,聲音虛弱嘶啞,他試着動了一下,立即發出一聲痛哼。
羅父急道:“痛就別動!”
“你總算醒了。”羅母哭道,“你說你好好地,去招惹水鬼幹什麼,差點連命都丟了!”
羅飛星苦笑一聲,他也不知道會這樣。這幾天旁人看着他都是昏迷的,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人的意識其實非常清醒。
他的身體裏被水鬼報復性地塞了幾百根針,眼皮和嘴巴都被陰氣封起來,不能睜眼不能發出聲音。每次在他被人搬動換衣換床的時候,別人以為他沒感知,其實他痛得幾乎要發瘋。
羅飛星成功醒來,緩了一陣后,再被人搬動,身體除了虛弱,就再沒任何疼痛的感覺。
眾人隨他換了一間更乾燥的客房。
等羅飛星喝了一點粥后,羅父終於問道:“你那個女朋友是怎麼回事,纏上你的水鬼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