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分歧
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隨意地坐在屋檐上,黑色的暗紋覆蓋在健碩又強悍的身體上,增添了幾分詭秘,他的一手撐着臉,一手放在膝上,另外兩手隨意撐上屋檐的磚瓦,四目的男人用猩紅的血眸掃過下邊熙熙攘攘的芸芸眾生。
男人的血眸中閃過一絲厭煩,他跳下了屋檐,在他落地的那刻,火光乍起,烈火打破了平靜,求救聲與痛苦的□□聲交錯相織,萬物直接毀於下一瞬。
混亂,毀滅,屍骸層疊,碎石相伴,嫣紅的血跡與火花相輝映。其中有人望向了外形奇詭的他——那人眼中的恐懼還處於正在加深之時,就又被大火所吞噬。
他看着這一幕,愉悅地笑着,悠閑地走出了這片已是狼藉的城池,而在大火燃盡之時,罪歸禍首又回頭望了最後一眼。此時彷彿一切狂歡都已經結束,無論是咒靈還是人類亦或是其他存在都已經消失,這裏只剩下殘存的灰燼。
這時血眸中的歡愉漸漸淡了下去,兩面宿儺打了個哈欠,重新回歸最初的狀態——
好無聊啊。
為這座城池拉上終幕之人,最終興緻缺缺地離開了這裏。
想要盡情殺戮,但是死亡所帶來的喜悅也只是如同璀璨流星從空中墜落,在落地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想要吞噬所有,但是舌尖上傳來的快感也只是彷彿永遠不再迴流的江水,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遠去。
好無趣啊。
不如去睡覺吧。
於是兩面宿儺在另一個城池中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
就算是不知曉咒術的普通人,看到他四手兩面四眼以及異常魁梧的身材,也不會選擇不自量力地打擾他。
不知睡了多久,在熟悉的液體滴在他臉上的那一刻,兩面宿儺睜開眼。這在他的人生中隨處可見,幾乎是貫穿始終的話題,於是在未看到之時,便已經知曉為何物——人的血液。
此時已經是大雪紛飛,身旁的堆雪也堆得挺高。在舔舐掉嘴邊的血液之後,兩面宿儺轉向了來人。
彷彿與雪融為一體的潔白之人,只有眼眸和其中的幾撮頭髮露出幾分嫣紅——
正如那隻被小刀劃開,於是緩緩滴落鮮血的白皙小手。
大雪依然下着,但時間已經悄然流逝。
兩面宿儺在對自己進行反轉術式后,再次向我伸出了手。
雖然我後退幾步企圖閃避,但他的速度極快,於是我的脖子又瞬間被他環握住:“那你砍我幹什麼?”
發現逃不過去的我,直接一刀砍向他握住我脖子的手。而下一秒我的手腕直接被他的另一隻手抓住,強大的握力直接令我的菜刀停在半空中:“哦?你之前被我掐住時,可沒現在這麼有活力。”
“服務態度僅限於用餐期間,而你現在又不是我的客人,”我說道。
剛剛我因為中毒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但現在無論是我和他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就是說他確實給予了我前所未有的高評價。從料理的製作到食用再到最後的點評,已經完成一套完整的流程。就在他吃完的那一刻,已經把他移出了客人的行列。
冰刃在空中展開,直接向他砸去。
“所以我剛說了——再來一碗,”他直接輕盈一跳,躲開我的攻擊。
“不要,”我果斷拒絕。
“你這傢伙……”他嘖了一聲,但握住我脖子的手並沒有用力。在他似乎想要繼續說些什麼時,我直接打斷他的話:“你這傢伙把我弄得很疼。”
“哈?”他沒想到我的突然發言,下意識瞥了一眼我被他抓住的手腕,而在意識到不是這裏的問題后,他又問道:“你是在說之前的打鬥?”
“還有在路上被你用力掐脖子的時候,還有因你的肉而中毒的時候。一想到這些,看到你手伸過來時,我的刀就不自覺落了下去。”
“沒想到你還挺小心眼,”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了惡劣的笑容,調侃我道,“這樣可不行呢,做人要大方一點哦?”
“那還請你大方一點,不僅不要介意我的這幾刀,順便再讓我多砍幾刀,”我現在正被他高舉在半空中,彷彿某種輕巧的小掛件。我的視線剛好與他持平,以至於我有種錯覺,似乎威脅我或是恐嚇我都並不是他的目的,把我舉高才是他的真實想法:“而且你現在的動作也很不禮貌。”
“是嗎?”他微微挑眉,接着把我放下。我抬頭看向他,瞬間感覺到來自高個子的海拔碾壓。四隻猩紅的眼眸居高臨下地看向我,再加上魁梧的身軀,壓迫感十足。從遠處看,我可能就像被劫匪綁架的小孩。他看着我,接着眼中漸漸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色彩:“小廚子,你實在太矮。如果不把你提起來,和你講話就需要俯視你。”
“我覺得比起俯視,其實仰視更累,”注意他似乎沒有對我動手的打算后,於是我就把刀放了回去,把準備上端給少爺的飯菜進行簡單的加熱。
“累?”他輕笑一聲,“這世間沒有什麼值得我仰望之物,而不能入眼的渺小之物數不勝數,俯視它們又怎會疲憊?只是我不打算俯視你。”
我發現不管是哪個年代的什麼時期,唯我獨尊的中二發言總會如出一轍地出現:“我很擔心你能不能成功幫我和那位大廚搭上線。”
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你擔心什麼?打一頓就能解決的問題,顯然不是問題。至於那廚師人在哪……多抓幾個人問問就行,”他此時已經重新坐回了我旁邊的椅子上,一副老大爺的閑適又逍遙坐姿。他翹着二郎腿,接着托起下巴看向我,極其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這個角度看你果然順眼不少。”
我現在不太跟得上他的思維,不過我覺得我可能一直都和他腦迴路合上過,於是在思考了幾秒后我直接放棄思考。
“我需要你,來做我的廚子吧。”
“謝謝,但是我不想,”我非常迅速且委婉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等我把雞湯溫完后,我才發現被拒絕的他這段時間竟沒有出聲,只是隨意地看着旁邊,似乎在思考什麼。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他轉了回來,隨後看向我:“怎麼了?”
我眨眨眼:“我以為你會掐住我的脖子,說著類似“區區小廚子竟敢忤逆我”的話語,隨後用你無敵的斬擊將我分割成無數碎片再復活,直到我最終同意為止。”
“有趣……”似乎是聽到了新鮮的說法,他興味地挑眉,“那如果我這樣做,你最後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對付螻蟻時我自然不打算用腦,這時武力是最簡單的方法,但並不代表它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我在想怎麼說服你,不過到現在為止依然毫無頭緒,”雖然這樣說著,但他的表情里沒有一絲煩躁。四手的男性用尖利的手指敲了一次碗,於是清脆的聲響在廚房中響起,融入了火光的噼啪聲中——
“小廚子,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狂妄的男性露出張揚的笑容,似乎只要我說出具體的事物,他就能把東西拿到我的面前。
其實我存錢確實是有自己想買的東西,雖然基本後來都用來日行一善。聽到他的提問后,我下意識盯着他開始思考——
想換一套定製的高級刀具,調味料的原料還缺少很多,這裏的食材也不多樣……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在他坐上這張椅子后,幾乎和我同樣高。我靠近他,直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映出我的倒影。
明明高傲至極,目光裏面卻沒有輕視,他只是在平靜地等待我的回答,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沒有問題。這時我意識到他說的“不打算俯視我”是什麼意思,又是為何把我拎起來對話。
他此時注視我的視線既不是俯視,也不是仰視——
不知為何,他竟最終選擇了平視我。
就像當初同意和我並肩行走回大宅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