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夢
夤夜是最好的催化劑,月光下的年輕男女越來越纏綿,修仙之人耳力好,隔很遠也能聽到急切的喘息,年渺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事,雖然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看得面紅心跳,渾身燥熱,忘乎一切,受到本能驅使有了反應。
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直至那二人尚且有所顧忌,隱匿聲息,再也看不見,年渺才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他聽見旁邊輕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扭頭看到陸之洵正痴痴地望着他,眼中的月光在不斷跳動着,下意識縮脖子藏自己的喉結。
這個躲避性的動作讓陸之洵驚醒過來,以為自己唐突佳人,惹得小女兒羞惱害怕,臉立刻紅得跟熟透了似的,慌亂解釋:“不不不,我沒有想,我不是……”
他見年渺抬頭驚訝地望向他,雖然羞怯,眉眼間卻是抹不去的天真爛漫,可愛得不行,才想起對方常年待在落霞峰,那是個不允許男子進入的地方,想來妙妙根本不通人事,只有自己想歪了,頓時心軟成一灘水,湧起無限柔情蜜意,緩聲道:“就算有,我也會先堂堂正正娶你過門再說。我娘說了,女孩子是花朵一般嬌貴的,要好好呵護才行。”
年渺:“……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扯了一大堆。
陸之洵笑笑:“沒什麼,妙妙,你名字真好聽,很適合你,妙,太妙了。”
年渺更加無語:“一百個女孩子中有五十個叫妙妙的,哪裏好聽了。”
陸之洵認真道:“不,你是不一樣的,放在你身上,它就是特別的名字。”
他遮遮掩掩地偏過身體,到處張望,轉開話題:“如今天色已晚,你我再亂跑,恐怕會遇到不知名危險,不如就在此歇息,等天亮了再上路罷。”
他說的有道理,年渺點點頭,沒去管他那亂七八糟的腦袋,找了棵參天大樹當掩護,確認過周圍沒有異樣后,從儲物袋中摸出個蘋果大小的帳篷放在地上,帳篷迎風而長,很快長成正常模樣,年渺鑽進去,又覺得這樣不大禮貌,又掀開帘子,探出半個身子,跟對方揮揮手。
本來他是想一跑掉就跟陸之洵分道揚鑣的,但現在不大方便,姑且明日再做打算。
***
陸之洵被年渺揮手的動作可愛到,心狠狠顫動了幾下,站在原地傻呵呵樂了許久,才在帳篷旁邊席地盤腿打坐調息,他是木系單靈根,此地木系靈氣充沛,十分適合他修行。
然而心思繁雜,半天也沒修鍊進一點,滿腦子都是年渺最後從帳篷中半探出身子的完美側顏和揮手的模樣,那隻白生生嬌嫩嫩的手如柔荑,在輕輕回到帳篷中的時候,將他的魂魄也一併擄走了。
為什麼要同自己揮手呢?難道妙妙並不像外表那般反感自己,而是也有意嗎?他的要求不高,有一點點就夠了。
他只念着年渺才鍊氣,尚未辟穀,渴不渴餓不餓,露宿在外舒不舒服,第一次參加考核害不害怕,幾乎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風中飄來清新淡雅的花香,混着夜的冷,變得幽寂寂的,似孤獨的旅人在夜路中不甘寂寞吹的哀惋的笛,若有若無,又分外惹人一探究竟。他不住嗅着,愈發覺得太過清淺,想要更多,忍不住站起身,循着花香慢慢走去。
彷彿一個無形的指引,他一走動,花香便愈發濃烈,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一個望不到邊的巨大花田前面,全是潔白如雪的花朵,緊緊擠在一起,不留一點縫隙,看上去像曇花,沒有綠葉陪襯,只有花朵本身,像是憑空從泥土中鑽出來的一樣,每一朵都有半人高,肆意綻放開,猶如花朵狀的溫床,在柔婉的月光下閃爍着點點銀光,夢幻而美麗。
陸之洵恍惚中以為自己來到了極樂仙境,不由自主地躺在其中一朵花中央,被馥郁花香包圍,心情無比愉悅舒暢,飄飄然幾欲成仙,眼皮漸漸耷拉了下去,陷入無邊的美夢之中。
原本綻放的花瓣慢慢合攏,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完全包裏起來,彷彿什麼都沒有來過。
月下輕煙,十分危險的高階靈草,有很強的致幻能力,別說築基,就連金丹期修士,也很容易為它的香氣所迷惑產生幻覺,在美夢中被花朵悄無聲息吞噬,連骨頭都不剩。
原本這種低階秘境中沒有此等危險之物,只是世事變遷無常,難免生出異端,又或是有賊子故意而為之,這群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此行恐怕要折損不少,而這些弟子,很多都是四大門派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如若倒在此處,四大門派定會元氣大傷。
用季一粟的眼睛來看,仍然在密林之中,只有一朵合攏起來的月下輕煙,尚未成氣候,似嬌羞溫順的少女般靜謐美好,讓人不忍打擾。可惜季一粟向來不是一個懂得欣賞風花雪月的浪漫的人,他只會無情且粗暴地徒手撕開那純潔柔軟的花瓣,隨意扔在地上,露出裏面酣眠的陸之洵。
在季一粟準備一腳把人踹下花床清醒清醒時,他看到陸之洵臉上甜蜜且沉迷的笑容,猶豫了一下,暫且讓人先睡着。
他救陸之洵,並不是因為他心地善良,只是年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整日只依偎在自己身邊,同外界隔絕,他需要正常的生活,需要同他人來往,需要朋友,需要學會獨立。
年渺必須過上普通人的日子。而他早已查過陸之洵的底,是七星宗宗主最小的兒子,也是最有天賦的兒子,木系單靈根,不過二十歲便已築基三階,極有可能在五十歲前結金丹,前途無量,為人謙和有禮,喜愛玩笑,無不良嗜好,是一個很適合的朋友。
只是陸之洵對年渺的感情太過明顯,讓他覺得極為不舒服,如果知道年渺是男子,還會如此熱情么?抑或惱羞成怒,大動干戈?
他需要考察一下,陸之洵知道真相后的反應,如果毫無芥蒂,一如從前,並幫忙掩蓋,那就不阻止他二人來往;如果介意,那就直接處理掉。
處理掉也不大好,畢竟暫時找不到這麼合適的朋友,先抹掉記憶好了。
現在,他想查看一下陸之洵的美夢,對此人進行更加深入的了解和判斷。
他無需將手覆在對方的額頭上,便能直接看清對方此時的夢境。
陸之洵身處在純潔無垢的花海之中,月華皎皎,如澄澈透明的水一般緩緩流淌,同花海交織糾纏,沖淡了黑沉沉的夜色。在他面前,是一朵緊閉的花,此時一隻纖細嬌嫩的手從中間慢慢撩開帘子似的花瓣,那隻手比所有的美玉都要光滑,比瓷器還要白皙細膩,比水還要柔軟,灑着淡淡的銀輝,被花瓣半遮半掩,似夢般輕盈。
花瓣漸漸被撩起,陸之洵怔怔地看着,只覺那隻手撩的不是花瓣,而是在撥弄他的心,撥得晃來晃去,搖搖欲墜,隨着花簾半開,他的呼吸也止住了。
而他朝思暮想的仙女,他的小鹿,他的精靈,就側坐在花床上,穿着一身輕薄的白紗衣裙,美目如星,盈盈含笑,瞬間所有的月與花都黯然失色,光芒盡數聚在了她身上。
那隻撩開花簾的手朝他微微一招,他便如同傀儡一般上前,身體同花床緊貼,而妙妙柔弱無骨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裏,他微微顫抖着,小心翼翼攬住對方不堪一握的纖腰,心如擂鼓,閉上眼睛,俯身靠近那張嬌艷欲滴的唇,像他晚上看到的場景一樣。
季一粟差點沒一頭昏厥過去,立馬一腳將陸之洵踹到地上,打碎了這個美夢,頓時只覺氣血翻湧,呼吸急促,手死死攥緊,一瞬間起了無數殺人鞭屍的念頭。
這個卑鄙無恥下流下賤齷齪不堪之徒,姦邪小人,陰險狡詐,喪盡天良,禽獸不如!他有什麼資格?!他哪來的膽子?!
他怎麼敢、怎麼敢如此肖想年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