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
胤禛和佟佳貴妃把話說開，兩個人都哭了一場，連帶宮中的宮女嬤嬤也跟着抹眼淚。
後頭止住哭聲，佟佳貴妃叫小廚房拿了早就準備好的糕點出來，滿臉慈愛地看着胤禛吃完，又一路目送他出門。
嬤嬤笑着道，
“四阿哥是個知冷知熱的，誰對他好，他心裏都記着，只有那些沒心肝的，非要編排出什麼生性涼薄冷淡的說辭來，扎一個小孩子的心窩。”
佟佳貴妃嘆了口氣，她也無法理解，明明是親生母子，她也從不刻意中傷德妃，怎麼還有人不安分，非要從中挑撥，搞得德妃如今心懷芥蒂，非要弄得跟仇敵一樣。
胤禛出了門，抬頭看天，發覺早已止了雨，只有地上偶爾留下兩道積水。
趙昌小聲問他，
“現下是不是去德妃娘娘宮中請安？”
胤禛無奈，點點頭，幾乎是一步一步朝着德妃娘娘的永和宮捱過去的。
他也不想去，可是祖宗禮法在前，答應佟佳貴妃在後，怎麼也要過去露個面點個卯，權當每日打卡罷了。
途經阿哥所，突然見到院落台階上坐着個小娃娃，濃眉大眼，虎頭虎腦。
小娃娃原先正掰着自己的手指玩兒，見了胤禛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笑着叫
“四哥哥。”
“小十三？”
胤禛有點意外，從原先的移動軌跡偏離，走到十三阿哥胤祥面前，蹲下身道。
“你怎麼在這裏？伺候的人呢？”
胤祥一面朝著身後看，一面咿咿呀呀說著什麼。
他開蒙得晚，如今三歲左右，說話仍然不是十分利索，胤禛仔細聽了半天，直到胤祥有些着急地用小手將膝蓋指給他看，他才明白過來，胤祥這是摔着了。
任由皇子磕碰摔倒不聞不問，胤禛看着小奶娃娃天真的笑臉，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人敢放任小十三摔倒受傷，不就是看他母親是個庶妃好欺負嗎，若小十三的生母是翊坤宮的宜妃或者永和宮的德妃，他們恐怕恨不得將小阿哥捧在掌心上，生怕磕着碰着。
宮中就是如此，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求生技能就是拜高踩低。
胤禛沉着臉低下頭，輕輕揉了揉胤祥的膝蓋，又看看周圍，叫住一個宮人，不怒自威，
“伺候十三阿哥的人呢，都死到哪裏去了？”
胤禛一直跟着佟佳貴妃，身份也算貴重，那宮人自然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將原先跟在十三阿哥跟前的人都叫了過來。
胤禛掃過低垂着頭的眾人，小小的身體卻叫人不敢小覷，他冷冷道
“各司其職，最要緊的是講究一個規矩，小十三口尚不能言，但也不是你們怠慢的借口，以後若是再叫我撞見，仔細你們的皮。”
胤祥聽得似懂非懂，但知道哥哥是給自己出了氣去，那些討厭的奴僕在哥哥跟前大氣也不敢出。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扭着身子就纏到了胤禛身邊。
哥哥厲害，他喜歡哥哥。
胤禛的手被胤祥的小手死死抓住，胤禛低聲哄他，
“四哥要去找德妃娘娘請安，等下再回來陪你玩兒。”
胤祥聽懂了請安兩個字，奶聲奶氣道，
“我也去。”
胤禛略微一思索，想起自己往日去德妃宮裏受冷落的心酸場景，覺得帶個奶糰子過去分散一下注意力也不錯。
後頭一路上胤禛略微加快了腳步，緊趕慢趕才在時辰內到了永和宮內。
德妃正抱着十四阿哥說著什麼，十四阿哥咯咯直笑，露出剛剛長出來的乳牙的，德妃則一臉慈愛地看着他。
胤禛和胤祥一進去，看到的就是這樣溫馨的畫面，這樣的畫面猝不及防打在胤禛的心上，讓他有種自己多餘了的感覺。
德妃見到胤禛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直至消失。
詭異的割裂感再次襲來，胤禛嘆氣，知道這根深蒂固的怨氣和偏見根本難以消弭，只能強忍着不舒服，拉着胤祥一起和德妃行了禮。
後頭稍微呆上片刻，胤禛更是渾身都彆扭，德妃目光永遠只在十四阿哥身上，根本捨不得分出半點兒溫情給自己的大兒子，哪怕做做樣子也不願意。
胤禛面無表情，但眼神中卻有隱約的委屈。
他其實心裏清楚，德妃將對佟佳貴妃的怨氣和對自己早年不得志的無奈都發泄到了自己身上。
好像被送走是自己的錯，好像親近佟佳貴妃是自己的罪過。
但他從始至終都只是根本無法做決定的孩子而已。
十四阿哥有些好奇地看着新進來的兩個哥哥，突然朝着胤禛伸出手來。
胖乎乎的胳膊，伸出手是在邀請，邀請胤禛抱一抱他。
胤禛愣了愣，試探着向前走了兩步，快要靠近的時候，十四阿哥突然反悔，不僅收回手，而且哭了起來，好像被胤禛一張嚴肅臉嚇到了。
德妃娘娘突然應激一般反應過度，伸手將十四阿哥拉回來，攔在胤禛和十四阿哥之間，呈現護住小十四而排斥胤禛的姿態來。
胤禛停了步子，心中有些刺痛，難道德妃以為他會傷害十四阿哥嗎？
小十四被德妃這一拉一攬，啼哭得越發大聲，德妃娘娘一邊小心哄他，一邊拿冷淡的眼神看向胤禛，她開口，
“既然已經請過安了，就回去吧。”
胤禛冷着臉，抿着唇，帶着胤祥再次行了禮。
出了宮門，胤禛一直沒說話，連原先拉着胤祥的手也放開了，小小的背影顧冷傲氣，又有些委屈孤獨。
胤祥小跑着跟過去，差點被絆倒。
趙昌一邊撲過去將人撈起來，一邊驚呼，
“十三阿哥，小心着些。”
胤禛終於停下來，回頭看撲倒在地的胤祥，有些無奈。
胤祥已經快速爬起來，重新跑到胤禛身邊，將小胖手塞到胤禛手裏。
手心的溫度溫暖得幾乎攥出來，胤禛愣了一小，心中湧現出莫名的滋味。
他看看比千嬌萬寵的十四阿哥大不了多少的小十三，習慣摔爬滾打的小十三也正閃着清澈而愚蠢的目光看着他。
胤禛拉緊胤祥的手，負氣想着，
不就是弟弟嗎，十三也是他的好弟弟。
胤祥終於又拉到了哥哥的手，覺得安全感十足，他笑出兩個酒窩，重新奶生奶氣地叫了一聲，
“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