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修)
胤禛看看深不可測的天空,沉默了一會兒,自上了馬車,趙昌緊緊跟在身後,腳步是說不出的雀躍。
一路回了皇宮,胤禛片刻不停,去康熙跟前復命。
康熙正在佟佳氏宮裏,興緻頗高地擺了紙墨硯台一類,胤禛上前行禮,
“皇阿瑪萬安。”
康熙叫了起,笑着道,
“剛剛你額娘才說起你,說今日下了一場大雨,不知道你趕沒趕上,話音剛落,你就回來了,可見母子連心。”
胤禛心裏一暖,知道佟佳貴妃時時將他掛在心上,回道,
“讓額娘掛心了,說起來倒也巧,回來的時候恰好雨停。”
“經書供奉的事如何了?”
“已經着寺院中的人安置妥當,兒臣親自去看過,和往常宮裏的經書都放在一處,沒什麼不妥。”
兩父子一板一眼問答完,佟佳氏招手將胤禛攬到自己跟前,特意為他尋了機會
“你去替你皇阿瑪磨墨,今日你皇阿瑪起了好大的興緻,說要親自為咱們宮重新題字裝裱呢。”
胤禛應了聲,走到康熙身邊,學着佟佳貴妃給他研墨的步驟,一點點將端硯化開。
康熙心情更好,看着胤禛嚴肅認真的態度,笑着道,
“倒是有兩分像樣。”
康熙提筆,沾滿墨水,大筆一揮,筆尖流瀉,前兩字已經落在紙上,龍飛鳳舞,頗有氣勢,
他突然停下,看着胤禛一張稚嫩但沉穩的臉,想起顧八代早先說的,
“四阿哥最近筆墨倒是大有長進。”
一時興起,將筆遞到胤禛跟前,
“最後一個字你來寫。”
胤禛錯愕了一瞬,馬上接過來謝了恩,從從容容寫下了最後一個字。
佟佳貴妃心中卻是一震,康熙對待子女一向嚴格,今日和胤禛共寫一詞,傳出去不知道還要如何震蕩。
畢竟除開他們新手帶大的皇太子,其餘阿哥裏頭,還沒有一個有這樣的榮光。
哪怕居長的大阿哥,如今已經和皇太子一起參與朝政,也算得康熙喜愛,也沒得過如今親近的賞賜。
佟佳貴妃既高興,又略微有些不安,眼神忍不住往胤禛立得筆直的背影看過去。
胤禛已經提筆將最後一個字寫完,收尾提峰,一氣呵成。
康熙拿過來看了,朗聲道了一聲好,
“顧八代所說不虛!”
康熙仔仔細細看了自己第四個兒子一眼,他已經出落出少年的英俊模樣,眉眼既然有德妃的影子,性情更有佟佳氏的周全穩妥。
康熙緩緩開口,扔下平地春雷
“過幾日你也和保成一起,跟着張英上學。”
此話一出,胤禛和佟佳貴妃都是一愣,佟佳貴妃先反應過來,拉着胤禛扣頭謝恩。
胤禛以頭觸地,有些暈暈乎乎。
皇太子不和他們一起去上書房,另有太子太傅單獨教導,今日康熙竟然開口,叫他一起去聽學?
胤禛經歷兩世,對皇太子的立廢,康熙的心路歷程也有大致了解,他無法將自己親身經歷的變故和任何一段歷史嚴絲合縫的聯繫起來,實際上史書也沒有記載康熙究竟從什麼時候看重未來的雍正皇帝。
但明顯這一刻,無論康熙是想給皇太子找個陪讀還是想為未來的君主培養一個忠心的弟弟,他都已經毫無徵兆地從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獲得了康熙的青眼。
或許也是從這一刻起,未來的雍正帝的命運,正式拉開了序章。
胤禛能猜到,這個消息傳遍六宮的時候將會如何令人震驚,坐的住的坐不住的人大約能繞宮城一圈。
康熙帝叫了起,又叫了人將剛剛寫好的字裱起來,和佟佳貴妃說了一會兒話,才回了南書房。
胤禛久久立在屋內,他的心中洶湧澎湃,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
佟佳貴妃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顯然也察覺了這個孩子的興奮和緊張。
佟佳貴妃心中清明,胤禛這一回得了時運,但也成了出頭鳥。
要在居長的大阿哥和居嫡的皇太子兩個人之中分到康熙帝的信任和喜愛,實屬萬分不易。
無論事情如何發展,她都得當好胤禛的後盾,雖然不知道還能當多久。
胤禛察覺手心暖意,回頭看着佟佳貴妃柔軟面龐下堅毅的眼神,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都看懂了對方眼裏想要傳達的情緒。
他們原本就是綁在一起的,從胤禛抱過來的那一刻起,到以後的日日夜夜。
“你不要怕,這是你的氣運。額娘一定竭盡所能護着你。”
哪怕風雨漸起,夾在索額圖、明珠兩個大臣中間,佟家也絕不是吃素的。
胤禛點頭,心中猛然想起今日古華寺小姑娘臨走時的那句話,
“至少此刻,你不會倒霉了。”
臨出門雨停,康熙的青眼,不僅不倒霉,還走了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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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胤禛拿出隨身的小冊子,開始寫今日日記,這本日記從他撿回前世記憶的時候開始寫起,如今已經四個年頭。
胤禛往回翻過去,翻到一年前第一次被雨淋個正着那天寫下的日記
“今日極不走運,驟降大雨,偏偏沒帶傘。”
往後,是接二連三的倒霉日記
“今日湊巧,踢翻了佟額娘的第十個花瓶,湊個整。”
“顧八代像是在我身上裝了監控。”
冊子一頁頁翻下去,終於到了最新一章。
胤禛提筆,認認真真寫下這極具轉折意義的一天的日期,
“今日得見奇人,救我於樹榦之下,后承吉言,避開陣雨,能得太子太傅教導。”
胤禛略等了等,等到外頭核實的人將今日小姑娘的名字送進來,工工整整抄寫在冊子上。
“林黛玉”
林黛玉?這不是紅樓夢裏面的人物?還是只是同名同姓?
胤禛剛剛寫完,正要合上冊子,趙昌送來茶水,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好奇
“主子剛才寫的,是誰的名字?”
趙昌只看清了第一個字,仔細回憶半天,宮裏好像也沒姓這個的啊。
胤禛將小冊子重新揣回自己衣兜,面無表情地忽略了趙昌的問題,接過纏枝圓杯,緩緩喝了一口。
心道,
是我的貴人。
是要供起來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