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嚴陣以待

人道的勇慧，一旦誠於天地，足以令乾坤變色。

取錚錚明煌日月，逝水半化血雨，劫當爭，不禁殺伐誠，怒目張，此去當破困，風雲動，無謂多悲歡，歲華到，血肉皆為城。

妖氣化為的幻台之上，現出了人族戰潮的進攻路線，不退不避，直`插中原魔域。

原本渾渾的魔潮彷彿被一柄利劍劈中，分海一般退了開來，似乎想要繼續掙扎，卻又被無情地碾碎。

虛天要塞，戰潮樓船，還有那撐天踏地的神魔，兀自煌煌行在天地兩間，好似人道大潮滾滾而前，一切阻擋的，一切遮攔的，皆會被這洶湧的波濤拍得粉碎。

妖台上空，一眾妖聖的臉色幾如鐵青，顯得極其難看，不時還有喟然嘆息幽幽響起。

便是迦雲真自己，眼神亦是微微眯起，眸子中似有難以置信之意。

戰軀大小不一定就代表着戰力強橫，踏闊和入微並無二致，都代表着妖聖對己身血脈神通的至深挖掘。

妖族突破聖尊之位后，戰軀一般為三百丈大小，若是選了踏闊吞天，戰軀將繼續壯大，直至接近六百丈，便可號絕強妖聖。

當然，有的妖聖也會走上另一條不同的道路，入微品妙，此後妖軀隨着對血脈至深的挖掘，卻是會慢慢變小，直至濃縮至百丈大小，也能變得戰力無雙，有絕強之名。

神魔之道雖然有別於妖修之法，不過盤古神魔的戰軀既然如此龐大，想來鬥法凶烈當是恐怖到極點。

既然避無可避，那便需千方百計與之爭鋒，妖師長長嘆了口氣，斬去了妖識之中那一絲絲恐懼，慨然出聲，“還請各位推演一番，這般如山神魔，需要多少妖聖方可與之爭鋒？”

“這尊神魔從未展示過神威，料敵從寬的話，最少也得八位妖聖圍攻，方有可能將之圍住！

若是陰絡、陽圖兩位妖皇在此，化現血脈妖陣，也需再有兩位妖聖與之配合，方可與神魔一戰！”

遺庚妖聖沉沉嘆了口氣，作為陰絡妖廷的絕強妖聖，靈猿血脈之中更有通明之意，靈機獨具一格，看到盤古神魔的那一刻，一種莫名的恐懼就自他血脈深處泛起。

各大妖廷之中，陰絡和陽圖兩大妖廷勾連最深，於血脈神通的挖掘也最為深刻，甚至號稱不輸龍鳳二族，只是不得天地承認，方才未成貴血，不得氣運加持！

遺庚妖聖非常自信，若論鬥法爭勝的血脈神通，比起龍鳳二族，陰絡和陽圖卻是絲毫不弱。

不過，比起妖氣幻台上那尊頂天立地的神魔，兩大妖廷花費無數心血，持續數萬年對血脈神通的挖掘，彷彿都成了一個笑話。

神魔行進之中，彷彿天地傾覆也能將之撐起的凜凜氣勢，足以令妖聖心生膽寒。

“八位妖聖？”迦雲真沉沉嘆了一口氣，已經斬去了心中的雜念。

妖廷僅有的兩位絕強妖聖，萬流和遺庚皆在此處，陰絡和陽圖兩大妖廷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若是再將兩位妖皇也抽調離開，怕是東界妖廷根本抵擋不住血海兵鋒。

眼下，人族天宗的浩浩戰潮已然快要踏過中原魔域，向著妖廷所在，煌煌殺奔而來。

擋不擋得住？！

迦雲真細細盤算起來，目光也淡淡掃過一眾妖聖，於劫爭之中，就是須有無情取捨，這是智者的悲哀，也是無力的明證。

他知道，眼下所有妖聖都已然明白，人妖之間絕不會有任何妥協的可能，這場劫爭，無論怕不怕身死道消，皆是沒有任何意義。

贏下劫爭，妖廷尚有未來，一旦輸了，恐怕妖族便會永絕於麒麟天，就如當初的戮族一般，再無半分痕迹留下。

“我來定下章程，我來謀奪勝機，只是在這過程之中，各位大聖盡數在內，必然會有一部分，甚至會有大部分，要擲下性命。

上有力，中有智，默舒將殺伐偉力歸於自身，此時確實要勝我一籌。

不過……”

迦雲真眸光沉沉，淡淡地開口，“不過，世事從無絕對，在這麒麟天之中，更是如此！

人族天宗是傾力來攻，我妖廷又何嘗不是眾志成城，齊掙活路！

便是九位明凰，明知會隕於後羿之箭，亦是不曾有絲毫懼怕！”

迦雲真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已經變得凜凜烈烈。

他看得明白，人族天宗的手段極其簡單，也極為明煌，就是仗着神魔偉力悍然來攻，而且東界西極同時開戰，就是要令妖廷首尾難顧。

所以，金玉麒麟的心意根本不會有任何偏移！能終結淵劫，自是極妙，若是不能畢全功於一戰，也要拼着燃壽，令妖廷元氣大傷，為人族積蓄下一戰的實力，創造機會，留出時間。

不過，各有所求，各掙其命，妖廷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便是比起人族天宗，妖廷的實力稍佔下風，但劫爭之中，卻不是僅僅比拼實力，更是比拼應對，亦是比拼取捨……

“所以，若是不想被金玉麒麟斬盡殺絕，還請各位將性命交到我的手上，拜託各位大聖了。”

諸位妖聖皆是沉沉嘆息，甚至不用推演，便知道妖師所言，正是劫爭失敗后的恐怖景象，一旦妖廷被破毀，妖族在麒麟天中再無任何容身所在，較之二次淵劫之中的人族，怕是還要更加狼狽凄慘。

眼下便是轉身離開，避開了眼前的劫爭，又避得了幾十年？

金玉麒麟絕不容忍任何妖族留存於天地之中！

“妖師，還請放心，我等既然來了化真妖廷，便是想清楚了個中的厲害關係。

若是人族得勝，那些愚妖尚還有一分活路……凡是得了人慧之妖，無論妖將還是妖王，又或是我等妖聖，皆是盡為齏粉。”萬流妖聖昂起頭，代表陽圖妖廷的各位妖聖開口了。

“如此便好，我為棋手，妖軍、妖王、妖聖皆為棋子！落子無悔，還請各位將來莫怪！”

迦雲真輕輕`咬了咬嘴唇，沖各位妖聖拱了拱手，“我妖廷並非沒有任何勝機！

一者，若塵的各脈大自在天子，會適時墮天，這是人族難以彌補的破綻。

二者，人族戰潮兩分，看似東界西極分派元神戰力大體一致，但雙英俱在西極，只要我等頂`住雙英之威，擋住金玉麒麟之誠，東界妖廷說不得便能打出優勢。

三者，化真八部妖軍，皆有戾煞狠性，更有落聖之威，攻可配合各位大聖顯出聖姿極致的戰力，守則可彌天漫地，立於不敗。

後天神魔一道，攻堅無雙，但若論窺妙，卻是少有，所以，那盤古神魔便是空前絕代，也絕不敢貿然沖入妖雲深處。”

妖師輕輕指了指妖氣幻台，在撐天神魔和虛天要塞之間輕輕一劃，沉沉出聲，“劫爭之中，豈有萬無一失的謀划，神魔便是兇悍，要塞便是堅固，那些樓船呢？

更何況，當年我那叔父和無止刀君曾相會於北疆，倒是陣戰了好些日子，虛天要塞如此厲害，難道連雲戰堡就弱了？

比如，機會合適，只要擋下元神遮攔，直接以連雲戰堡撞毀虛天要塞，看似平手，其實也是我妖廷血賺！

這個戰法，還是當年那位無止刀君所演，我看這一戰，正是合用！”

諸位妖聖頓時眸中一亮，便是各位明凰也是輕輕頷首，根據妖師的分析，妖廷確實有着勝機，只要把握住其中幾處，足以令劫爭戰事綿延，一旦陷入長久消耗，配合大自在天子墮天襲擾，便足以令人族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最關鍵的是，金玉麒麟燃壽劫爭，又能撐得了多久？

只是那撐天的神魔怎麼處理？

迦雲真長長嘆了口氣，眸子中已經生出了森然的光芒，“便是拿聖尊的性命來堆，也要將之堆死！”

擲命於劫么？

聽到妖師口中所言，各位妖聖卻是沒有任何意外，各位明凰的眸子中也有着淡淡的欣賞。

“果然是堪與如英道子相爭於劫的妖師，妖廷若想綿長得續，卻還是要落在他的身上，第十傾情於他，倒也非是無因。”第一明凰不由得輕輕嘆息，只是這段姻緣偏偏呈於淵劫之中，天生便染了血紅波瀾，當真是幾多心疼幾筆心酸。

旋即，第一明凰又看了看第三明凰，再度幽幽一嘆。

第三也無悔信了迦雲真，可惜，失去所有記憶的她，終是慢了一步，只能靜靜看着那大婚上的一對玉人，淡淡說出一聲恭喜。

她已經忘了，正是曾經的她，堅持將曾經的璣啼，安排到了迦雲真的身邊。

一切的因緣際合，總是那般的不如人意，或者說，造化偏偏弄人。

劫爭在即，一切都已經晚了！第一明凰眸子之中露出深深的遺憾，第三明凰已經於昨日表露了心意，若是有需要明凰擲命之事，她願意首先承擔。

用第三明凰的話來說，“反正我已經用過了真鳳不死身，眼下倒也沒有更多記憶，便是再次涅槃，又或是隕落於後羿的箭下，也說不上有多可惜！”

此心空不欠，天地從此寒，雖是錯過了，總歸要令他的眼中，映下最為熾誠的火焰，哪怕他不知此火是為他而燃。

為誰隕落，誰念幽芳遠，一程殺爭，一程風雨，更諾君鳳炎，

行來如夢，相見何晚。

第一明凰悵然地笑了笑，真鳳非是高傲，只是一旦動了真心，便是永久的允諾。

這般真摯的情感，便是天地也會感動，也會欣然承認，也許，這便是真鳳一族得到天地承認，成就貴血的原因。

想了想，第一明凰卻又輕輕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若是能過得此次劫數，妖族還有希望，若是劫爭失敗，麒麟天之中，妖族怕是再難得存，真鳳一脈亦是盡數化為灼灼明炎，燃燒，呈艷，旋即消散於天地之間。

“各位大聖，這是萬妖屠神陣的陣圖，是陰絡和陽圖妖廷最深的底蘊之一，配合的妖軍早已演練精熟，陣眼卻是要由各位大聖填充。

便用此陣，與人族天宗爭鋒於此。”

各位妖聖慨然點了點頭，看着妖氣幻台上演化出的大陣之形，眸子中流露出決然無悔的意志。

待各位妖聖逐漸退出大殿，迦雲真忽然出聲，“第一明凰還請稍等！”

第一明凰點了點頭，旋即平靜地轉過身來，看向妖師淡然的眸子，直到殿中只剩兩人，

“我以為雲真會等到劫爭開始才會對我明言呢。”第一明凰幽幽喟然一嘆。

在沉默無聲的大殿之中，清絕的明凰靜靜等待，在她的對面正立着妖師，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處，俱是無怨無悔，似乎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如果是一對彼此鍾情的情侶，一定會讓人羨慕嫉妒，但若是劫爭之中，有着並肩擲命的知己，也足以令人心安。

“未慮勝，當慮敗，我也是化鴻隕落後，方才深刻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劫爭的目的，當然要思勝，更要考慮萬一敗了，如何挽回局面！”

此刻的迦雲真，全然沒有了剛才意氣風發的樣子，卻是重重地喘了喘氣，殿中的氣氛當即再度變得緊張，儘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我們會敗？”第一明凰沉沉出聲，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玉`指輕輕一掐，“我作過多次推演，人族所佔的勝機雖是多些，我妖廷也會損失慘重，但終是會熬過去。”

迦雲真抬起頭，慘然地笑了笑，半是心酸，半是感慨，“我也相信這點，而且我也必然會全力爭勝，只是有一說一，對上雙英合璧，我沒有哪一次能佔到上風，更何況，這一次還加上了金玉麒麟！

我不怕死，但我很怕輸……”

聽到迦雲真如此一說，第一明凰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憑心而論，任何人若是站在迦雲真的位置上，都做不到如此優秀，面對人族一眾如英道子的步步緊逼，恐怕早就身死道消了。

“我等的出路在何方？”第一明凰神色平靜。

“只有被后羿盡數射殺！鳳廷才有活路！”

迦雲真淡淡瞥了瞥第一明凰，停頓了半息，方才繼續開口，“這也是我堅持各位明凰必須落天於分鋒妖嶺的原因。”

第一明凰略一思索，彷彿猜到了妖師的謀划，旋即幽幽嘆息，“九鳳皆隕，瞞下第十？”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很大膽，也很有可行性！

只需要其它明凰敢擲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