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綠泠很小的時候，曾聽哥哥講過一個故事。
故事裏是個大荒之年，上至朝廷動蕩不安，下至百姓流離失所。有一對兄妹，不幸成為了孤兒。
那一年，哥哥不過七歲，妹妹也只有五歲。兩個孩子一路乞討，朝不保夕。本以為找到當年父母曾經接濟幫助過的那些‘朋友’便會有幾分希望。
怎奈何世道不堪，人心更涼薄。
“滾滾滾！到別家要飯去！”
“死叫花子噁心死了！”
“再來打斷你的腿！”
諸如此類的話，哥哥漸漸聽到麻木。終於有一天，哥哥再也要不到任何食物了。
他在一間破廟裏，緊緊抱住奄奄一息，就快要餓死的妹妹：“別害怕，哥哥再出去找找，總能找到吃的。”
妹妹像只殘破的紙風箏，搖搖擺擺就要墜落：“哥哥，別去了，你看，這是什麼？”
她小手伸進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餅。
哥哥驚訝出聲：“你從哪弄來的！”
要知道，眼前這張已經涼透，甚至長出點點霉斑的餅是他們兄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一個路過的好心人給的，我已經吃過了，這張是你的。”妹妹睫毛生得又長又密，眼睛裏好像有小星星：“哥哥，你快吃吧。”
哥哥愣了一下，沒有多想，隨即發了瘋一樣接過餅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妹妹一直坐在一邊，笑着望向他。
不出片刻，一張餅就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可當哥哥吃完那張餅的時候……妹妹也永遠離開了他。
綠泠不明白，為什麼每當她聽完這個故事，總忍不住淚眼婆娑。她覺得故事裏的哥哥妹妹，她很熟悉，可又好像很陌生。
彷彿就是存在於不同世界裏的人。
但莫衣不肯在多說任何一句，只告訴她：小綠兒，不要想太多，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
正是這句承諾，給了她底氣。她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綠泠緩緩閉上了雙眼。
肉身不變，神思卻在轉瞬之間出現在遠在千里之外的暴雨茶鋪。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唐蓮師兄，我會救你。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
官道之上，顏戰天擋住蕭瑟去路，冷笑着舉起了劍：“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你。”
蕭瑟望着那柄巨大的破軍之劍，神色一如既往的倦怠：“我又何須別人來救。”
“就憑現在的你？”顏戰天一眼看出蕭瑟現在的境界不過金剛凡境，當年的蕭楚河可是逍遙天境，也最多不過與他戰幾個回合。
“廢話少說。”蕭瑟縱身一躍，直接降落在距離顏戰天尺寸之間：“怒劍仙，承讓了！”說著，他一棍落下，一棍又再度揮起，轉瞬之間，連升兩重境界！
碎石流沙漫天揚起，顏戰天竟不怒反多了幾分欣賞，幽幽道：“不錯，經過這幾年的磨礪，你的確比當年更強了。”有資格與他一戰。
……
“只可惜，我還不想殺你。我的徒弟，還期盼能與你有一場光明正大的對決。”
“二哥？”蕭瑟下意識念出這個稱謂。
顏戰天縱身一躍，消失在官道盡頭：“我期待你成為真正高手的那一天。並且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遙遠了。”
另一邊，雷無桀幾人已經解決完各自方位麻煩，在天啟城附近匯合。雷無桀望着踏馬而來的明媚女子，眼睛都快直了：“若依姑娘，沒受傷吧？”
葉若依笑了笑：“沒有，你呢？”
“無雙城那群笨蛋，何足掛齒。”他笑得燦爛，嘴角上揚簡直快要裂到耳根處。
一旁的司空千落感覺到自己被忽視，整個人都不爽了，伸腿一腳將雷無桀從馬上踹了下去，怒罵道：“你瞎了！看不見你師姐也在這裏！”
“師姐……”雷無桀艱難爬起身，嘿嘿一笑。
很快，蕭瑟與金衣蘭月侯率領一隊虎賁郎一起趕了過來，幾人並肩策馬於大軍之前，一炷香功夫便抵達天啟城城門下。
司空千落望着那塊懸在高處的牌匾，問：“我們要不要等等大師兄和綠泠他們？”
蕭瑟想起綠泠離開前的囑託，搖了搖頭：“城中等。”
司空千落附和：“也是，擔心誰也不必擔心大師兄，有他在，事情必定安然解決。我們回天啟等他便是。”
葉若依也道：“晚一些時日入城，對綠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這樣那些暗中想要打她主意的人，都會自亂陣腳。”
然而，一連三天，幾人始終沒能等來唐蓮與綠泠的消息。直到第三天傍晚，雪月城的來客打破了平靜。
“大師兄迎戰暗河，已經犧牲了。”
眾人自然不信，那可是無所不能的大師兄啊。雷無桀擺手一嘲：“胡說八道，你親眼看到的嗎？”
“是，我親眼所見，屍體已被唐門接回。”
“你肯定是看錯了！”雷無桀仍舊不信，語氣卻激動幾分，猛地打斷了他：“滾！給我滾！”
“不可能的！大師兄不可能死的！”司空千落坐在竹椅上，不停搖頭：“對，你看錯了，一定是你看錯了！你能不能再去一次唐門……”
大師兄武功遠在他們所有人之上，連他們都能平安活着，大師兄怎麼可能死呢……
“千落。”蕭瑟疲倦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轉而問雪月城來客：“怎麼死的？”
只有四個字，卻擲地有聲，不容置喙。
“大師兄喝了七盞星夜酒，氣竭而亡。”
蕭瑟又問：“何人所害？”
“暗何謝家家主謝七刀。”
“綠泠呢？”
雪月城來客怔了怔，顯然不知蕭瑟所指何人。
司空千落噙着淚水，上前一步解釋道：“就是一位穿綠衫的年輕姑娘，應當和大師兄在一起。”
“實在抱歉，我沒見過這位姑娘。”
“管家。”蕭瑟不動聲色將桌案上的茶杯捏得粉碎，碎片扎進血肉里，鮮血頓時在他手掌瀰漫流淌。
“公子……”徐管家觸目驚心。
“立刻派出王府全部府兵，不惜一切代價找到綠泠。另外，這幾日府上來遞拜帖的，都不見。我們要安靜一會兒。”
“是，公子。”
說罷，蕭瑟去扶癱坐在地上無聲流淚的雷無桀，像是對他說，也更像是對自己說：“不要被仇恨佔據內心。師兄為我而死，這仇我一定會報。”
哪怕招兵買馬，踏碎這天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