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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他們的是臉上長滿褶子的村長,他看清眼前來人,先是狐疑打量一番,才帶着人進村。
袚除咒靈這種事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絕對保密的,所以他們是以被人推薦來除穢的道士身份來的。
可能有點扯,但對這個封建迷信的村莊來說確是非常好的身份。
“喲,小娃娃這個年紀最好有點真本事,”村長佝僂着背,聲音刺耳道,“要是沒有解決,哼,我們不會輕易放過的。”
“還有,村子裏的東西都不準碰啊,少了東西,要賠的!”村長再次強調,眼裏的精光卻藏不住,想要誣陷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月城霧蹙眉,剛想說話,就聽到笑得溫和的夏油傑輕飄飄說:“少了東西還是報警吧,我們要相信法律和警察哦。”
村長被噎住,皺起臉想要呵斥,就聽夏油傑繼續說:“走吧,該做正事了。”
夏油傑和月城霧沒多理這裏的村民,在村裡找着那個躲藏的咒靈,月城霧誇讚說:“傑現在很好啊,遇到那種人也不需要什麼好臉色。”
“啊,其實之前在警校實習辦過幾個案件,遇到不少奇葩的人。”夏油傑撓了撓後腦勺,語氣平淡說,“本來是有些生氣的,但是有個前輩說不能因為一小部分人來否定那些真正溫柔善良的人。像老師說的那樣,我做自己該做的就好,聽他們念叨可不是我的職責。”
[系統系統,看我教出來的夏油傑。]月城霧的欣慰之情無處安放,只能在心裏不斷念叨。
[是的,霧最棒啦!]系統適時應和着,還放了一段鼓掌聲。
夏油傑已經習慣月城霧這樣詭異欣慰的眼神,專心找那個咒靈。
咒靈只是普通的一級,他們沒費多大勁就找到,月城霧全程就在旁邊看着,也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夏油傑也沒有避着月城霧,吞下漆黑的咒靈球,他不自覺的蹙緊眉,哪怕吞噬吸收過無數次,也依舊令人作嘔。
他熟練想從口袋裏掏出糖果,月城霧已經把糖塞進他嘴裏。現在糖果的效果只能算個慰藉,但心理上還是感覺那股猶如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味道褪去些。
“走吧。”月城霧全程沒有出聲,看夏油傑差不多緩過來才輕聲說。
他像是第一次遞給夏油傑糖時一樣,不問他緣由,不問他代價,只是默默站在一邊遞給一顆藏着關心的糖果。
“給你。”月城霧走着走着遞給他一張摺疊起來的紙,他聲音很淡,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入風裏,“回學校才可以打開。”
夏油傑疑惑接過紙張,聽話地塞進口袋,彎着細長的眉眼說:“是驚喜嗎?真是期待。”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旁邊路過的村民攔住了他們,用帶着口音的話說:“大師,我們這還有兩個怪物,她們就是一切事情的源頭,能不能也去看看。”
夏油傑意外,他並沒有感應到其他咒靈,他也不覺得有咒靈能躲過自己和老師的探查。而且普通人一般情況下是看不見咒靈的,他點頭答應,跟上村民。
月城霧停下腳步,他對着夏油傑說:“我想去探尋一下符文的痕迹,傑你先去吧,解決不了可以喊我。”
“好,不過我不覺得有解決不了的。”夏油傑溫和又驕傲道。
夏油傑沒看到,自己轉身後,月城霧複雜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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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領着夏油傑,一路上還用鄉話罵罵咧咧的,走到一處偏僻的木屋。
屋子裏沒有燈或者蠟燭,唯一的光源便是門縫透出來的絲絲陽光。門被猛的打開,夏油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房屋擺着個用來關動物的大籠子,門被打開,光爭先恐後湧進來。籠子裏關的不是什麼野獸,是兩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這是什麼?!”夏油傑愕然,不可思議道。
“什麼什麼啊,這兩個就是一連串事件的原因啊。”*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嫌惡說。
“不是,事情的原因我已經消滅了。”夏油傑下意識回答。
“這兩個腦子有病,用奇怪的力量攻擊村民好幾次。”*男人指着女孩怒道。
旁邊矮小的女人附和:“我的孩子也差點被這兩個殺掉。”*
錢發女孩含着淚嘶吼反駁:“那是因為他們先欺負——”
“閉嘴,怪物!”男人指着女孩,配合著辱罵和惡意,“你們父母也是,果然應該趁你們還是嬰兒時就殺掉的!”
夏油傑耳邊充斥村民們不斷的辱罵詛咒聲,以及女孩們努力壓抑的啜泣聲。他抬起手,一隻黑色的咒靈出現,而眼前的女孩視線聚集在上面,明顯看得見咒靈。
原來如此,因為這兩個孩子是咒術師,所以才被當成了怪物啊。
夏油傑很清楚這樣的事件在法律上,最高只能獲得幾十年的有期徒刑,甚至因為人數多,會從輕判刑。
可是為什麼,明明她們什麼都沒做錯,明明製造出噁心的咒靈是普通人,憑什麼咒術師要為了保護他們短命,而這些普通人卻能夠好好活着。
曾經壓在心裏的問題再次浮現,好像更多的負面情緒擠進他心裏,讓夏油傑習慣性勾起笑容,眯起的眼中遮住他的情緒。
手指微動,殺意在慢慢凝聚浮現,他轉頭看向村民,卻看到慢慢走進來的月城霧。
夏油傑像是突然清醒一樣,有些怔愣看着月城霧,老師站在門口,擋住灑進來的陽光,長長的影子映入昏暗的房屋。
那雙淺金雙眸淡漠看着他,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內心,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的望着他。
“.....老師。”夏油傑抑制住殺意,低下頭喚道。
月城霧走進來,推了一把夏油傑,聲音平淡:“你比較有親和力,去把她們帶出來哄哄。”
這樣的話,就好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夏油傑怔愣在原地,得到月城霧催促的眼神,才緩過來,把兩個女孩抱出來,低聲溫和哄着。
旁邊的村民見到,跳起來就想罵,卻被月城霧一個眼神凍着,那裏面毫不掩飾的殺意刺的人身體一僵。
月城霧沒有等夏油傑哄小孩,轉身離開房屋,走了幾步到了塊空地等着。
他眼神落在空中,似乎是在發獃,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月城霧才轉過身。
如今已是黃昏,夕陽落入群山間,晚霞餘暉耀眼,月城霧好像也被披了層夕光,站在光與地的分界線,似乎不管哪裏都顯得容不下他。
夏油傑抱着兩個小心翼翼的女孩,輕聲說:“老師,那幾個村民我控制起來了,我想還是先聯繫警察比較好。”
月城霧點頭,他看向那兩個女孩,燭從手腕上飛落,慢慢在他們面前變大,女孩們沒有害怕,反而有些好奇看着燭。
“讓燭先帶着她們下山吧,我已經跟輔助監督說好了。”月城霧拍了拍燭,燭蹲下身方便女孩能夠上來。
夏油傑看了看月城霧,還是輕輕把女孩放在上面,溫和說:“先跟着它走,會有叔叔照顧你們,之後我們就能夠再見啦。”
女孩們雖然有些不舍和害怕,但在夏油傑耐心溫和的聲音下,還是乖巧坐在燭的身上。
“慢點。”月城霧摸了摸燭,囑咐道。
看着燭帶着女孩們下山,夏油傑才轉過頭問:“怎麼了嗎?老師。”
他認為是老師有事,所以才要避開女孩,要和他私下談。
“傑,”月城霧輕聲說,“你說,為什麼要成為咒術師呢?”
夏油傑看着老師,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既然我有這樣的能力,那麼就擔起這份能力該負的責任。”
月城霧低眸喃喃:“這樣嗎?”
但他從出生便被稱為是振興月城家的“聖子”,月城家滅族后他又是擔起責任的家主。好像月城霧這個人本身,有這樣隨波逐流,按照命運安排的道路行走。
“傑,你知道嗎?命運是非常神奇的存在,我們所有人,好像無論如何都逃不過。”月城霧聲音平淡,向夏油傑走近幾步,夏油傑嗅到一股淺淡的血腥味。
“陣起。”月城霧輕聲說,猩紅的咒文四起,陣法運轉,範圍包括整個村子。
就在夏油傑注意力放在陣法上時,月城霧已經靠近了他,他驚愕看向自己的腹部,不敢置信看向月城霧。
[我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利用信任來背刺啊。]月城霧輕飄飄在心裏跟系統吐槽。
一把刀穿透夏油傑,他想要召喚咒靈,但陣法千倍萬倍的壓力,讓人連呼吸都困難。
如果是在沒有準備時間的情況下,月城霧和夏油傑對上,那誰勝誰敗還不好說。
但如果給了月城霧時間,讓他有時間用術式布下陣法,那麼月城霧無疑算得上“最強”。
月城霧伸出還在不斷流血的左手,隨手一甩血液滴落融入陣法,給予它更強力的咒文。
“為什麼?”夏油傑擠出一句話,捂着傷口渾身顫抖。
“總要有人做的,那就我來吧,”月城霧把手裏攥着沾滿血的糖果塞進夏油傑手中,“不要再天真了,傑,下次見到我,一定要像對待咒靈那樣殺了我。”
月城霧後退一步,面無表情看着倒地的夏油傑,他還是那樣端着優雅的姿態,像是雲端上觸碰不到的虛影。
夏油傑眼前已經冒黑影,如果他有心,確實是有反抗的力量,但....但或許死在這裏,也是不錯的結局。
他明白自己的不可控,知道如果不是老師,那當時的他確確實實會走入歧途。或許有一天,他會傷害到自己在意的人。
夏油傑不明白老師為什麼這麼做,腦海中閃過上回月城家自裁的畫面,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那個不是幻覺,是真實發生的事。
在閉上眼前,看到月城霧冰冷着一張臉,夏油傑卻好像看到了老師無聲哭泣的模樣。他伸出手,想拭去老師的眼淚,最後,卻只能無力垂下。
啊....結束了。月城霧想着,自己的重頭戲已經完了,只剩下些收尾。
哪怕他知道自己留了後手,夏油傑不會死在這裏,但看到這幅模樣。月城霧用力閉了閉眼睛,在捅夏油傑時,他的眼前就出現真真假假的幻覺,讓他看不清聽不見。
憑着自己的感知,月城霧才勉強完成後續,但那令人作嘔的幻覺和圍繞在周圍濃烈的血腥味還是久久不散。
猶豫只會讓人止步不前,月城霧最後看了眼夏油傑,徹底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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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霧簡單包紮一下手上的傷口,附血咒就是這樣,要真真切切才主人身體流出的血,才可以有效。
燭已經回來,告訴他已經把女孩給輔助監督,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發現不對。
月城霧慢悠悠走着,從山上到山下,再到城裏的街道,路上行人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月城霧站在旁邊,也只是隨意地看一眼,隨後又開始自己的生活。
他們都有要做的事,都有要回的家。月城霧沉默不語,隨處走着,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
現在天已經差不多黑了,公園裏空蕩蕩的,只有穿着不合時宜狩衣的月城霧一個人坐着。
“喵。”一隻野貓跳到月城霧身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蹭他,發出婉轉的叫聲,“喵~”
像是冰雕一動不動的月城霧,終於眨巴下眼睛,默默將貓抱在懷裏,他手法溫柔撫摸着它,似是對待難得的同類一樣。
“喵。”草叢裏傳來不同的幾聲貓叫,似乎是在說著什麼。月城霧懷裏的那隻三花貓像是聽到召喚一樣,高興從月城霧懷裏跳出去,鑽進旁邊的草叢裏。
月城霧一掃,是幾隻差不多相似的三花貓,在看到自己的夥伴回來后,尾巴轉了轉,一起離開這不禦寒的草叢。
它們要去哪呢?應該是回家吧,只要和自己在意之人,似乎去哪都是溫暖的“家”。
“可我沒有了。”月城霧聲音沙啞,明明很輕,卻因為在寂靜的公園中,顯得格外響亮。
他已經沒有能夠稱為“家”的地方,明明好像什麼都有,卻又什麼都沒有。那些求之不得的愛與溫暖,是被他自己推開的。
月城霧呼出口氣,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抬起右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微微抿唇,好像在努力抑制這什麼。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帶着些哽咽混雜委屈的聲音輕飄飄說出來,像是被搶走玩具努力安慰自己的孩子。